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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章 暮城初臨,山下謠言沸 -

   本系列每週一、三、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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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什麼?」女孩纖細的手腕輕易地自曾伯良掌中抽出,大眼眨也不眨,恐慌地反問。


  曾伯良半張著嘴,愣愣地看著女孩的面孔好一會兒,才像隻小狗般甩甩頭,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低頭看向地板,陷入沉默。


  「沒、沒事吧?」女孩有些緊張地觀察垂頭喪氣的曾伯良,她又吞了口口水,「請、請問……」


  「對嘛!對嘛!一定是這樣準沒錯的嘛!哈哈!」


  女孩有點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才好,眼前的奇怪男子猛地抬起頭,方才籠罩的陰霾瞬間散去,他張大嘴巴放聲大笑,笑聲響徹整條公寓樓梯。


  「請問……」


  女孩戰戰兢兢地試探,專注在大笑上的曾伯良忽然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像在打量什麼一樣,將她從頭到腳又看了好幾次。


  束成兩條馬尾、黑到發亮的長髮,不知道是本來就白皙還是被嚇白的小臉,大而閃閃發光、像是永遠漾著淚水的眼,她穿著水藍色高中制服與深藍色百摺裙。


  女孩不像時下街上隨處可見的高中女生,會放相當多的心思在服裝打扮上。


  應該短到膝上的裙子不僅蓋過膝蓋;腿上是白色長襪與款式老舊卻擦得發亮的皮鞋;黑色書包上沒有懸掛任何裝飾或徽章;指甲剪得短短的,呈現出最自然的顏色;稚氣未脫的臉上脂粉未施,耳垂上一個小小的耳洞都沒有。


  即使在常人眼裡,女孩的模樣說好聽點叫樸實,說難聽點叫土氣呆板,但她身上卻隱約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


  「很像、很像、很像。」曾伯良點了點頭,隨後嘆口氣又搖了搖頭,他以他很少做出的一本正經態度對這位訪客說話,「有什麼事嗎?」


  「啊!那個、我是……」女孩發抖指著牆上的木頭招牌,「來找這家徵信社的偵探……一位叫作曾伯良的先生……」


  「喔,我就是。」曾伯良淺淺地笑著。


  女孩眼睛瞪得更大,幾乎要掉出來,她目瞪口呆數秒後才驚覺自己的失禮,小手趕緊捂住嘴巴──任誰也無法相信,眼前這位蓬頭垢面穿著內衣褲的男人,就是女孩一心想見的偵探。


  曾伯良仍是目不轉睛地凝視女孩,「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女孩渾身散發著朝氣,「我有事想拜託你!請你一定要幫幫我!不管要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原來是客人啊,」曾伯良讓開門,示意女孩先進徵信社,「請進來,隨便坐。」


  女孩抱著Ishioka不好意思地坐到沙發上,曾伯良抓著頭,正想繞進他的秘密房間換裝時,像想到什麼似的改變路徑,反而轉進了廚房,然後,廚房立刻傳出鍋碗瓢盆落地與玻璃杯瓷碗互撞的吵雜聲。


  「需要幫忙嗎?」女孩有些擔心地提高嗓音問道。


  廚房裡的曾伯良沒有答話,約莫過了五分鐘,他笑咪咪地端著托盤走出來,上頭擺著鑲有金邊的茶壺與兩個茶杯,還有裝了小餅乾的碟子。


  「我的助手這幾天請假,我平常很少弄這些,有一點慌亂。」曾伯良溫柔地在杯裡注入紅茶,「需要奶精跟糖嗎?」


  「不用、不用。」女孩趕緊回道,曾伯良將茶端到她的面前,她微笑著道聲謝。


  「請稍等一下,」曾伯良柔聲地說,轉身往房間走去,在他準備關上門前,他探出頭叮嚀,「吃點餅乾,很好吃的。」


  「好的。」女孩回以甜甜的微笑。





  秘密房間的門一關緊上鎖,曾伯良便靠著門板深深吐了口氣,不久前的溫柔神情被苦惱給佔據,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堆滿房間的Cosplay服裝與用品,還有堆在地上做到一半的衣物,然後完全失了頭緒。


  這是他成立「馬車道徵信社」以來,第一次不知道該穿哪套衣服會見客人。


  「怎麼會這麼像呢?」曾伯良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腦海裡全是那位高中生客人的身影。


  順著門板滑下來,曾伯良蹲在地上,痛苦地抓著亂髮,最後他抬起頭,看著丟在角落、之前曾仲行抱怨他出門時造型詭異、而特地買的牛仔褲與格紋襯衫。


  


  當曾伯良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中,低著頭有氣無力走出來時,本來一直興奮看著房門的高中女孩,竟露出失望的神情。曾伯良坐到女孩對面的沙發,不太好意思地又抓抓頭、搓搓鼻子,然後雙手交疊在腿上,靦腆地看著總是微笑著的女孩。


  「偵探先生,你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耶。」


  「啊?」曾伯良低頭打量自己的裝扮,不解地問,「怎麼了嗎?」


  「我以為偵探先生都會穿著大衣、戴帽子,然後咬一根木頭煙斗,身旁還站著西裝筆挺卻呆頭呆腦的助手,」女孩有些失望地說,「我在打聽關於偵探先生的事情時,也聽說偵探先生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結果……事實證明,一切都只是謠言。」


  「打聽我?」曾伯良有些訝異地問,雖然他心裡的情緒是既驕傲又得意,但此刻他無法將真正的情緒全部外放出來,神經緊張的他全身僵硬難受,「為、為什麼要打聽我?在哪裡打聽的?」


  「網路上呀,大家都說偵探先生是很特別的人。」


  女孩捧著臉愉快地說,「每次同人誌販售會現場,都能見到盛裝打扮的偵探先生舉著告示牌招攬客人,而且很多人說偵探先生在徵信社接受委託幫助大家時,也都會依照委託做不同的裝扮,所以我一直好期待喔。」


  「妳的意思是──」曾伯良的身體微微往前傾,像想確定什麼一樣,「妳希望我Cos成某個角色坐在這裡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女孩立刻搖頭,「我只是將網路的傳言信以為真了,這都只是我相信網路傳言的緣故,偵探先生,請你不要生氣,對不起。」


  「我沒有生氣,那些傳言也不是傳言,是真的。」曾伯良鬆了口氣似地靠回椅背。


  「所以偵探先生平常都會穿得像夏洛克.福爾摩斯那樣嗎?」


  「如果妳喜歡其他名偵探角色也是可以啦。」曾伯良不好意思地又抓抓頭,「只是今天情緒不太對……」


  「嘩!好特別喔!」女孩忍不住拍了拍手,「希望下次來時能看到!」


  「說了那麼久,不知道妳……」平時辯才無礙,又不將任何人事物放在眼裡的曾伯良,說話竟開始遲疑,速度也放慢了,「特地來徵信社找我……是有什麼事呢?」


  「對唷,我太高興了,正事差點都忘了。」女孩瞬間收起笑容,眉毛微微皺了起來,她將在腿上睡著的Ishioka放到一旁的空位上,「我是有事情想委託偵探先生你的,是關於我的弟弟──」


  「等等,妳……」曾伯良小心地問,「還沒告訴我妳的名字。」


  「對耶,我忘記了,真是的,謝謝偵探先生提醒我,」女孩輕輕敲敲自己的腦袋,那個表情再加上那個動作,讓曾伯良的心跳跳得更快了,「我的名字叫作慕昱薇,現在在市立T中讀書,暑假過完就升三年級了。」


  「要開始準備大學考試了呢,很辛苦、很辛苦。」曾伯良點點頭,然後頓了一下才接著問道,「慕是木頭的木嗎?」


  「不,是仰慕的慕。」


  「好美麗的姓氏。」


  「偵探先生好有趣唷。大家聽到我的姓氏時都會說『好稀奇』或是『好特別』,然後我就一下子被全班記住了。」


  慕昱薇輕輕笑著,「就只有偵探先生這樣讚美我的姓氏。」


  曾伯良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端起茶迅速灌下肚,卻被滾燙的紅茶嗆到,他痛苦地咳了幾聲,並舉手阻止想上來幫忙的慕昱薇。「妳剛剛說到妳的弟弟,他怎麼了嗎?」


  「我弟弟他……失蹤了。」慕昱薇說出最後三個字時,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嘴唇也抿了起來。


  「失蹤多久了?」


  「我不確定,我是最近幾天打電話回家時,才聽到這個消息。」


  「妳離家很遠嗎?怎麼打電話才知道?」曾伯良機警地問。


  「是這樣的,事實上我升上高中後,就自己一個人到臺北來讀書,所以和家裡的聯繫變得比較少一些。」


  慕昱薇淡淡地說,「因為今年暑假我有很長的時間必須參加三年級的輔導課,所以想趁著輔導課還沒開始的短暫假期,撥空回家探望大家。上個禮拜五我撥電話回家時,才聽到弟弟失蹤的消息……」


  「冒眛地問一下,妳的家是在臺灣北部嗎?」


  慕昱薇輕輕搖頭,柔和的聲音說道:「在南投。」


  「所以妳弟弟也是在南投失蹤的?」


  「是的。」


  「報案了嗎?」


  慕昱薇的雙唇又抿了起來,她有些苦惱地低下頭,眼珠子骨碌碌轉動,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曾伯良放下茶杯,雙手敞開癱在沙發椅背上,從慕昱薇的神情,他大概知道答案了。


  「能告訴我不報案的原因嗎?還是這個部分也不方便說呢?」


  「是我的爸爸不願意報案的。」慕昱薇幽幽地說,「他不希望我弟弟失蹤的事被其他人知道,而且他懷疑弟弟是被人綁架的。」


  「既然懷疑妳弟弟被綁架,為什麼又不願意報案?和黑道有關嗎?」


  「沒有、和黑道絕對沒有關係!」慕昱薇認真地表示,但她一對上曾伯良的雙眼,又無法開口說出背後真正的原因,於是她再次低下頭,迅速地取了塊餅乾吃了起來。


  「慕同學,」曾伯良轉身從辦公桌的資料夾山下,抽出一張繪有表格的紙,然後隨手摸到筆,將它們推給女孩,「妳先填這張資料表給我,等妳調整好心情,確定要將所有妳已掌握的可能資訊告訴我後,再與我聯絡吧。」


  「偵探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慕昱薇停止咬餅乾,不解地看著曾伯良。


  「妳對於到底要不要委託我尋找妳弟弟這事,仍有所遲疑。」曾伯良簡單地說,「妳不提供相關資訊,我再厲害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能解決案子。此外最重要的是,妳的眼神裡透露出不安和困惑,妳還沒打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尋找妳弟弟。」


  「我……」慕昱薇放下餅乾,「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比較好……我……」


  「害怕妳爸爸嗎?」


  慕昱薇輕輕地點了點頭,曾伯良捧著下巴思考時,她突然又開口:「其實,除了弟弟失蹤這件事以外,家裡最近發生很多事情,整個氣氛都很奇怪。」


  「妳不常回家,怎麼會知道家中的氣氛如何?」曾伯良抬起一邊眉毛。


  「不是、我的意思是……偵探先生,請你不要以為我在說謊……」


  「但是妳的確沒做好準備,保留了相當多東西不願說出來。慕同學,妳若要委託我處理妳弟弟失蹤的案子,妳就必須相信我,相信我對於妳隱私、安全的保護與保障,而我也會全盤相信妳,所以我們之間得建立起不可動搖的誠信關係。」


  曾伯良緊盯著那對似曾相識的雙眼,「請妳相信妳眼前的這個男人。」


  很久以前他也說過一樣的話,對著一對宛如同個模子印出來的雙眼。


  只是那對消逝的雙眼,總是閃爍著鮮豔的翠綠色。


  慕昱薇傻傻地看著眼前這位看來平凡不起眼的男人,幾分鐘前他甚至還是個穿著內衣褲的怪人──


  「是阿姨在電話裡說的,」慕昱薇接著說下去,「她是我爸爸再婚的對象,我媽媽在我讀小學時過世了。雖然阿姨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們的感情很好,所以我一直覺得書裡、電視上那些可怕後媽的劇情是騙人的。」


  「妳的弟弟是這位阿姨的兒子嗎?還是和妳是親姐弟?」


  「這個……都不是……」慕昱薇小聲地說,「是我爸爸和……」


  「外遇對象的小孩,」曾伯良輕鬆地接著說,「你們年紀差很多嗎?」


  「他和我同年,」慕昱薇有些激動,「只是比我晚幾個月出生而已。」


  「我知道了,」曾伯良輕輕搔著下巴,「你們感情很好呢。」


  「我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村子裡除了我之外,也沒有同年紀的孩子了,所以爸爸在我媽媽過世後,就將弟弟接進家裡住,讓我們兩個作伴。」


  「這樣聽起來,你們村子好像是個規模很小的村子喔?」


  「村子裡只剩下三戶人家,不過更確切地說,只剩下兩戶了。」


  「從以前到現在就是這樣嗎?」


  「不是的,在我爸爸小時候的時候,除了三戶大家外,還有住了五、六戶小家。但是後來大家都因為經濟因素、生活環境等等,陸陸續續搬去其他地方了。」慕昱薇有點難過地說。


  「畢竟南投山區的地震很多,夏秋兩季颱風來襲或是雨下得大一點,土石流、山崩、坍方、斷橋……很多很多狀況都會發生,而且要到大一點的城鎮,開車也要花上將近一個小時,生活上不是很方便。」


  「妳家很辛苦呢。也難怪妳年紀輕輕,就自己一個人上臺北讀書。」


  「這個沒有什麼啦……」慕昱薇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家的狀況還好,不辛苦的。家裡在附近山上有果園,請了其他村的人幫忙照顧採收,種的是水蜜桃喔,很好吃的。只是幾年前爸爸聽信了朋友的話,將一半的水蜜桃園改種檳榔樹……」


  「妳說村裡只剩兩戶人家,那麼另一戶呢?也是從事農產嗎?」


  「另一戶嗎?這個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很確定他們家沒有田地。還有另外一戶是去年才搬走的,但他們還是想替村子做一些事情……」慕昱薇想了一下繼續說,「他們想跟爸爸與另一戶家的阿姨們合作,打算在村子裡蓋民宿,然後規劃一些活動行程……」


  「觀光事業嗎?」曾伯良默默地點了點頭。


  「乍聽之下是很好的,而且村子裡有很棒的風景,又能吃好吃的水蜜桃,只是交通不太方便,所以一切都還在規劃階段,也不知道能不能實行。」慕昱薇嘆了口氣,「可是爸爸不喜歡。爸爸他……他就是懷疑因為自己的反對,才害弟弟失蹤了。」


  「妳弟弟希望蓋民宿轉戰觀光事業嗎?」


  「我……我不確定,但是小時候就常聽他抱怨村子,他很想離開那裡,到大城市闖闖,不過爸爸反對,爸爸希望他能繼承家裡的事業。


  「但是爸爸擅作主張,不聽叔叔的意見,就將一半的果園改種檳榔樹,後來種植的人多了,政府政策以及自然破壞等等因素,有大半檳榔園都成廢園,以至於現在家裡的經濟情況,也不像以前那樣了。」


  「看來妳弟弟也不像是被綁架,而是自己離家出走的。」


  「不是,弟弟他還是有可能被綁架,因為──」慕昱薇話說到一半又停住了。


  「又有難言之隱嗎?」曾伯良笑了出來。


  「偵探先生,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慕昱薇眨動著長長的睫毛,她甜甜的聲音緩緩說:「能夠請你陪我一起回村裡嗎?」


  


  高正杰泡了杯咖啡,赤裸上身的他坐到電腦前,看著毫無動靜的MSN對話框。


  
  J說:你的記者朋友姓什麼?
  


  沒有關掉的訊息對話視窗,過了一夜依然停在高正杰最後拋出的問題,他看著聯絡人清單,王宇志的狀態也沒改變,依舊在線上。


  高正杰試著點了幾下程式的「振動」功能,那會使對話視窗跳出來,並發出宛如門鈴般的巨大聲音。


  高正杰喝完咖啡時,已經快要中午十二點了,他撿起擱在桌上的王宇志名片,掏出手機撥了上面的號碼。


  手機那頭傳來某首好像很流行的歌曲,但高正杰對這種事物一向沒興趣也不瞭解,他聽那首歌聽了很久,聽到手機都要轉進語音信箱了,王宇志仍未接電話,他又試著撥了好幾次,聽到都快會唱那首歌了,王宇志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不是要找靈感嗎?」


  高正杰覺得有點古怪,昨天同學會時,和他交情並不深的王宇志是自己主動和他攀談的,而目的是為了從高正杰身上搜括到一些寫作的題材。明明昨晚線上,他仍是一副得不到材料絕不罷休的態度,怎麼現在怎樣也找不到人了?


  「是這個問題的緣故嗎?」


  高正杰百思不得其解,盯著視窗上「你的記者朋友姓什麼」這個問題好一會兒,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就在他準備放棄,關掉電腦要外出覓食時,那一動也不動的MSN視窗竟然有了回應。


  
  宇志說:你是誰?
  


  高正杰的劍眉稍微擠出皺紋,但他還是耐著性子慢慢敲下幾個字。


  
  J說:我是王宇志的高中同學。


  宇志說:……


  J說:請問,他現在在嗎?


  宇志說:我是他的室友。


  J說:你好。


  J說:請問,他現在在嗎?


  宇志說:他在醫院。



  
  這個答案讓高正杰的眉頭舒展開來,但又立刻變成驚訝的上挑。


  
  J說:他怎麼了嗎?


  宇志說:他摔下樓,從我們住的這層,是五樓。


  J說:為什麼會摔下樓?他還好吧?傷得嚴重嗎?


  宇志說:摔到二樓的遮雨棚上,是會在醫院躺一陣子了。


  J說:怎麼沒事會摔下去呢?


  宇志說:應該是被嚇到了。


  J說:怎麼說?


  宇志說:我有事要出門,我把東西傳給你看好了。


  宇志說:我會轉告阿志,說你找他。


  J說:沒關係,我不急。


  J說:祝他早日康復。



  
  接手王宇志電腦的室友傳送一個TXT純文字件檔過來,檔案容量不大,很快便完成傳送。


  王宇志的室友也不多說什麼,傳好檔案後便下了線,那亮了一夜的小綠人終於失去色彩。


  高正杰點下「開啟」的字樣,那個純文字檔瞬間打開。


  裡面存放的,是王宇志與某個人的MSN記錄。也就是王宇志會從住家五樓,嚇得摔下去的原因。
  


  Chouchou說:嗨。


  宇志說:Hi!


  Chouchou說:你好,王宇志先生。


  宇志說:妳好,請問妳是?


  Chouchou說:我是Chouchou。


  宇志說:我知道,妳狀態上有寫。


  Chouchou說:是呀。


  宇志說:妳是我的書迷嗎?


  Chouchou說:不是。


  宇志說:還是想請我設計東西?


  Chouchou說:也不是。


  宇志說:在交友網站上看到我的資料?


  Chouchou說:差不多。


  宇志說:想交朋友嗎?


  Chouchou說:先聊看看囉。


  宇志說:好呀。看妳狀態的名字,應該是女生喔?


  Chouchou說:你說呢?


  宇志說:我猜的嘛。我答對了嗎?


  Chouchou說:我不知道喔,但是我知道你是男的。


  宇志說:當然,我交友網站的資料有寫嘛!而且我的狀態名字那麼明顯就是男的。


  Chouchou說:如果我把狀態上的名字改成男性化一點,你就會猜我是男生嗎?


  宇志說:Yes!


  Chouchou說:狀態上寫出來的東西,一定就是真實的嗎?


  宇志說:應該都是吧,不是真的,那幹嘛寫在狀態上?


  宇志說:好啦,Chouchou妹妹,找我有什麼事嗎?


  Chouchou說:我聽過Sally提過你,才過來找你聊聊。


  宇志說:Sally?那個賤女人?妳認識她?


  Chouchou說:我們聊過。


  宇志說:如果妳要幫那個賤女人說話,我們也不用聊了。


  Chouchou說:你很恨她呢。


  宇志說:當然,換作是妳的男人騙走妳幾十萬,妳會不恨他嗎?


  Chouchou說:我不知道我會不會。


  Chouchou說:但我知道你會。


  宇志說:所以呢?妳想怎樣?Sally那個女人又想怎樣?


  Chouchou說:她沒有想怎樣,是我自己來找妳的。


  Chouchou說:她現在也沒辦法怎樣,她進醫院了。


  宇志說:哈,活該,玩男人玩到住院了吧!


  Chouchou說:不是,她是每天晚上都跟我聊天,聊到受不了,跑去喝酒出了車禍。


  宇志說:哈哈哈!活該!妳和她也有仇嗎?


  Chouchou說:沒有呀。


  宇志說:那怎麼聊天聊到住院呢?


  Chouchou說:你想知道?


  Chouchou說:你想試試嗎?


  宇志說:我會有生命危險嗎?


  Chouchou說:我不知道,我每天都跟很多人聊天。


  Chouchou說:每個人的狀況都不一樣唷。


  宇志說:妳有照片嗎?我們交換照片看看吧。


  Chouchou說:你好心急。


  宇志說:隔著電腦很空虛嘛,要做什麼都不方便。


  Chouchou說:是嗎?


  Chouchou說:那你為什麼要用MSN取材?


  Chouchou說:把人約出來喝咖啡,不是更好談嗎?


  宇志說:妳在說什麼?


  Chouchou說:說你囉。


  Chouchou說:你不是在跟J聊天嗎?


  Chouchou說:我可以認識你的記者朋友嗎?我也想跟記者聊天。


  宇志說:妳到底在說什麼?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你不用裝了,我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Chouchou說:你現在一個人在家,和你分租房子的室友、也就是你的堂弟,晚餐時去華納威秀看電影,等一下會到附近夜店玩到天亮才回來。


  Chouchou說:你今天傍晚就是截稿日,但是你稿子才寫了三千字,寫不下去之餘,跑去參加高中同學會。


  Chouchou說:然後你就遇到了J,想從J身上要一點靈感。


  宇志說:妳怎麼知道?是正杰跟妳說的?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宇志說:妳想問什麼?如果是關於Sally還是正杰還是我記者朋友的事,我都不答的。


  宇志說:妳很奇怪。


  Chouchou說:那些事我不需要問也會知道的。


  宇志說:妳真的很奇怪。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你喜歡蝴蝶嗎?


  宇志說:不喜歡也不討厭。


  宇志說:問這個作什麼?


  Chouchou說:如果是世界上難得一見,又非常神祕的蝴蝶呢?


  宇志說:可以讓我賺大錢嗎?哈哈哈哈哈!

  


  接下來是名為「Chouchou」的人,傳了一串長長的網址。


  高正杰移動滑鼠,將那串網址全部反白複製,張貼到IE瀏覽器上。


  但是總是顯示找不到網頁,不管重新整理幾次都是一樣,彷彿這個網頁不存在。


  高正杰不解地將注意力回到對話記錄上。


  
  宇志說:那是什麼玩意兒?妳有病嗎?妳為什麼會有我的照片?


  宇志說:請妳拿掉。


  Chouchou說:很美吧,那些蝴蝶。


  宇志說:妳有病!妳這個變態!


  宇志說:妳最好在明天中午前拿掉照片,否則話,我會找人弄妳!


  Chouchou說:喔?好可怕唷。


  Chouchou說:那也要你找得到我才行唷。


  宇志說:我為什麼找不到妳?我查妳IP!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你喜歡那些美麗的蝴蝶嗎?


  宇志說:妳把最後那張照片拿掉,我會考慮看看。


  宇志說:妳到底拿不拿?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你欠錢唷。


  宇志說:放屁!


  Chouchou說:你和Sally交往時,花大錢幫她買了很多東西呢。我看看,有名牌衣服、名牌皮包、名牌鞋子、名牌化妝品、保養品、名牌首飾……這邊看得到的隨便加一加才五十萬而已呢。


  宇志說:妳到底是誰?


  Chouchou說:你不用管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好啦。


  宇志說:是Sally叫妳這麼做的,對吧?


  宇志說:我發瘋才會把有那照片的網址傳給一百個人!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你的書在網路書店上有呢。


  Chouchou說:不過好像賣得不好唷?上面網友留的評價很差呢。


  Chouchou說:我之前翻過,是覺得還滿好看的呢,我差點都要變成你的書迷囉。


  Chouchou說:可是,好看的地方,都跟某個大作家以前的作品如出一轍唷。


  Chouchou說:連文字都一樣唷。


  宇志說:妳到底想幹嘛?


  Chouchou說:我把你的文句打上網路上搜尋,可以找到好多那個大作家的文章唷。而且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人都發現到囉。


  Chouchou說:王宇志先生,這樣東抓一點文章、西抓一點句子,湊起來的新作品,該叫作「向大師致敬」?還是該叫作「抄襲」呢?


  Chouchou說:那位作家上個月才提告一位,改了他作品內一點文字的小說去投稿的高中生唷。


  Chouchou說:悍得很呢!你也想試試嗎?還是我先把發現貼上BBS,等記者來抄呢?


  宇志說:妳……


  Chouchou說:啊!王宇志先生,今天風太大,你晾在外面的衣服被吹走囉。


  宇志說:胡扯!


  Chouchou說:不相信的話,自己去看看呀。



  
  之後,王宇志再也沒回話了。


  那名為「Chouchou」,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人,最後又說了三句話。
  


  Chouchou:王宇志先生,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


  Chouchou:從醫院回來後,記得要把網頁傳給一百個人,不能重複唷。


  Chouchou:否則……下一次你看到的,會是你真正的照片。



  


  下了公共汽車後,曾伯良背著大包小包,跟在慕昱薇身後辛苦地走著。


  他們一大早便從臺北車站搭了客運,長途跋涉抵達南投,又換了一天才幾班的山路公車,一路顛簸地坐到曾伯良壓根兒也沒聽過的站下車,原以為已經到了,沒想到慕昱薇卻活力十足地領著路,在僅夠一輛汽車通行的山路上「健行」起來。


  到達南投山區時正好是中午,夏季的炎熱因山勢高度的涼爽而消散不少,可是陽光還是曬得曾伯良頭昏腦脹,更別說是他這個想耍帥的傻子,一下車便想證明自己能力般,自願替慕昱薇提行李。


  看著穿著小碎花連身洋裝、頭戴大草帽,一派輕鬆、一路上哼著不知名小調的慕昱薇,曾伯良便感到萬分後悔,他再次認定女孩子瘦弱的形象是騙人的,不然那雙手臂怎麼可能提得動這樣重的包包?


  「小薇,還有多遠啊?」


  在大太陽底下約走了半個小時後,曾伯良滿身大汗地問。


  「就快到啦!」慕昱薇愉快地笑著,白皙手臂指著前方某座山頭。


  「我沒看到什麼村子啊。」


  「偵探先生,在前面那座山再下去的山谷裡唷。」


  「什麼?還要再爬上那座山?開什麼玩笑?」曾伯良隨即坐到柏油路上,即使穿著牛仔褲,還是能感受到被日光燒灼到有如滾燙鐵板的路面高溫,不停刺激著曾伯良的臀部與雙腿,但是累得半死的他完全不在意這些,他甚至想躺下來睡一覺。


  「沒有要爬上那座山呀,路是建在山腰的地方,走一點點就會到了啦。」慕昱薇自顧自地說,突然她感覺到身後好像少了什麼,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曾伯良已經累得倒在地上。


  她嘟起嘴巴,雙手叉腰,快步跑回曾伯良身邊喊道,「偵探先生,你這樣不行啦!」


  「是啦、是啦,我的確不行啦,我弟弟才行啦,誰叫我名字裡沒有『行』這個字……」


  「你在胡說什麼呀?」慕昱薇動手拉曾伯良,使力讓這位體力很差的偵探站直身子,又迅速繞到他背後,像推巨石般逼曾伯良往前走,「加油、加油!很快就到了!」


  「妳說很快,那是有多快啊?」


  「大概再走半個小時。」


  曾伯良又碰一聲坐回地上,這次無論慕昱薇怎麼拉、怎麼推,他就是死也不動。


  「偵探先生!爭氣一點!我以前都走這麼遠去坐公車上學耶!」


  「妳是活在古代嗎?」


  「騙你的啦!那時候我爸爸都會開車載我上下學。」


  「你們這邊交通那麼不方便,難怪誰都待不住,難怪大家都要搬走,難怪村子會沒落,難怪妳爸爸要改種檳榔樹,」曾伯良繼續亂七八糟的抱怨著。「現在不能請他開車過來嗎?難不成你們家的車拿去當掉了?還是賣掉了?」


  「都不是,」慕昱薇皺起秀麗的眉毛,「偵探先生,這條路上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做喔。」


  「我知道、我知道,鍛鍊體力嘛,哎,我怎麼這麼命苦呀?所以我討厭暑假嘛!大家都出去玩了,把我像獨居老人一樣丟著,現在獨居老人連在家發呆看電視的機會都沒有,要到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深山裡修行……」熱昏頭的曾伯良本性都顯露出來。


  「偵探先生,」慕昱薇沒好氣地說,「我要在路上想到一個帶你回家的藉口啊。」


  「妳都一直叫我偵探先生,我就是偵探沒錯呀,還要什麼藉口?」


  「我就是還不知道稱呼你什麼比較好,才一直叫你偵探先生嘛!」慕昱薇鼓著腮幫子,「我總不能跟我爸爸還有大家介紹:『這是我請來要幫忙尋找弟弟的偵探』吧?」


  「為什麼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


  「不然妳想怎麼樣嘛……」曾伯良哭喪著臉,「妳乾脆說妳回家時在路邊看到我,覺得我好可憐,就把我撿回家好了。而且這個說法,妳現在就能打電話回去,請他們派車來接,我演流浪漢和昏倒的人演得很好的。」


  「偵探先生,」慕昱薇拉起他的手搭上肩,「這裡手機收不到訊號。死心吧!」


  「在我死心之前我的身體就已經先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不會呢!你一定能活著到村子的!」慕昱薇說,她咬牙試著拖動曾伯良,想讓他站起來,「我們加把勁,到家後休息一下,就能看到村子最美麗的景色喔!」


  「美麗的景色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美麗的女人還差不多!」曾伯良發瘋似地嘶吼著。


  「偵、探、先、生,」慕昱薇整個人轉向曾伯良,她極度不悅地看著他,氣呼呼地說,「難道我不是美麗的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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