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S.Zenky =

月影、蟲尾、 獸足、鹿角與花謎

Prelude of M.W.P.P. And The Riddle of Flower

M.S.Zenky◎ 著

第一章 尼斯湖畔

　　天還朦朧亮，布朗太太便起了個大早。她披上紫色斗篷，走出建在湖邊的小木屋。

　　每天早晨，她都會沿著寬廣的湖邊繞圈慢步，微冷的風總能使她從溫暖睡意裡驚醒。原本只是一種逼不得已而做的行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早的湖邊散步已經演變成她的一種習慣。

　　想起第一次的繞湖行走，她總會忍不住苛責自己──若不是她貪睡偷懶，要伊莉莎白獨自一人到村中添購食物，伊莉莎白也不會因此失蹤、下落不明。

　　那可是她相依為命的女兒啊！

　　正值荳蔻年華、剛從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院畢業的女兒，是布朗太太獨自將她撫養到這麼大，原本可是連霍格華茲都捨不得讓她去讀的呢。

　　一想到這裡，布朗太太的眼淚緩緩地沿著皺紋落下。

　　『她原本還想在倫敦修讀正氣師的課程，如果不是我……自私自利地要她回家陪我，她也不會就這樣失蹤了！』布朗太太悲痛地蹲坐在湖邊，凜冽的風幾乎凍結了她的氣管。

　　這下該如何是好？年近半百的自己就要這樣懷著愧疚與哀傷，孤苦地過完下半輩子嗎？

　　她居住的這裡正是蘇格蘭最知名的尼斯湖，它豐富的傳說與稀奇古怪的新聞，常常引來許多抱持無知好奇心的麻瓜。布朗太太最常做的休閒活動，就是坐在小木屋二樓陽台搖椅上，閉眼數著那些麻瓜遊客總共喊了幾次『水怪』這個字眼。

　　尼斯湖位在蘇格蘭北部高地的印威內斯（Inverness），擁有『英國最北城市』之稱的印威內斯，無論春夏秋冬都籠罩著來自北海與尼斯湖的霧氣。沿著印威內斯的尼斯河走至上游，便會到達這座傳說藏有水怪的尼斯湖。

　　布朗太太從小就住在尼斯湖畔，到今天也已經有五十多個年頭了，她可從來沒見過什麼水怪。也許麻瓜覺得水怪很特別吧，對擁有女巫身份的布朗太太來說，水怪不過是會幻化成不同模樣的奇獸，特別是變成馬。假使尼斯湖的水怪打算引誘吃掉自己的話，布朗太太的小木屋門口，長年都掛著一具韁繩準備對付水怪。

　　說到韁繩，布朗太太的臉又垮了下來。

　　『伊莉莎白小時候最喜歡玩那副韁繩了，我老是說她會成為全蘇格蘭最會抓水怪的女巫。』

　　尼斯湖會給麻瓜這麼多想像空間，也成為水怪最喜歡居住的湖泊，或許跟它的水質有關吧。布朗太太小時候曾想舀湖水來拖地洗衣，卻被那大量的浮藻嚇壞。伊莉莎白小時候也曾因為貪玩跳進湖裡，她上岸後身體不停打寒顫，但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帶著興奮的口氣說：『媽媽！湖的水好渾濁喔！而且很湖很深喔！我游好久都游不到底！我猜……裡面一定住了很多水怪！』

　　布朗太太抬起頭，透過霧靄看向湖的對岸，煙霧繚繞中，黑鴉鴉的森林隨著破曉日光幽幽現身。那片無人居住的森林，像是藏著許多秘密與危險一樣，終年佇立在那兒。布朗太太不只一次覺得那座森林有問題，白天望向彷彿沉睡中的森林，霧氣環繞遲遲不肯散去；夜晚看向那片森林，漆黑中總傳來詭異生物的叫聲，似乎夜晚時才是那片森林甦醒的時候。

　　伊莉莎白會不會在森林裡迷了路呢？這個丫頭從小好奇心就特別旺盛，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不是沒有走向森林的紀錄，她是不是探查到森林的秘密，而被一些什麼給困在那兒了呢？布朗太太曾經到村裡找一些巫師同類，商討伊莉莎白與那片森林的關係，沒想到她只換來巫師們的嘲笑。

　　『布朗太太！妳想太多了！那森林地勢陡峻不好行走，伊莉莎白再怎麼勇敢也不會有體力翻過森林啦！』經營旅店的禿頭老闆說。

　　『是呀，上回村長帶幾個麻瓜壯漢去探查過，森林就是森林，連頭熊都沒看見呢。』開紀念品店的凱恩先生說。

　　『說真的，伊莉莎白如果不是一聲不響跑回倫敦讀正氣師課程，就是太好奇摔進湖裡了。』鄉村餐廳的老闆胡拉克說。

　　沒有人關心伊莉莎白。布朗太太如此下了結論。

　　兩年前她發現伊莉莎白失蹤時，那群巫師同類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助她，他們只顧著討論未來設計哪些水怪新聞吸引麻瓜遊客，好為自己開設的旅店和紀念品店賺進大把大把麻瓜鈔票。反倒是麻瓜村民與村長特別重視伊莉莎白的事，他們還曾找了搜查隊，幾乎把湖翻過來地搜索！

　　『伊莉莎白到底去了哪兒呢？』布朗太太對著湖水喃喃自語，手中的拐杖探向湖面攪和著混濁不清的湖水，彷彿這麼做便能發現伊莉莎白躺臥在湖底一樣……

　　突然，一股錐心刺骨的冷風刮向布朗太太的背部，她迅速地將拐杖抽起，無法置信地看著湖。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見湖底有著什麼東西。

　　『不會真的是伊莉莎白吧？』布朗太太在心中嘶喊，難道失蹤兩年的女兒長久一來一直沉睡在這座冰冷的湖水裡嗎？

　　她鼓起勇氣，再一次將拐杖放進湖中攪拌。

　　混濁的湖水繞出小小的漣漪，布朗太太瞪大眼睛，一張慘白發綠的浮腫面孔就躺在湖裡，她倒抽了口氣。

　　『是伊莉莎白嗎？是伊莉莎白嗎？』布朗太太努力地想用拐杖碰觸那張變形的面孔，她瘋狂地大叫，身子不斷往前傾，半隻右手已淹沒湖中。此時幾位路過湖邊正想走到民宿上班的麻瓜年輕人，看見布朗太太的危險舉動，也忍不住尖起嗓子大叫。

　　『布朗太太！妳在做什麼啊？這樣很危險啊！』

　　那張變形面孔的眼睛猛然睜開，惡狠狠地瞪著布朗太太，布朗太太還來不及反應，一雙冰冷僵硬的手便揪住自己的右手！用力地將布朗太太往湖裡拉！

　　『布朗太太！』

　　布朗太太瞬間摔入湖裡，路過的麻瓜趕緊抓了附近的繩索，準備跳進湖中救她。

　　霧，越來越濃了。

　　黎明的日光已經消失，天空灰濛濛的令人難受，如此糟糕的天氣竟然還下起了雨。

　　湖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著一票飛舞的黑色蝙蝠，牠們像禿鷹一樣盤旋。

　　『蝙蝠……哪來這麼多蝙蝠？』

　　『你們不覺得……有一種很臭的味道嗎？』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了！』綁好繩子的男孩吆喝道，『我們快點下水救布朗太太啊！』

　　夥伴們一片沉默，就在那位男孩綁好腰間的安全繩，正要縱身跳入水中時，他身邊的夥伴全愣住了，他們紛紛拍著男孩的肩膀，男孩抬起頭順著夥伴的視線看去──

　　水怪？

　　不，是人影，湖面上濃霧裡，有著小小的人影。一開始只有一個細細長長的人影，過了不久，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那些人影左右晃動，忽遠忽近，似乎正往男孩們這個方向走來。

　　『你……你們看到了嗎？』

　　『是……是人……人嗎？』

　　可怕的顫慄佔據了他們肩頭，此時那早已落水的布朗太太突然從水中爬了出來，她渾身溼漉地趴在岸邊，任冰冷湖水滴落。男孩們深吸口氣，慌慌張張地跑向布朗太太關心她的狀況，手忙腳亂脫下外套想讓布朗太太禦寒。這個時候其中一位男孩已經難掩害怕，鬼吼鬼叫地跑回村子了。

　　『大衛！大衛！』綁好繩子的男孩似乎是眾人的首領，他對著往回跑的男孩大叫，『混帳東西！一個男人到底在怕什麼？不過是蝙蝠啊！』

　　『布朗太太……布朗太太，妳沒事吧？』男孩中最瘦弱的哈姆輕輕按著布朗太太的肩頭，『天啊！妳的身體好冷！小杰，必須帶她到屋子裡才行！』

　　『布朗太太，』被喚作小杰的領頭男孩解開腰間安全繩，『妳走得動嗎？不然我背妳好了……』

　　哈姆發抖地偷偷回頭望了湖一眼，上頭那些詭異人影還在，而且越來越清楚，他已經分得出那些人影的手和腳了。但是布朗太太依舊趴著，像座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小杰對哈姆點點頭，一把將布朗太太抱了起來，下一秒，哈姆立刻放聲大叫！

　　布朗太太的腳上掛著一雙慘綠的纖細手臂，哈姆嚇得坐倒在地，一動也不動，小杰不懂哈姆為什麼放手，正想開口大罵時，那雙手臂的主人突地從湖裡站了起來！

　　那是一個極為瘦削的女性，蒼白的臉因為泡水過久而浮腫變形，她冷冷地站在湖中，頭髮沾滿綠色浮藻，看起來活像一具乾屍，讓哈姆更害怕的是，那位女性的脖子上有著兩個銅板大的深深傷口！

　　『小杰！小杰！快放手！』哈姆哭喊。

　　『哈姆，你瘋了嗎？現在最要緊的是布朗太太沒事！要帶她到溫暖的地方……』

　　『小杰！你回頭看！你自己回頭看！』哈姆像女人一樣瘋狂尖叫，眼淚已經從他眼中噴了出來。

　　小杰還來不及回頭看，便被自己面前的景象給嚇到了。

　　濛濛細雨中，十來名怪異的瘦削人類從湖裡走了出來，他們渾身溼透地站在湖邊，像是等待什麼一樣站著。不遠處走來幾個黑衣人影，他們行走的動作緩慢且僵硬，像一具具被線操控的傀儡。小杰張大嘴巴，那群黑衣人影裡，其中一位是前天才下葬的他的祖父！

　　理智猝然在他腦裡崩解──難道這些人影、湖面上的人影、湖邊站立的人影、從墓園走出來的人影，都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具屍體？

　　可是，屍體為什麼會動呢？

　　『小杰！快放手！』哈姆的聲音仍在他耳後呼喊，小杰無法判斷自己現在究竟該做些什麼，也許他應該跟大衛一樣，早早跑回家才對……

　　『小杰！放手……』

　　小杰猛然回頭，懷中的布朗太太正張大眼睛瞪視著自己，而布朗太太身後站著一具女屍，那女性屍體像是能看見自己一樣，渾濁的白色眼睛冷冰冰地透視他，而她的雙手緊緊抓著布朗太太不肯放開。

　　『混蛋！妳這個死人到底想做什麼？混蛋！該放手的是妳吧！』

　　『小杰……那些……那些人……』哈姆指著那群臉孔腐爛的黑衣人群，『那裡面好多都是死掉很久的村民……他們……他們的臉……這一定是惡夢！惡夢！』

　　『放手。』布朗太太帶著笑容，輕聲地對小杰說。

　　『布朗太太？』

　　『伊莉莎白在湖裡，』布朗太太笑著說，『湖裡有很多她的同伴，我要到湖裡陪伊莉莎白。』

　　『布朗太太，妳到底在說什麼？』

　　『再不走，你也會變成伊莉莎白的同伴喔……』

　　哈姆發出尖叫，隨後是一聲清楚的落水聲。小杰不用看也知道哈姆被那些會動的屍體拉進湖中了，他看向不遠的村莊，期盼大衛能找村民來幫助他，但那終究只是期盼，因為黑鴉鴉的亡者全走向自己，他那前天才下葬的爺爺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發一語地瞪著他。

　　『你們，』小杰害怕地問，『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亡者沒有回答，他們早已失去回答的能力。在小杰失去意識前，他只記得那從小最疼愛自己的爺爺撲了上來，將他壓倒在地，之後有好多好多又溼又冷的手抓住自己，然後……

　　他認出來了。

　　天空降下的雨的味道，就像血一樣腥臭。

★

　　『他們的眼睛混沌不清！脖子上還有兩個腐爛的齒孔！』

　　『他們一步步走近變成紅色的湖水中，我還看見一條巨大如恐龍的蛇纏住了他們！那一定是水怪！』大衛驚恐地對著警察說，手舞足蹈地差點摔進湖裡。

　　一旁的村民忍不住打起哈欠，老警察也懶洋洋地記著筆錄。

　　『然後呢？』老警察問道，『你們原本要救的那個什麼布朗太太呢？』

　　『她突然從湖裡面爬出來！尼斯湖有多深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在我眼前掉下去的！就算是年輕人要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游上岸都很困難了！何況是已經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我看她的臉和她僵硬的身體！我確定她已經死了！』

　　『哈哈哈，大衛，你吹牛還真不打草稿！死人怎麼會動呢？』

　　『年輕人游上岸都很困難了，何況是死人啊？』

　　村長辦公室內擠滿了湊熱鬧的村民，他們圍著目睹清晨湖邊異象的大衛和前來作筆錄的警察，一邊好奇地聽，一邊恥笑大衛的言行。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布朗太太的腳還被一具女性屍體抓住！我看到就嚇得往回跑啊，小杰跟哈姆還傻傻地站在那邊！後來更可怕的事就發生了！湖裡爬出更多屍體，墓園裡也走出很多屍體！那些屍體就把小杰跟哈姆拖進湖裡！』

　　村長辦公室再一次發出爆炸般的笑聲，這下連警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大衛一臉錯愕，他的手腳從早冰冷到現在，場面的駭人令他心跳加快至今，可是身邊這群大人似乎只把他的遭遇當笑話看。

　　『大衛，還有嗎？』警察收起筆，『你再這麼說下去，這些筆錄都能寫成恐怖小說囉。』

　　『我說的是真的！』大衛氣得快哭出來。

　　『找到了！找到了！』一位穿著汗衫的男人跑了進來。

　　『怎麼啦？』

　　『我們從湖底撈起杰‧弗威跟哈姆‧泰艾隆的屍體！』那個男人說道，全場嘩然，『而且他們的脖子上有著很深的齒孔！村子的老醫生說他們倆身上的血都被抽乾了！』

　　『不好了！』就在大家還在討論小杰與哈姆的屍體時，另一位村民拉著墓園管理員闖了進來，『墓園裡有十來具棺木被挖了出來，裡面的遺體都不見了。』

　　老警察以及在場圍觀的村民一致看向大衛，悶聲不響的沉默之中，大衛一副吊兒啷噹地說：『看吧，我就說我說的是真的！』

★

　　尼斯湖畔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幾乎全村的居民都跑了出來，在豔陽底下大聲嚷嚷。現在時間正好是中午十二點，清晨大雨積起的水窪都快乾涸了，湖面上全仍罩著一股濃濃的霧氣。

　　大衛‧克里斯小心翼翼地跟在老警察身後，他身邊站著小杰跟哈姆的父母，哈姆的媽媽已經泣不成聲了。老警察蹲了下來，拉起蓋在小杰和哈姆身上的白布，可怕的腥臭味和湖水味令大衛想吐。小杰跟哈姆的臉顯示出他們是因為血被抽乾而死，面頰可怕的凹陷下去，可是四肢卻又因為泡水過久而浮腫。

　　『真的有齒孔。』老警察蓋好白布，對著一旁村長說，『麻煩打電話通知城裡的警官，這起謀殺案需要他們協助。』

　　『謀殺案？』紀念品店的凱恩先生突然尖嗓大叫，『你說這是一起謀殺案？』

　　『是呀。』老警察冷冷地說，『不然你以為呢？自殺嗎？』

　　『如果這是一起謀殺案，大衛看到的景象要怎麼解釋？墓園裡消失的遺體要怎麼解釋？布朗太太的失蹤呢？』水怪旅店的禿頭老闆不高興地說。

　　『大衛看到的景象不是他自己的幻覺（『我才沒有幻覺！』大衛抗議。），就是兇手故意製造出來的假象。消失的遺體則是因為兇手的身份是名盜墓賊，記得杰‧弗威的祖父老弗威吧？他埋葬時身上可掛著一大堆值錢珠寶！布朗太太的失蹤是因為她想找她女兒而離開尼斯湖。還有什麼問題嗎？』老警察打了個哈欠。

　　『胡說八道！』凱恩先生氣急敗壞地說，『那你說這兩具屍體上的齒孔要怎麼解釋？』

　　『當然是兇手故弄玄虛製造出來的。』老警察說。

　　『錯！』禿頭老闆吼道，『那麼明顯的死法你們還看不出來嗎？』

　　『是吸血鬼。』

　　一個細細的女聲響起，所有人看向人群之中，一位穿著吊帶褲，撐著黑色雨傘的短髮女人。

　　除了大衛、禿頭老闆、凱恩先生以及幾位平時跟他們較要好的村民外，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那個說話的短髮女人也是。

　　『哈哈哈，老闆，你們就是想說他們是遭到吸血鬼毒手吧？』短髮女人得意地說，『拜託，這都什麼年頭了！還在作吸血鬼夢？就是有你們這種人，兇手才會把一切弄得像是吸血鬼幹的一樣呢。』

　　『是真的啦！我今天早上看到湖上還有一大堆蝙蝠！』大衛認真地說。

　　『小弟弟，有時候想這些不存在的幻想，不如多做點工幫助家裡呢。』短髮女人說著，在場的大人們又笑了起來，『我是來尼斯湖看水怪的，我可不希望以後來尼斯湖玩，紀念品店還多了「吸血鬼明信片」唷。』

　　短髮女人說完，便一搖一擺地往旅店走去。

　　『大白天拿黑傘當陽傘的傢伙也沒正常到哪兒去吧！』凱恩先生氣呼呼地說，『講得好像我很愛錢似的！如果這邊真的有吸血鬼我會馬上搬走，不會發神經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什麼都不懂的麻瓜外地人！』禿頭老闆不悅地說。

　　『麻瓜？』大衛重覆了這個字眼。

　　『是我家鄉土話的「白癡」。』禿頭老闆解釋道。

　　『好了，這起謀殺案我們會跟印威內斯的警察合作儘早破案。』村長先生輕鬆地說，『大家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吧，我們這個小村子是靠觀光和服務維生的，大家一天到晚想東想西對收入不會多有幫助啦！用心工作才是。除了死者的親人留下來外其他人可以走了，別在這兒干擾警察處理事情。』

　　人潮在村長的吆喝下漸漸散去，小杰和哈姆的母親趴在他們屍體上嚎啕大哭。警察取下他的帽子捏著，髮線日漸退後的頭頂冒出冷汗。凱恩先生和禿頭老闆正想回去店裡時，警察突然喊住了他們。

　　『喂，你們說這真的是吸血鬼幹的嗎？』

　　『你不是不相信嗎？』凱恩先生說，『不相信就算了啊。』

　　『不……我剛剛聽見你們說「麻瓜」這個詞，不瞞你們說，我的親弟弟也是一名巫師。』警察先生壓低聲音，『剛剛這樣對你們，是為了安撫民心，如果大家都相信這是吸血鬼幹的，我們也沒辦法對吸血鬼怎麼樣啊，只能待在村裡等吸血鬼來咬我們、吸我們血。』

　　『這百分之一百是吸血鬼幹的，』禿頭老闆說，『吸血鬼喜歡在大湖附近築巢，雖然英國已經幾百年沒有吸血鬼蹤影了，但從各種角度來看，尼斯湖附近的地域真的是最適合吸血鬼居住的地方。』

　　『尼斯湖的水怪傳說非常有名，一般麻瓜只知道吸血鬼跟蝙蝠有關，卻不知道吸血鬼因為需要人血維持生命，而需要湖跟水怪來處理吸乾的屍體。』凱恩先生淡淡地說，『自從布朗太太的女兒失蹤開始，我們就懷疑過尼斯湖有吸血鬼，但是除了布朗太太的女兒外，我們也沒聽過有人失蹤的消息，直到今天……』

　　『恐怕吸血鬼是靠其他村子或是下游大城的人血維生，這樣牠們才可以安全地住在尼斯湖附近。』禿頭老闆猜測道。

　　『我很好奇，』警察問道，『村裡除了你們兩位，還有多少巫師？』

　　『布朗太太和她的女兒也是，可是現在失蹤了。凱恩的妻子與一對兒女也是巫師，我旅店隔壁三代同堂的博得麵包店一家也是。村子口鄉村餐廳的胡拉克一家七口都是巫師。』禿頭老闆算道。

　　『太好了，你們有辦法對付吸血鬼嗎？』警察問。

　　『你也太天真了吧，長官。』凱恩皺著眉頭，『要我們對付水怪還可以，對付吸血鬼？沒受過專業訓練怎麼對付啊？』

　　『如果伊莉莎白沒有失蹤，她應該能對付吸血鬼吧。』禿頭老闆懷念的說。

　　『對了，你們巫師中是不是有一群「蒸氣獅」？』

　　『啊？』

　　『「蒸氣」呀！「蒸氣獅」！他們能對付吸血鬼嗎？』警察問道。

　　『你是說「正氣師」吧，』凱恩點點頭，『當然可以，正氣師受過非常嚴苛的訓練，是巫師中對付黑暗勢力的佼佼者。』

　　『太好了！』警察得意地說，『你們有貓頭鷹可以借我送信嗎？』

　　『我店裡的貓頭鷹可以，牠速度很快。』禿頭老闆說，『你要送信給誰啊？』

　　『我的弟弟呀，』老警察說，『他可是一名「正氣師」喔。』

　　『喔，有名嗎？叫作什麼名字啊？』凱恩好奇地問。

　　『阿拉特，』老警察笑著說，『他叫作阿拉特‧穆敵，我看過一些你們那群的報紙，上面還滿常出現這個名字的。』

　　『原來是阿拉特‧穆敵呀。』

　　凱恩先生與禿頭老闆在心裡盤算，看來今晚就是尼斯湖的吸血鬼族末日了。那個正氣師阿拉特‧穆敵，可是厲害與兇悍聞名於巫師界的呢。

★

　　『寶貝，妳聽到了什麼？』

　　她撐著醒目的黑傘蹲在湖邊，希望湖上濃厚的霧可以掩蓋自己的行為。

　　一頭銀灰色的馬兒趴在岸邊，牠的鬃毛長得像極水草。這頭長相稍微怪異的馬撫在她的耳邊，唏哩呼嚕地輕聲吼叫著，一點都不像馬的聲音。

　　『原來如此……他們想找正氣師來對付我們啊。真是天真。』

　　黑傘微移，那位在湖邊湊熱鬧，冒出『吸血鬼』三個字的短髮女人，輕輕地撩著眼前的黑色瀏海。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多皮沙傑那傢伙這麼嘴纏，吵著想喝年輕力壯而且冰冰涼涼的血，你們這群小水怪也不會這麼辛苦要處理這麼多屍體呢。』短髮女人蒼白的手輕拂那匹馬的脖子。

　　這名短髮女人叫作笛兒‧魯思凡（Dearg Ruthven），正是尼斯湖附近的吸血鬼，她有著高挑的身裁，卻老愛打扮得像個男孩。她擁有其他吸血鬼所沒有的特殊能力─能與水怪交談，聽得懂水怪的語言。其他吸血鬼總是用法力使喚水怪，動不動就丟一堆人類、牲畜的屍體要水怪吃，以為把牠們餵得飽飽的就會乖乖聽話。

　　笛兒的休閒活動與興趣就是來湖邊陪水怪，聽聽牠們的心聲。今天一早尼斯湖發生的事件，在水怪的抱怨下笛兒也漸漸掌握了全貌：反正就是她的親弟弟『多皮沙傑‧魯思凡』（Doppelsauger Ruthven）又忍受不了老是喝買來的血和畜牲血，又不想大老遠跑去其他城鎮獵食，結果使用魔法控制湖底的『行屍』抓幾個倒楣麻瓜來解解纏。沒想到召喚『行屍』的魔法也不小心召喚了墓園裡的死者，才引起如此喧然大波。

　　『這個弟弟還真是孩子氣，跑來湖邊偷吃，吃完也不快處理乾淨，還讓麻瓜找到被他咬過的屍體。』笛兒嘆了口氣，『被夜王知道那還得了，即使是我族高貴的公爵也一樣要接受審判呢。』

　　此時，馬兒又發出了幾次怪聲，笛兒靠在牠的嘴邊聽著，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笛兒的臉色非常難看，『早上牽引行屍動作的老女人，是伊莉莎白的母親……難道說……』

　　笛兒站了起來，黑色的傘準確地擋住陽光。

　　『不行，今晚就是夜王的長眠儀式了！必須快點回去告訴夜王這件事！』

　　笛兒的傘微微收起，她搖身一變，變成一隻黑色的小蝙蝠往森林深處飛去。湖邊的那匹馬兒似乎有些孤獨，牠嘶叫一聲，變成一條又大又長的海蟒潛入湖中。

★

　　深紅天鵝絨窗簾緊閉著，午後溫暖的日光無法照射進來。這是一間寬敞華美的房間，柔軟的四柱大床漆著金漆躺在房間正中央，房內擺了一架黑色大鋼琴、一張黃金打造的梳妝台、一組同樣是黃金打造，鑲著紅寶石裝飾的下午茶桌椅。房內的屏風繪有慈祥和藹的聖母，那彩色的繪畫居然是使用小小的彩色鑽石碎片拼湊的。牆上掛著許多昂貴的知名聖母畫像，天花板懸吊著金光閃閃的水晶燈，整間房間像是用黃金鋪設的一樣。

　　紅色長毛地毯上，一雙纖細潔白的腿旋轉跳躍著，那是一位看起來年僅二十初頭的美麗少女，純白如雪的皮膚，湛藍如水的大眼，羽毛般輕盈的睫毛，一頭滑順的金髮披肩。她的懷中抱著一位模樣極似自己的嬰兒，唯一的差別只有嬰兒的雙眼，那是寶石般的綠，而非澄澈的藍。

　　少女一邊跳著舞，一邊哼著蘇格蘭地區特有的搖籃曲，年輕貌美的她此刻竟然有著慈母的光輝。

　　『伊蓋銳啊，你怎麼不睡呢。』少女將嬰兒放進搖籃中，『今天晚上是屬於你的大日子耶。』

　　嬰兒眨著大眼，傾聽母親的聲音。

　　『伊蓋銳，這樣不行喔。』少女的臉偎在嬰兒的身旁，『你是魯凡斯家唯一子嗣，是未來的夜王，是偉大的吸血鬼王子。哪有吸血鬼王子白天醒著，夜裡才睡覺的道理呢？』

　　『伊莉莎白，妳在跟小伊蓋銳說什麼？』

　　少女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

　　進房的正是這棟尼斯古堡的主人，英國的吸血鬼王，尤靼‧魯思凡（Judas Ruthven, RuthvenIII）。尤靼已經活了一千年了，他的金髮早已褪成銀白，原先俊秀的面容也爬上些許皺紋，即使那是智慧的象徵，但尤靼比起五百年前的自己，還是蒼老了許多。

　　『夜王，』伊莉莎白行了個禮，溫柔地對尤靼說，『下次進房前，能否請你先敲門呢？你的腳步那麼輕，突然發出聲音會嚇壞人的。』

　　『不好意思，我忘記了。』尤靼有些歉疚，『妳也知道城堡內其他的人都有聞出同類的能力……』

　　『又不是我不願意要那些能力。』伊莉莎白嘟著嘴，一舉一動就像普通的年輕女孩，『是夜王你不願意給我的呀。』

　　『這樣對妳比較好，』尤靼淡淡地說，修長的手指輕捧著伊莉莎白的肩，『伊莉莎白，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血是永生不死的血，如果我真的感染了妳，妳也會擁有無盡的生命。』

　　『無盡的生命，不好嗎？』伊莉莎白轉身看著尤靼鮮綠色的眼睛，『如果我也擁有永生，就能永遠跟你在一起了啊。』

　　『伊莉莎白，我活了一千年，已經累了。』尤靼說，『這一千年來的種種事件，都讓我感到疲憊。吸血一族曾經的繁華與最慘痛的衰落都在我眼底下發生，與我一起重新打造吸血鬼國度的夥伴早已死去……如今只剩下我一人，重建吸血鬼國的理想已經不知道飛往何處了。』

　　『所以感染我，我願意接受永生之禮，我願意與你一起重建吸血鬼國度。』伊莉莎白投入尤靼的懷中，緊緊抱著眼前這個活了一千年的王者，『兩年前我遇到你時，我就這麼說過了。』

　　『伊莉莎白，別說這麼多了……』尤靼溫和地說，『今夜就是我「長眠」的日子。』

　　一般吸血鬼的壽命是四百歲到五百歲，而吸血鬼中的王者自古以來便流傳著永生之法，也就是長生不老的秘密。因此吸血鬼王，也就是他們口中的夜王，擁有永生不死的血，永生不死可以讓夜王鞏固自己的權位，但是夜王的體力與法力卻不會因此維持在巔峰狀態。這就是『長眠儀式』存在的目的。

　　當夜王有了子嗣，無論是與夜后結合生產，還是利用感染換血的方式，只要有了子嗣，夜王便可以準備進入『長眠』。一般吸血鬼的長眠可以維持他們的壽命，而夜王的長眠可以恢復他的體力和法力，夜王最好的長眠時間其實是八百歲的時候。

　　今天，尤靼已經遲了兩百年。因為他在兩年前才遇到真愛，在一年前才有了唯一的後代。

　　伊莉莎白‧魯思凡（Elizebetht Ruthven）是一名女巫，她與尤靼相遇時，正好剛結束霍格華茲的課業回到家鄉。伊莉莎白記得那是一個很冷的早晨，母親因身體不適而無法起身，於是伊莉莎白決定自己到村子裡添購日用品。當她走出小木屋時，便看見湖邊站著一名披著黑衣斗蓬的男子，她一眼就被男子的綠眸吸引住了。

　　『妳願意跟我走嗎？』

　　尤靼是這樣問她的，而她像被蠱惑一樣，心甘情願地拋下提籃，任由尤靼抱著，飛向這棟建在尼斯湖畔、黑森林深處的古堡。

　　尤靼對生命有另一種看法，這也是兩年前他們結婚時，尤靼並未感染她的原因。也因為伊莉莎白身為夜后，卻沒有吸血鬼的血統，導致她在其他吸血鬼眼中是個異樣的存在，高貴的魯思凡一族也不願與一介女巫相提並論。

　　直到伊莉莎白生下了魯思凡的後裔，唯一的夜王繼承人，伊蓋銳‧魯思凡（Iscariot Ruthven）。

　　『對了，夜王……』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希望妳稱呼我「尤靼」。』

　　伊莉莎白揚起微紅的面孔，愉悅地笑了。

　　『你的長眠要花上多久的時間呢？』伊莉莎白問道，『在我們沒有你的日子，如果遇到了危險怎麼辦？有人能夠守護我們嗎？守護整個吸血鬼族？』

　　『妳忘了還有多皮沙傑嗎？』

　　『你說你那個說話很大聲的表弟嗎？』伊莉莎白不悅地嘟起嘴，『他給我一種很討厭的感覺，而且他身上很臭。』

　　『多皮沙傑的能力很強，他身上的臭味是源於他小時候很喜歡獵食小動物。』

　　『是這樣嗎？我聽下人說，多皮沙傑至今還有獵食人血的習慣。』伊莉莎白淡淡地說。

　　『別聽那些人胡言亂語，』尤靼撫著伊莉莎白的頭髮，『多皮沙傑宣示對我效忠，一旦他毀約，其他貴族會殲滅他的。如果他有獵食人血的習慣我不可能不知道。』

　　『真的喔？好吧，你說了算。』伊莉莎白躺在尤靼的胸膛，她聽不見人類會有的心跳聲，但卻有股安穩的氣息包裹著自己，『尤靼，你真的不願感染我嗎？我一直不是一名真正的吸血鬼，其他人好像很討厭我……』

　　『那與妳是不是吸血鬼無關，』尤靼說，『只因為妳是出自於霍格華茲的巫師。』

　　『霍格華茲不好嗎？』伊莉莎白問。

　　『這一點，妳以後就會知道了。』尤靼輕吻著伊莉莎白的額頭，淡淡地說，『時候不早了，妳休息一下吧。我也該去檢查今晚長眠儀式相關事項了。』

　　『嗯。』伊莉莎白勾著尤靼的手走到門邊，那扇門忽地自己打開。

　　『伊莉莎白。』尤靼輕聲喚道。

　　『嗯？』

　　『無論我們的生命如何，我們的愛都是永恆的。』

　　尤靼話一說完，房門便輕悄地關上。

　　『永恆的愛……』

　　伊莉莎白走回搖籃，小伊蓋銳已經睡著了，一旁的花瓶裡放著吉兒和笛兒送來的紫色鬱金香。

　　伊莉莎白很喜歡吉兒（Gilles Ruthven），她是尤靼的妹妹，雖然年紀已經三百歲了，看起來卻相當年輕，散發出高貴優雅的感覺，和尤靼的表妹笛兒那種高貴嬌媚不一樣。吉兒很喜歡花，她有一陣子突然停止喝血只吃花度日，差點因為這樣而喪命。

　　今晚，她將成為夜之后，一位代替夜王存在的管理者。

　　修長的手覆上紫色鬱金香，伊莉莎白俯身嗅著鬱金香的味道。

　　『永恆的愛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