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08   - 第一章 緊閉已久的過往 -

    本系列每週三、五更新

     巴哈小屋POPO原創Lag更新中

 


  爐上的肉片冒出濃郁的香氣與陣陣煙霧,座落於臺北捷運忠孝復興附近巷弄裡的韓式燒肉店人聲鼎沸,或許是平安夜的緣故,人們放下近一年工作的勞碌疲憊,盡情地在店內把酒言歡、享受美食,讓高朋滿座的韓式燒肉店籠罩著高濃度的愉悅。


  唯獨店深處靠近廚房旁角落的四人座寧靜的有些沉重,鐵板上的豬肉片早已熟透,在座的四人卻沒有人拾起夾子與剪刀處理它。


  那是三男一女的組合,其中肩併肩坐著,面前擺著一罐罐韓國啤酒的兩名男子,很明顯年紀比對面的男女大上一些。


  而他們對面的男女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大學生,從他們桌底下彼此緊握的雙手可以保守推測他們可能是一對戀人。


  無論是那對大學情侶,還是戴著眼鏡年紀稍長的英俊男子,他們的視線都停留在慵懶靠著牆壁,右手搔著亂髮,左手玩弄煙盒的男子身上。


  那名男子的五官深邃,明亮有神的大眼略帶笑意,但他嘴角的微笑卻透著一股莫名哀傷。


  角落的四人座與店裡歡騰的氣氛形成強烈對比,即使年輕的女服務生送上四杯店長招待的淺橙色特調雞尾酒,也沒辦法改善那裡的氛圍。


  「先生,這裡不能吸煙喔。」女服務生妹妹抱著空托盤提醒道。


  「我知道,謝謝妳。」玩弄煙盒的慵懶亂髮男子聽話地將香煙與打火機收進上衣口袋,然後對女服務生善意地眨眨眼。


  女服務生妹妹不知為什麼紅著臉跑開了,坐在亂髮男子對面,樣貌與他有些神似,只是較為俊秀年輕的男孩子翻了個白眼。


  「這樣菜都上齊了,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吧。」


  亂髮男子邊說邊拿夾子夾起快燒焦的一大塊豬肉片,將它與泡菜一起擱進大片青綠的生菜裡,「你們不吃也顧一下肉嘛!等一下全焦掉了,我只好負起責任全部吞下肚囉──」


  「老哥,你可以開始說了嗎?」年輕男孩語氣中有些著急。


  「心理建設需要這麼久?」戴眼鏡的男子取下被熱湯揚起霧氣的眼鏡,抽出手帕擦拭。


  「這叫作暴雨前的寧靜、高潮前的低潮啊……有所期待、看似觸手可及,但事實並非如此,這樣得到的果實比較甜美嘛。」


  亂髮男子將包生菜的豬肉片一口塞進嘴中,模樣滿足地用力嚼著,對面的男孩看起來很想拿起剪刀充當凶器。


  他們是一對兄弟,親兄弟,雖然氣質相差甚遠。


  亂髮男子名為曾伯良,在臺北市的某個社區巷弄裡開了家跟他本人一樣稀奇古怪的徵信社,那是一間什麼案子都辦、名字也很怪異的徵信社──「馬車道徵信社」。


  據說這間徵信社的名字是老闆、偵探兼打雜的曾伯良,取自他相當欣賞的一位虛構神探作品裡的字眼。




  在馬車道徵信社,無論是婚前徵信、外遇抓姦、婚姻挽回、離婚證人,到尋人查址、仿冒調查、債權追償、工商徵信,甚至連家暴蒐證、文書鑑定、密碼破解、大陸二奶調查、靈異事件調查、新生兒命名、住宅風水等等,無所不辦。


  徵信社外牆上也貼著大大的手寫海報:「各種疑難雜症皆可委託,委託事件完成不了,一律免費」。


  雖然馬車道徵信社最常接到的工作,不外乎幫鄰居媽媽顧小孩、幫鄰居爸爸遛狗、替鄰居阿公搬盆栽、陪鄰居阿媽買菜之類的委託(而這些委託總被曾伯良說得煞有其事),但如同它外貌般低調的徵信社,卻也解決過不少和它負責人一樣高調的案子。


  諸如兩年前驚人的自殺率和意外死亡,若不是曾伯良與弟弟聯手,不會有人發覺其與一款免費暢玩的網路遊戲有關,當然引發這些恐怖事件的主要原因──一種可以使人見鬼的電腦病毒──是不可能大剌剌地公布在新聞上,甚至連警方結案報告裡也未曾提到。


  再如一年前的網路小說家斬手殺人案,也是曾伯良與警察友人,再加上弟弟兵分兩路,才能解救決賽現場無辜又潛力無限的網路小說家們;同一年發生了離奇的女童誘姦分屍案,他們深入山區一間廢棄的日式神社,目睹了不可思議的畫面;一直到今年曾伯良孤身一人捲進南投山區一座小村莊的凶殺案,差點被當作凶手甚至喪命。


  最後就是一行人聚集在此的原因──一個關於網路美女失蹤慘遭殺害分屍的重大案件。


  這起案件是由曾伯良身旁的大學同學,也是最要好的換帖死黨好兄弟,市刑事警察大隊偵查第一隊副隊長──高正杰──所負責偵辦,這起案子可以以常理與科學推斷的部分已在日前結案,全由有精神方面疾病、表面上的主嫌擔起罪孽。


  但是事情的真相並非如此單純,這也是四人會聚在一起,並等待著曾伯良述說一些什麼的因素。


  「喔喔喔喔──石鍋拌飯真好吃啊啊啊!瞧瞧這個鍋巴……」


  「老哥,你可以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嗎?」曾伯良的弟弟──曾仲行皺眉問道,他的右手幾乎要折斷筷子了。


  曾仲行無論外表或是事實上都是名大學生,就讀與徵信社、犯罪等毫無相關的中文系,如無意外,他再過一年將從私立F大學畢業,雖然口口聲聲說對於哥哥享受其中的推理沒興趣,卻也因好奇心使然參與了不少案子的調查。


  「小老弟啊,那你可以不要再在桌子底下偷牽手了嗎?」曾伯良不以為然地說,「閃得要命,我跟高正都有點年紀了,不像你年輕力壯、青春洋溢,多替老人家想想好嗎?」


  「你平常不是老說自己十八歲嗎?怎麼這種時候就變成老人家啦?」曾仲行皺眉頭反問,他的右手本想握得更緊,卻被對方輕輕甩開,前者略微吃驚地抬起頭看著身旁的女孩。


  留著一頭過肩長髮、皮膚白皙的女孩名為林以寒,是曾仲行系上二年級的直屬學妹,兩人的結識方式卻不是在學校,而是兩年前的夏天在徵信社對街的便利商店認識的。


  同時兩人又正巧玩了同一款線上遊戲相遇,從此經歷了兩年的牽牽扯扯、跌跌撞撞,才終於牽起彼此的手。


  林以寒冷著臉將一整盤完好的招牌沙拉拿到面前,刻意避開曾仲行的視線,有些忿忿不平地食用起來,她的臉頰上也揚起淡淡的紅暈。


  「哎哎哎,高正啊,你瞧瞧,這就是青春洋溢的純純大學戀情啊!不過怎麼我印象中,那種路上、網路上、新聞上的大學情侶都玩得很熱情呢──」


  「阿良,我不想討論這個議題。」高正杰板著臉孔說,「如果你害怕說出你本來想說的東西而選擇打哈哈、裝傻,要我們吃完這一餐就各自鳥獸散的話,我很樂意現在離開。」


  「幹嘛那麼嚴肅呢?」曾伯良灌了口啤酒,單以兩指捏著啤酒罐子輕輕搖晃,「我只是想氣氛啊……大家的情緒呀……不要那麼緊繃……畢竟我接下來要說的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故事。」


  「不可思議?」林以寒瞪大眼睛,喃喃地重複了一次。


  「是呀……一個從未告訴任何人、長年埋藏在我內心深處的不可思議故事。」曾伯良將手中的啤酒一口飲盡,擱在一旁,又拿了一罐,他頓了頓繼續說,「嗯,準確點來說,它並非是『一個故事』,而是很多件真正發生過的事組合集結成的。


  「我原本也是個理性至上,相信科學能夠解釋世界一切的年輕人……是的,這些事件在我剛自高中畢業,還是個光彩華麗、青春無敵的十八歲少年時,便已默默展開了。


  「雖然我現在才二十多歲,但是很顯然這些事件,的確在我的臉龐上留下了不符我年歲的蒼老痕跡。」


  「講重點。」曾仲行幽幽地吃了塊辣炒年糕說。


  「呼啊──讓我喝口酒,讓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說起比較好。」


  「你已經喝掉兩罐了!那至少有二十口吧!」


  「小老弟別心急嘛!你這種毛毛躁躁小鬼頭的個性要快點改改,不穩重得像個男人,將來怎麼照顧丫頭和丫頭肚子裡的孩子呢?」


  「哪裡來的孩子啊!給我說清楚點!」一直不太說話的林以寒大叫,並直接抓起韓式烤肉裡剪斷肉片專用的大剪刀,作勢要扔出去。


  「冷靜、冷靜,大家冷靜嘛!」曾伯良歪斜身體抓著高正杰的肩膀故作害怕,他裝模作樣扭扭捏捏地說,「我不想告訴你們太多,但也不想讓你們完全無知地面對危險的未來。」


  「你說話可以不要這麼文謅謅嗎?」曾仲行又翻了白眼,「今天是Cosplay哪個動漫角色啊?」


  「當然是英俊瀟灑帥氣無比的──『曾伯良』這個角色。」


  「靠!」


  被惹火的親弟弟這次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沒搶過林以寒手中的大剪刀。


  「冷靜……」高正杰無奈地緩和氣氛,「你也知道你哥個性,他這樣的舉動是緊張與害羞。」


  「是喔、是喔、是喔!害羞是吧?」曾仲行邊坐下邊生氣地說,「我都快聽不下去了。」


  「伯良哥,你說了半天,我還是沒聽到什麼新的重要資訊。」林以寒沉著地說,她的大眼睛不時飄移著,甚至常以一種偷瞄的奇怪神情看著曾伯良後方的牆壁。


  「其實很多資訊我很早就告訴過你們啦!只是你們不是沒聽進去,就是得了少年癡呆症忘光吧……」


  「你跟我們說過很多嗎?我看得了癡呆症的是你吧!」


  「好吧,那我說你們是被愛情沖昏頭,沖到智力跟記憶力都流光光這樣。」


  「靠!」


  「欸欸!我真的告訴過你們一些線索啊!」曾伯良抬起右手認真地說,「你回想看看,我前不久不是才說過──千萬不能對上那雙邪惡可怖的眼睛。」


  「嗯,在前往廢棄別墅時,伯良哥的確講過。」林以寒輕輕拍拍曾仲行的手臂,像在安撫一隻小狗一樣。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你們竟然早在我發覺『那個人』返回臺灣前,就已與他遇上,你們的面容、身分……所有的一切,早無法阻止地全然烙印在『那個人』的雙眸之中。」


  「在故宮博物院的時候,」曾仲行看了眼身旁的林以寒,那時他們正好去故宮參訪做報告,卻遇上了曾伯良口中的「那個人」,「他和以寒討論《清明上河圖》。」


  「『那個人』的眼睛怎麼了嗎?」林以寒接著問。


  「一切的一切都和『眼睛』有關,應該說──一切的一切,都是『眼睛』所引起的……」


  曾伯良抓起肉盤,豪邁地將所有肉片倒進鐵板裡,高正杰對於他這種糟蹋食材的作法看起來不太滿意,他皺著眉頭將曾伯良鐵板上的肉片山分了一半到他與林以寒共用的鐵板裡。


  「『眼睛』,或是說『眸子』、『瞳仁』,隨你們高興什麼都好,總而言之,眼窩中那黑白分明的『靈魂之窗』,正是這起不可思議事件的核心、最重要的一環。」


  林以寒打了個冷顫,她又瞥了眼曾伯良身後,右手下意識地抬起,按壓眼尾。


  她與曾仲行、曾伯良相遇的第一起案子,是名為「閉鎖病毒」的奇怪案件,當時一款線上遊戲裡暗藏著影響力特別大的電腦病毒,那個詭異的病毒竟然可以讓玩家上癮、產生幻覺,然後看見鬼。


  林以寒與曾仲行為了調查這個事件,也曾感染上「閉鎖病毒」,雖然後來事件完美解決,症狀也都消失了──


  但是過了一陣子,林以寒發現自己偶爾還是看得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她會在午後陰暗的巷子裡看到沒有頭的小男孩在打彈珠,會在夜晚的學校校樹上看見上吊的學姐,或是半夜起來上洗手間時,看見房間窗戶外站了一個老爺爺,但她房間臨近著空蕩蕩的大馬路,而且她們家是在公寓的三樓!


  她曾經請教過有靈異少女之稱、家裡從事殯葬業的女同學,對方表示這是天命,與什麼外力、什麼奇怪的電腦病毒無關,時間到了、時機到了,她該看到就是會看到,該擁有陰陽眼就是會擁有。


  所以,她不時偷看曾伯良身後的長髮女子。


  打從可以再次見鬼開始,林以寒便時常見到那名長髮女子模模糊糊地出現在曾伯良左右,它的黑髮就如尋常人們對於女鬼的印象那樣,又黑又長又直。


  然而這名女性靈體卻又不似一般尋常恐怖片裡的女鬼那樣,長髮還溼漉漉的噁心,如果不是它慘白的面孔隱沒在劉海之下,那長髮還滿有電視裡洗髮精廣告的感覺。


  林以寒小心觀察著女性靈體,看看它是否會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好讓她來判斷出這名女子的身分──


  即使她心裡已經有個臆測了……


  「這個結論是我走訪世界各地、遭遇大大小小事件、犧牲了許多我想要與需要的,才終於得到的答案……」


  滔滔不絕的曾伯良像是感染了弟弟些微的演說癖似的,光是「眼睛」的各種代稱就講了好幾分鐘,曾仲行和高正杰似乎決定讓曾伯良以自己的節奏說出他想說的東西,兩個人沉默地合作烤起肉來。


  「老弟、丫頭,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依然有所保留,因為我必須保護你們,你們本來就不該牽扯進這個事件裡面,那實在太危險、太無法預測了。」曾伯良一本正經地宣告道。


  曾仲行夾了片杏鮑菇給林以寒後,有些嚴肅地看著親哥哥。


  曾伯良則轉過頭又對好友說道,「至於我的老朋友,高正,接下來我所要說的事情,你恐怕從未知道過,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也會是唯一一次,開口將所有一切說清楚。


  「不要露出那種嚴肅表情嘛,雖然它的確和你的『特異功能』──那總是日日夜夜侵擾你、令你不得安眠的惡夢有關。」


  「我的惡夢?」高正杰相當訝異,「你說我的惡夢和那什麼『眼睛』有關?為什麼我聽說過『眼睛』的事,卻沒聽過你將我的惡夢和那『眼睛』連結起來?」


  「哎哎,別急嘛,我這不就要說了嗎?」


  曾伯良微微笑,「我們將時間稍微倒轉一下吧,將思緒回到七年前,我仍是個光彩華麗、青春無敵、剛從市內最頂尖的高級中學畢業、充滿偉大抱負與理想的帥氣少年……」


  「哼。」曾仲行鄙夷地冷笑一聲。


  「欸欸,小老弟,你那什麼眼神?有什麼意見嗎?別忘了我現在很認真很誠懇,所說的話都是事實好嗎?」


  「是是是,你很認真很誠懇。」曾仲行應付道,挖起他的石鍋拌飯。


  「總而言之,我靠著自己的本事賺了一筆錢,隨便弄弄資料,瀟灑地揮揮手和老爸老媽告別,隻身獨立地搭上飛往美國的飛機,進入紐約市立紐約大學犯罪學系就讀。


  「我和高正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那時的高正年輕得要命,英姿煥發,脾氣也拗得不得了,和現在根本是判若兩人啊。」


  「你說的判若兩人是指年紀、外貌還是脾氣?」高正杰挑起一邊眉毛。


  「這種事隨便都好,看你喜歡哪個就是哪個囉。哎,別一直打斷我,時間寶貴。」


  曾伯良又飲盡一罐啤酒,神色沉了下來,眼神也拋向遠方。


  「或許這就足以稱為『宿命』吧!我和高正的結識過程惹出不少風波,卻也因此和這起不可思議事件扯上關係……」


  看到曾伯良這番認真的模樣,林以寒和曾仲行竟很有默契地噗嗤一聲竊笑出來。


  「你們常在上網,應該多少聽說過人們口耳相傳間,『前往某地千萬不可攜帶某物作紀念回來』的禁忌吧?」


  「啥?」曾仲行不解地問。


  「我曾經在BBS站上看過,」林以寒若有所思地說,「可是那不是沒有根據的謠言嗎?」


  「那算是一種民間文學吧,」曾伯良說,「這種禁忌還不止一、兩個國家擁有而已,據我親身經歷過的,就至少有七種知名旅遊勝地的紀念物是有問題的。


  「它們可能牽扯上鬼魂索命、蠱毒符咒、黑魔法巫術等等各種你們所能想到、足以稱為『怪力亂神』的事物。另外……這七種紀念物,一直存在有等級最高,被全球政商名流、百大富翁視為最佳收集品的『珍品』傳聞。」


  「珍品?」林以寒微微歪頭。


  「你的意思是──」曾仲行瞇起眼睛。


  「對,你們想的並沒有錯,就是這些『珍品』和我前面提到的關鍵字『眼睛』確實有所關聯。」曾伯良喝了口泡菜海鮮湯,發出滿足的嘆聲後接著說,「記得剛結束的網路美女模特兒失蹤事件嗎?」


  「當然。」曾仲行淡淡地應道。


  「一開始我們以為是許多鬧事網友──實際上都是凶手『Phantom』所製造出來的騷擾留言裡──那些古怪又不合乎常理的IP位址,不是能夠尋出規律,轉換成中文電碼嗎?」


  「嗯……我記得那些中文電碼隱藏的訊息好像是……」曾仲行左手食指輕搔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我來了,曾伯良。早苗呢?七之瞳,生與死』……」


  「沒錯,就是這十五個字。」


  「我記得當初請你解釋一下這十五個字時,你也是打哈哈胡亂帶過去。」曾仲行不以為然地說,但下一秒他的雙眼猛地放大。


  「看你恍然大悟的神情,資質駑鈍的小老弟你啊,總算明白啦!」曾伯良啜了口高正杰的雞尾酒,故作自在地接著說,「『七之瞳』,就附著在那七種紀念物的最高級珍品之上……」


  「七種紀念物……」高正杰折著手指像在回算著什麼,鼻梁上的眼鏡緩緩下滑,「你是指在美國的時候……」


  「高正,你是不是也想到一些值得再三懷念與回味的事呢?」曾伯良滿足地咧嘴而笑,「沒有錯,多年前我們曾奔波到焦頭爛額,差點玩掉小命的那些事件,全部緊緊環繞著這不可思議、奇幻小說般的『七之瞳』上!」


  「這怎麼可能──」


  高正杰激動得差點弄掉手中的烤肉夾,「你從來沒跟我提過!我以為『七之瞳』和那些東西完全無關!我曾經提出這種想法的推測和你討論,你卻保證珍品和七之瞳無關!」


  「高正,你別激動嘛──」


  「早苗知道,對吧?」高正杰的劍眉緊緊揪著,眉心擠出了直紋,「你不告訴我,卻選擇告訴早苗?就連我擁有『七之瞳』其中一對的事也一直隱瞞到現在?」


  「至少我現在告訴你啦。」


  「為什麼告訴早苗?我無法幫上你任何忙嗎?」高正杰臉上掛滿不悅,他扔下烤肉夾雙手環在胸前,但他的語氣還是盡可能保持寧靜,「早苗是個女孩子!而且她還是你……」


  「我有我的考慮和苦衷。」曾伯良沉下臉,「失去她我也很難過……」


  「你可以不要經歷這樣的痛苦與難受,你可以選擇我和你一起解決。」


  「要我選擇犧牲你而不是犧牲早苗嗎?要我犧牲一個對臺灣社會將有極大貢獻的警察,而憑藉個人情感和自私留下早苗嗎?」


  曾伯良嘆了口氣,手正要探去拿煙盒,似是想到餐廳禁煙,又默默收回右手,「我說過我有自己的考慮跟苦衷,現在沒有時間爭執這件陳年往事了,高正。」


  「我只想搞清楚你究竟還瞞著我多少事,」高正杰看也不看右手邊的好友,逕自說,「所以你不告而別、消失的那年是到哪裡去了?」


  「我之後會提到。」曾伯良搶過高正杰擱在桌上的烤肉夾,替他挾了片熟度剛剛好的牛肉,「現在迫切的問題是『七之瞳』和『那個人』。」


  高正杰不再說話,他拿起筷子,倒也沒對盤中好友給他的肉片動手,反而吃起一旁的小菜。


  曾仲行和林以寒對望了一眼,對於剛才眼前的爭吵感覺相當尷尬,林以寒甚至眼睜睜看著飄浮在曾伯良身後的女性靈體,幽幽地擋到他與高正杰之間,被髮絲遮蓋的低垂面部不停傳來忽遠忽近的哭泣聲。


  像是能感受到它的悲傷、與它的悲傷產生共鳴,或是說它的悲傷此刻突然投射到自己身上,林以寒的胸口突地悶住,只好移動身體讓上半身微向前傾,並皺著眉頭吸吸鼻子,防止莫名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曉得它很悲傷,雖然她不知道它的悲傷是因為往事的悲傷、曾伯良與高正杰難得一見的爭執、還是曾有情誼的感動……


  「伯良哥,」林以寒試著想以說話轉移掉與靈體情緒連結起來的共鳴,「『七之瞳』這個……傳說……既然你說它確實存在,而且我們現在正牽扯其中……


  「可是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詞,還有什麼藏在珍品裡的神祕眼睛……它是哪一國、哪一民族的神話傳說啊?」


  「關於『七之瞳』的來源與真正故事我並不清楚。根據我的推測,世界上知道這個不曉得該歸類為『神話』還是『傳說』、又是真實存在事物的人,絕對寥寥無幾,而我就是這少數人中最清醒的其中一位。


  「從字面上直接解釋即可知道『七之瞳』是指『七枚眼睛』,準確點講是『七枚眼珠子』,更準確點講則是『七種眼珠子』,七種擁有完全不符合這世界任何科學原理力量的『眼睛』。我們最為危險的對手,正想要收集齊全這『七之瞳』。」


  「聽起來好像電影或是動漫畫的劇情。」林以寒淡淡地說。


  「收集七個可以幹嘛?統治全世界嗎?」曾仲行有些輕蔑地說,「又不是便利商店集點,集七點加二十塊可以換一瓶飲料喔?」


  「不,他的收集並不是人類任何欲望的體現,與任何的名聲、利益、權力全然無關,正如我之前向你們描述過的,『那個人』的所作所為都只有一個目的──」


  「好玩。」高正杰喃喃道。


  「嗯,他認為人生存於世最重要的就是遊戲人間,好玩的事、好玩的人、好玩的一切促使他做出任何的行為與決定。」曾伯良吞下盤中的最後一塊肉,然後壓低聲音近乎唇語地說,「這就是『齊嵐』。」


  「那麼小聲幹嘛?」曾仲行問。


  「畢竟他是公眾人物、政商名人的兒子嘛,避免隔牆有耳,凡事小心點好。」


  曾伯良微笑道,「而且……一旦我們提及他的名字,他恐怕會用他的其中一枚眼睛看到前幾秒、坐在東區韓式烤肉店的我們,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控制我們,就像控制Phantom那樣。」


  「好犯規……」林以寒皺眉,「就算是電影、小說裡的大魔王、大反派也沒那麼犯規。」


  「這就是現實啊,丫頭。現實往往比幻想的世界還要殘酷呀。」曾伯良啵一聲打開最後一罐啤酒,「就是這樣啦──總而言之,我們只能像棋子一樣,等著『那個人』開始擺布,他應該最近就會有些動作──」


  「什麼樣的動作?」曾仲行不悅地說,「他又想像上次的案子一樣,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嗎?就只因為他的好玩?」


  「上次的案子是他宣告自己回來的慶祝活動,像歡迎會那樣。他曉得高正在臺灣,我也是。接下來他的行動才是重頭戲,真正的晚宴即將開始。」


  「說得好像很高級似的。」


  曾仲行用力攪拌著眼前碗中的湯,「這種害人又誇張的晚宴就讓給老哥你和高警官去參加吧,我和以寒可不想牽扯進去。」


  「噗,」曾伯良差點把啤酒噴出來,「是啊、是啊,你是不用牽扯進來,但是丫頭恐怕不能。」


  一聽到曾伯良說出這句話,曾仲行隨即落了湯匙,小小的湯匙滑進泡菜豆腐湯中滅了頂。


  「為什麼?」曾仲行有些憂心又故作鎮定地問,倒是林以寒一直專注在曾伯良身後的女性靈體身上,對於曾伯良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不過是你的推測。」高正杰像是瞭解曾伯良想法般地回應道。


  曾伯良笑而不語,抬起下巴一口飲盡冰涼的啤酒,他找了服務生來收拾桌上凌亂的空瓶。


  曾仲行沉靜了一會兒,眼睛左右轉動,數秒後他恍然大悟地看著對面的哥哥。


  「他將以寒當作什麼早苗?」


  「我?」林以寒突然回神過來,她不解地指著自己,「我?早苗?」


  曾伯良沒有說話,他雙手無奈地向左右一敞,帶著笑容聳了聳肩。


  「或許是想喚起老哥的……一些回憶?」曾仲行幽幽轉向林以寒猜測道,「一些痛苦的回憶……畢竟老哥之前和高正、早苗是三人組合……」


  「一起解決過很多案子、去過很多國家、遭遇過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事件。」高正杰刮著石鍋裡的鍋巴說,「當時年少輕狂,做出不少事後後悔的行為,但是能有這樣的回憶,我很滿足,除了……」


  「老哥你是不是和那位國分早苗小姐一起調查七之瞳?而且是很危險的調查,並不讓高警官知道?」曾仲行從親哥哥所描述的過去,以及高正杰的反應中慢慢理出一個頭緒,「就在你失蹤的那一年?」


  「不錯嘛,小老弟有點長進囉,哈哈。」


  「別想轉移話題。」


  「我剛剛提過七之瞳是哪七枚嗎?看你們反應就知道我忘了講了──」


  曾伯良揉揉眼睛,發紅的雙眼看起來像哭過,「七之瞳分別是可以越空間視物的『地之瞳』、可以越時間到臨近過去與未來視物的『天之瞳』、再加上可以透視和操控人心的『心之瞳』,這三對就是『那個人』目前在手可以使用的。


  「高正擁有的是名為『夢之瞳』的惡夢預知之眼,另外我們曾經的夥伴──早苗,擁有可以見鬼的『冥之瞳』。」


  「見鬼……」林以寒瞪大眼睛,「難怪伯良哥會說『那個人』不會放過我……」


  「另外兩對呢?」曾仲行機警地問。


  「另外兩對名為『生之瞳』與『死之瞳』,據說是七瞳裡最強大的兩對,也是收集狂最想要的兩對。傳聞中這兩對有著跨越生死界線的力量。」


  曾伯良聳肩,「我是不知道有沒有這麼誇張啦!但眼前的事情都誇張成這樣了,裝上個眼睛能讓人死掉又復活,好像也滿普通的呢,哈哈。」


  「那兩對的下落呢?」


  曾仲行繼續逼問,「老哥,你知道那兩對的下落吧?」


  「是啊,是我和早苗一起將那兩對埋葬的,」曾伯良微微一笑,「埋葬在一個即使是擁有『地瞳』、『天瞳』、『心瞳』的『那個人』,也束手無策的地方。」


  「他曉得那地方嗎?」林以寒問,「他會不會已經弄到生和死兩對?而我們不知道?」


  「即使他知道『生瞳』與『死瞳』的所在地……不、我想他應該知道,但他就算知道也無法靠近、無法前往,即使他有再多的財富和時間……」


  曾伯良笑嘻嘻地說,「我也是費了一番工夫才從那地方全身而退呢!他玩心那麼重,不可能不要自己的性命跑去那個地方。」


  「什麼地方?」曾仲行又問。


  「小老弟,你的問話技巧要再多加強喔。這樣直接問會乖乖回答你實話的,不是笨蛋就是心不在焉。」


  曾伯良將桌上所有的海鮮煎餅一掃而空,「還有任何聰明的問題要問嗎?要提就提,但是答不答,選擇權在我。」


  「你剛才說過,是你和國分早苗小姐一起將『生瞳』與『死瞳』藏起來的……一個讓你差點喪命、『那個人』又無法靠近的場所……我只問一個問題。」


  林以寒似乎知道男友要問怎麼樣的問題,她瞄了眼開始掩面哭泣的女性靈體後,有些難過地扯扯曾仲行的衣袖,想要制止他提問,但他卻仍毫不掩飾、直截了當地開口。


  「國分早苗小姐死了嗎?」


  「呵呵,這就是你心中最大的疑問嗎?說真的,小老弟啊我有點失望呢。」


  曾伯良的啤酒喝光了,這下只好狂灌無限量提供的麥茶,他看著杯裡淡黃色的麥茶,輕輕搖晃讓液體旋轉,輕喝了一口後,他有些疲憊地微笑著凝視親弟弟。


  「如果早苗沒死,那那名長年跟在我身邊的長髮女鬼,你覺得會是誰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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