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 夢魘

 

 

 

從前是隻夜貓子的林伊帆,如今變得畏懼黑夜。

當年邁的阿嬤看兩個小時半的長壽劇看到睡著後,就是林伊帆痛苦的開始了。

她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即使入夜仍專注在她的網路世界裡,曾經自己是多麼喜愛夜闌人靜的氣氛,那種無人打擾的寧靜對她而言是種真正的自由;但是現在的林伊帆,只要面對這種可怕的寂靜時,便會忍不住屏住呼吸,疑神疑鬼地側耳傾聽──

門外是不是有不尋常的腳步聲呢?屋外那種咻咻呼呼的聲音,是風還是某人的哭聲呢?

更別說是專注使用電腦時,心血來潮突然回過頭,一個黑影晃過去,實在無法分清是看到某些不該看到的「東西」?還是用眼過度的一時眼花。

既然膽子已不足以應付獨自清醒的黑夜了,那麼就跟著阿嬤的老人作息,早早上床睡覺吧。

林伊帆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打從那晚從海邊跑回家後開始,一旦她閉上雙眼,進入夢鄉,不一會兒便開始作噩夢。被追殺的夢、孤孤單單被拋棄的夢、被陌生人凌虐的夢、掉入海裡被浪捲走淹死的夢……各式各樣的災難她在夢境裡都體驗過了,不過這不是最令她痛苦的部份。

不管這夢的場景在哪、時間點是什麼時候,最後夢境一定會回到長滿林投樹的釣刀村海邊,那名長髮的紅衣女子不斷重覆著吊死自己的動作,怨恨的眼神總是直挺挺瞪著自己,然後整張臉飄至林伊帆的面前,甚至幻化成幾十張臉,將林伊帆團團圍繞住。那眼神彷彿在說「是妳殺死我的」、「是妳害死我的」、「妳為什麼不救我」!

林伊帆試著跟阿嬤說了幾次紅衣女子的事,但阿嬤總說是林伊帆胡思亂想。說到後來,林伊帆乾脆不說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夏天走了、秋天也過去了,釣刀村的氣溫慢慢下降,偶爾的寒風細雨帶來冬天的寒意。

林伊帆雖然收斂了許多,但現在的她因為學期跟不上的關係,要再回到校園,恐怕還得再等半年,使得年紀輕輕的她在村民眼中依舊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小鬼頭。即使林伊帆幫著阿嬤做家庭代工、折折紙盒之類的,那些村民還是有意無意地經過家門口,進來串串門子順便數落林伊帆幾分。

白天時感受不到人們的善意,夜晚時又得忍受噩夢的騷擾,林伊帆又累又倦,日子有一天沒一天的過著。

日子再這麼下去的話,她一定很快就會步上紅衣女子的後塵,找棵林投樹吊死自己了。

 

 

「呼呼呼……」

林伊帆在泥濘的小路上行走,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自天空降下,忘記帶傘的她面對驟雨只能彎腰屈身,護住阿嬤交待要買的鹽與麵粉,加快腳步。明明是冬天,林伊帆卻熱得滿身大汗,汗水與雨水染溼了身上的T恤,布料黏答答地緊貼著肌膚,水滴不停地滑過面頰、淌入眼中。

「呼……呼……」

林伊帆快步走著,眼前無聊的景色依舊,那些看到不想再看的老舊磚房在兩旁排排站著。

「奇怪……」

然而越走,林伊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電線桿上貼著褪色的「天國近了」字樣,但她記得幾分鐘前,她才經過一根貼了一模一樣的標語的電線桿。她很想說服自己「只是錯覺」,可是就連電線桿旁別人隨便丟棄的搖椅、破舊的兒童木馬,還有躲在搖椅底下偷看的黃眼黑貓,都跟幾分鐘前的畫面完全一樣。

林伊帆吞了口口水,低下頭小跑步。

跑了約五分鐘,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再度抬頭,沒想到眼前又是一樣的搖椅、黑貓、木馬、電線桿,還有那張褪色的「天國近了」。

雨水與汗水恣意地從她臉龐滑落,她愣愣地停下腳步,看著那張聖經標語。雖然全身熱得冒汗,但背脊卻莫名地發涼。

「現在是怎樣……」

這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嗎?

林伊帆甩甩頭,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拔腿跑回家中時──

泥濘的道路前端,一個鮮紅的影子慢慢地靠了過來。

林伊帆的身體瞬間僵硬,腳像生根似地動彈不動,她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皮,只能睜著大眼緊盯那道紅影。

紅色影子越來越近,在灰色的街道上是一種突兀的存在。

「不……不要過來……不要……」林伊帆啞聲喊著,她很清楚那紅影是什麼、她一點都不想再看到它,「不要過來……不要糾纏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不要!」

紅衣的長髮女子慢慢地抬起頭,渾濁的雙眼惡意地瞪視著林伊帆,灰白的皮膚上浮著紫黑色的斑點,紫灰色的舌頭像軟體生物般蠕動著探了出來。紅衣女子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到林伊帆都能輕鬆數出它臉上的斑點數目了,它伸出冰冷的枯槁雙手,緊緊握住林伊帆的脖子!

「不……呃嗚……唔……」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殺我呢?為什麼要纏著我不放呢?我做了什麼嗎?我跟妳連一面之緣都稱不上啊!為什麼……

林伊帆半瞇著眼睛,無力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對方的脖子喀吱喀吱地往右轉了九十度,用一種詭異的角度瞪著她。

女子咧嘴微笑了,長長的舌頭溼漉漉地舔拭林伊帆臉頰上的雨水與汗珠。

林伊帆只覺得脖間的那對乾手忽然一緊,跟著眼前一片花白,然後,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林伊帆猛地從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坐了起來,她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喘著氣,汗流浹背地發愣了許久。過了好一陣子,她才發覺得自己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右手緩慢地撫摸脖子,那兒什麼都沒有,左手則輕輕掃過臉頰,除了汗水外,同樣也什麼都沒有。

單穿著挖背無袖背心的她,一邊用手擦拭身上的冷汗,一邊看向緊閉的窗,窗玻璃外仍是一片漆黑。

「又是夢?」

林伊帆頹廢地倒回床上,疲倦地看著搖搖晃晃的日光燈。她實在想不透,那個上吊死去的紅衣女子,為什麼一直在她夢裡徘徊不去?而且還出手想掐死她呢?

林伊帆翻了個身,眼睛飄向電腦桌上的鬧鐘,時針與分針正好呈現完美的九十度,凌晨三點整。

完美的九十度,就跟紅衣女子腦袋轉動的角度一樣。

林伊帆用力甩甩頭,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清脆響亮的鞭炮聲傳進她的耳中。

 


【Free Talk】

咦?這裡才貼到第八夜而已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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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S.Zenk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