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歸來

 

「來啦,阿帆,這間是妳的啦。」

阿嬤用不標準的國語大聲說道,濃厚的閩南語腔調令林伊帆忍不住皺起眉頭。

梳著兩條長馬尾的她,小心翼翼地順著阿嬤滿是皺紋的老手看去,她微微抖動地指著那個烏漆媽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

「黑成這樣,什麼都看不到。」林伊帆不耐地抱怨。

「啊,燈在這裡啦,拉兩下就開啦。」阿嬤慢慢走入黑暗,啪答兩聲響起,天花板垂掛的日光燈管開始閃爍,數秒後,簡陋的臥室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林伊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雙手環抱在胸前,靠著門楣動也不肯動。

「來,阿帆,行李放這裡喔……」阿嬤邊說邊伸出蒼老的手,抓住行李袋握把,吃力地將林伊帆的行李拖到木板床邊,林伊帆仍靠著門楣站立,冷眼打量阿嬤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當阿嬤氣喘噓噓地撐著年老的腰部站穩後,林伊帆終於移動腳步了,她面無表情地走向老舊的檜木大桌,那種看起來像極神明桌的質感令她相當不悅,她順手抓起因為行李袋被移開而倒在地上的筆記型電腦提袋,完全不擔心電腦安危地用力把袋子甩上大桌,發出「砰砰」聲響。

「哎呀,阿帆,女孩子家,動作不要那麼粗魯啦。這麼大聲萬一吵到隔壁……」

「妳囉嗦夠了沒有?」林伊帆頭也不回地大聲問道,一直掛著和藹笑容的阿嬤愣住了,緊接著,她那許久不見的寶貝孫女猛地回頭,兇神惡煞地瞪視自己,「可以出去了嗎?」

阿嬤睜圓眼睛,不發一語地緩慢移動腳步,有些依依不捨地走出林伊帆的房間。

然而,阿嬤前腳才剛踏出去,林伊帆隨即上前甩門,並大聲地按下喇叭鎖,如果阿嬤走得再慢一些,恐怕會因為孫女的動作摔倒在地。

不過很顯然的,林伊帆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問題。

「死老太婆,早點投胎去吧。」林伊帆咬牙暗罵,她踢掉腳上難看又便宜的藍色塑膠拖鞋,寧可赤著雙腳踩在磨石子地上,她大步走回桌前坐下,熟練地打開筆記型電腦,裝上無線網卡,「訊號真差!爛透了!」

網速過慢讓正在氣頭上的林伊帆更忿怒了,她索性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氣極敗壞地往只鋪了一塊單薄軟墊的木板床上一倒,硬梆梆的觸感令她的背部發疼,疼到脊椎骨都嘎吱作響,彷彿因為這張床而濱臨骨折般。

林伊帆盯著破爛天花板上仍微微搖晃的日光燈管,無助與哀傷隨即湧上心頭,化為淚水盈滿眼眶。

「什麼鬼地方……」

為什麼偏偏是她呢?全球幾十億人口,為什麼倒楣事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幾天前她還是個年輕漂亮充滿活力的日本女高中生,有對經商致富的父母、有個又大又舒服的家,怎麼短短幾天內,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爸媽的公司又發生什麼亂七八糟她也搞不懂的危機,搞到現在姓「林」的這個家庭什麼都沒了,只剩下一屁股的債務。

原本聽到遠在臺灣的親戚願意幫助自己時,林伊帆還高興了好一陣子,但打從她返抵臺灣,撥了通電話想請親戚來接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所謂的親戚,只是一個住在小漁村孤苦伶仃的老奶奶,老奶奶沒車無法開車來接她,老奶奶沒錢無法讓她坐高鐵轉計程車。最後林伊帆只能搭上便宜的客運,然後從一個看起來一點都不繁榮的小城市搭上一個小時才來一般的公車,最後在從離小漁村仍有一個小時路程的站牌走過來。

她的雙腳不但起了水泡,腳踝還被鞋子邊緣割傷了,雙臂因為一路提行李的關係又痠又痛。辛苦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終於看見「歡迎光臨釣刀村」的破爛告示牌,但是在她眼前等著的,卻是一片濱海的低矮紅磚屋,連一間便利商店都找不到的村子!

「爛透了……爛透了啦!搞什麼嘛!」

早知道就留在日本了,即使欠債又有什麼關係,那是那對死掉的夫妻幹的好事;即使房子沒了又有什麼關係,她可以租間廉價公寓獨自過活;即使沒錢又有什麼關係?她可以打工養活自己,就算找不到工作,去做援助交際、當風俗娘,也勝過回到這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爛村子。

「……我以後要怎麼辦……搞什麼嘛……」

眼淚與鼻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林伊帆的臉都溼透了,宛如剛淋了場傾盆大雨回來一樣。

為什麼賺了那麼多錢的爸爸,從來不曾拿錢給住在貧苦村子裡的奶奶呢?他的自私、高傲和貪婪,如今害到的卻是他最寶貝的女兒啊。

   於是,林伊帆抵達釣刀村的第一天,就在永無止境的不解、抱怨、哀傷之中,沉沉睡去。

 

 

 

To be continued...

 

【M.S.Zenky’s Free Talk 】

  日安,這一個非系列小小短文,是之前參加電視臺編劇課時,本來要出稿劇本大綱。

  不過在交出稿子前我就決定退出課程了,所以這篇大綱目前也只有自己看過XD

  這是個有點詭異故事(?),雖然習俗的部份有參考一些東西,但本文主要內容都是「架空」,也就是地點雖然設定在台灣,但並沒有暗示、隱喻台灣任何一個鄉村,包括採用習俗那個地方這樣。

  主角林伊帆,目前應該不個討喜主角。或說這篇故事裡應該沒半個討喜的角色(毆),不過在大綱裡寫出角色本就不多,大多數人都被用「村民」代過去了XD

  這篇到底會多長也不知道,更新的話,主要是在鮮網專欄兩天一更,每次更文字數約兩千字。再同時刊登在網誌這邊^^”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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