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啊補習班-親愛的主唱大人活動贈文】

20140830

本文獻給西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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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流水的聲音。

明明身處的是幾近荒廢的私塾庭院,小池塘早已隨著戰亂爆發而乾涸,但當他趴在亭下的石桌上,緩慢地闔上雙眼時,耳畔卻清楚響起潺潺流水聲。

那是他誕生以來,最刻骨銘心的聲音。

「忘憂河的河水啊……」他喃喃輕嘆道,細長的淺綠雙眼微微睜開。

一朵青綠的蓮花,在乾枯無水的池子裡,含苞待放著。

 

 

子時,玄冥院,修羅閣。

砰地一聲巨響,鉛色石磚砌成的空間,登時瀰漫毒氣般的綠霧。

一隻蒼白的手自霧氣中伸了出來,緊接著,一名頂著蓬鬆捲髮的人影猛地竄出,直往前方的石牆撲去。

「咳、咳咳……」

趴在牆上的人痛苦地咳嗽,一對黑眸茫茫然地轉動,像是想要確認自己所在何處。

「金之間,報上名來。」左手邊拱門,桃紅短髮的女人厲聲地喊道。

「是、是──」捲髮人從牆上掙扎地下來,卻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他慌慌張張地舉起左手大喊,「孽、孽森在此。」

「起身,讓我看看。」女人抬高下巴傲慢地命令。

自稱「孽森」的捲髮人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綠霧漸漸散去,他的面貌跟著清晰──黑色的雙眼、稚氣的臉蛋、幾乎糾結成團的細眉──與他的髮型完全不搭的樣貌。

女人搽了桃色指甲油的手指,粗暴地掐住他的臉頰,像在菜市場挑豬肉似的。

「黑髮、黑眸、連衣服都黑的……」

「室利導師,衣服是我自己帶來的啦。」

「──這算什麼鬼體?和人體有什麼不同?普通東方人至少還是褐色眼睛,你全黑的搞屁啊!」

孽森終於維持住重心,抗議地大叫:「我就喜歡黑色,不行嘛?」

「小心點吶,不要被鬼差誤認成擅闖幽冥界的人類吶……」

「囉、囉嗦!」孽森不服氣地說,他跺著腳,悻悻然地走出拱門,「我是未來的冥判、本屆的天才資優生!哪可能被那些小鬼差誤──」

話還沒說完,像被澆了桶冷水般,孽森呆愣地張大嘴巴。

「唷。」

拱門外,類似大廳的空間,一名靛色長髮的藍袍男子幽幽地抬起手打了招呼。

「怎、怎怎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人超越我這個天才資優生?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誰?室利導師的助理嗎?」

「仇煌。」藍袍男子不以為然地閉上眼睛。

「仇……怎麼可能?等等,你沒另外取名字嗎?鬼體重生後,可以用原來的名字嗎?」

「教科書上沒說不可以啊,孽森,」桃紅短髮的女性豪爽地走了過來,她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毛筆與竹簡,「像你這種死讀書的資優生,怎麼比得上仇煌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呢?對了、對了,仇煌早了你約六個時辰出來喔。」

「六個時辰……那不就是半天了嗎?這傢伙……」孽森扭曲著臉死盯著藍袍的仇煌,後者像察覺他的視線般,冷不防地睜開眼睛,前者隨即嚇得摔倒在地。

砰!毫無預警,又是一陣爆炸般的巨響,室利的綠眸猛地一轉。

「輪到土之間了呢。哈,孽森,你和土之間同學的重生時間,可差不到一刻鐘呢。」

室利說完,連忙拔腿衝向另一道拱門。

修羅閣大廳,只剩下態度冷淡的仇煌,與不知所措的孽森共處一室。

數秒後,室利帶著一名高壯粗獷的短髮男人走了過來,他的額間綁著綠色頭帶,和身上翠綠長袍搭配起來很和諧,有種高雅紳士的氣質。

「圭峰。」短髮男人點頭致意。

「嗯,我是孽森。」孽森不自在地擺擺手,好像還在為自己重生的過晚懊惱,「嗨。」

「那位是仇煌吧。」圭峰看向靛髮男子,後者隨便應了一聲,連眼睛都沒睜開。

「就剩最後一位了。」室利伸了個懶腰,隨後提筆在竹簡上撇了幾個字,「太好了,離我美好的休假越來越近啦!」

「還剩哪位?」圭峰雙手環胸好奇地問道。

「我記得、我記得,就是那個老飄浮在忘憂河上的憎靈吧?」孽森急切地說,就像急著想回答老師問題的學生,「綠油油的、戴著眼鏡、孤僻不愛說話的那個──」

「它好像叫作『青蓮』,」圭峰淡淡地說,「我和他聊過幾次天。」

「不會吧,那個傢伙聊得起來?」

「我手下沒有叫作『青蓮』的弟子,」室利指正道,「剩下那個,木之間的,登記陽世名字是吳復……」

砰!

室利話才說到一半,耳熟不過的爆炸聲再次響起,桃紅的身影跟著奔跑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在她還沒來得及衝進木之間,裡頭的人已經闖了出來,並伴隨著震耳的尖叫。

室利嚇得停下腳步,一個淺蔥色的影子衝破綠霧,直往孽森的身上壓去。

「搞什麼啊!住手啊啊──奇怪,怎麼黏黏滑滑的……等等為什麼你沒有穿……你自己準備的衣服呢?」

孽森掙扎起身,順手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長髮裸男推到一旁,但下一秒,又冒出一個人影壓住了他。

「嗚哇哇哇啊啊──怎麼又來一個?」

「抱歉、抱歉,霧過大,看不太清楚,抱歉。」

陌生的慵懶嗓音響起,室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綠霧散盡,倒楣的孽森被壓倒在最底下,一名長髮裸男哀傷地環抱著自己,哭喪著臉看向緊靠牆壁的導師室利,而另一名樣貌與前者簡直同個模子印出來的長髮男子,隨性披掛著蔥色袍子,躺在孽森的肚子上。

「嗚,哥哥,可以分一半的衣服給在下嗎?」裸身的那位難過地苦苦哀求,「好冷,這裡好冷啊。」

「誰叫你只帶一件衣服。」

「可是,在下也沒料到會變成這樣啊……」

看著兩名蔬菜般的纖瘦男子,感情很好似地閒談著,其他早在大廳等待的前輩,都用一種困惑外加詫異的神情凝視他們,連同表現一直很冷漠的仇煌,都難得地投以視線。

「這是什麼情況,室利導師?」圭峰幽幽地提問。

「我……不太確定,但……如果我想的沒錯,應該是──」

「『雙生鬼體』。」仇煌冷冷地吐出這個專有名詞。

「你說對了,仇煌,就是『雙生鬼體』。」

室利勾起曖昧的笑,有些引以為傲地說道,寶石般的藍綠色雙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對「雙胞胎」。

「看這個樣子,我帶的這梯次,真的出了不少了不起的天才實習生呢。」

 

 

玄冥院其他導師以及上層管理職,全對於初次帶領冥判實習生的室利,能在「鬼體修煉」這一關鍵帶出多名天份極高的資優實習生,感到不敢相信。

打破「鬼體修煉」最短修煉時辰紀錄的「仇煌」,無論是靈力、智力、體力等等各方面的檢測,遠遠超過標準值最高標數倍,恐怕是千萬年來幽冥界最被看好的天才。

「圭峰」與「孽森」雖然檢測值不像仇煌那麼誇張,卻也都到達標準值高標,而兩人在吸收教科書知識上展現了超人的記憶力,圭峰更在治癒療傷這一塊有著不錯的表現。

一名冥判導師,手下只會帶領四位實習生,但室利的團隊卻是個大例外。

除了前述三名優秀冥判實習生外,室利還教出一對萬年難得一見的「雙生鬼體」。

過於慘白的肌膚,秀氣的五官鑲著藍灰色瞳仁,帶了點青綠色彩的銀白長髮──

那是哥哥,「孤憐」。

過於慘白的肌膚,秀氣的五官鑲著淺蔥色瞳仁,帶了點青綠色彩的銀白長髮──

那是弟弟,「孤露」。

樣貌一模一樣的他們,有著溫文儒雅的氣質,高瘦的令人聯想到小黃瓜一類蔬菜,無論行至玄冥院哪個角落,兩人總形影不離,而臉上也老掛著雙眼瞇成彎線、狐狸般的微笑。

書籍上記載,「雙生鬼體」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而且通常伴隨著能預視未來的罕見能力,以致於玄冥院上上下下無不對這對纖瘦的蔬菜兄弟產生幾分顧忌,即便他們的外表看起來很好欺負。

在修煉成鬼體之後,對玄冥院的冥判實習生而言,下一道大考驗就是對於「魔器」的駕馭。

「基本上,正式的冥判只有一種魔器!」

室利桃紅色的短髮隨著她拍向黑板時跳動了幾下,黑板上白色粉筆畫出一個比小鬼塗鴉還要可怕的圖案,台下五名實習生無不蹙起眉頭,等著他們的導師公佈答案。

「那就是──」室利誇張地向旁跨一大步,以非常難看的姿勢在那個塗鴉旁草率地撇下三個大字,「冥、判、筆!」

「室利導師,」孽森舉起手問道,「既然冥判的魔器都是冥判筆,我們實習生為什麼在修習階段,還得學會操控別種類型的魔器啊?」

「傻子!你以為冥判筆很好駕馭嗎?你以為像你這種沒接觸過魔器的白癡新生鬼體,第一次碰到冥判筆就能輕鬆上手嗎?」室利搽著桃色指甲油的手指指著孽森的鼻子,「冥判的冥判筆,可都是出自專業的冥判筆製造師製作的,數量不多,而且有一大部份都是已卸任的冥判一一傳承下來,你分發出去後分配到的冥判筆,絕大多數都經歷過十來位冥判之手了,它們熟悉的冥判比你們在書上讀過的還要多!你們以為憑你們這種菜鳥之姿,能簡單駕馭冥判筆嗎?哈哈。」

孽森被室利糾正到羞愧得抬不起頭,更不時瞪視左方的孤憐與孤露,和右方的仇煌,彷彿想逮住同門兄弟恥笑自己的模樣,抓準機會大鬧一場。想當然爾,孤憐、孤露、仇煌甚至是坐在後方的圭峰,這四位同窗都不是那種無法管控自己的情緒的人,直到這堂室內課結束,下一堂的室外實習課開始,孽森依然獨自一人生著悶氣。

「好!這裡有我跟『封器室』借來的一批沒收魔器,還有兩枝『分派部』暫時沒派出去的冥判筆。」

玄冥院,無常庭。

桃髮的室利挺著婀娜的身材,手裡抓著屬於她的冥判筆,綠眸嚴厲地掃視對面五名全比她高壯的實習生。

「你們五個,就輪流上來隨便挑一根魔器,然後和我對打一番。」

「啊?」孤露發出驚慌的喊聲。

「室利導師,妳在開玩笑嗎?」孤憐皺起眉頭。

「哼哼,大名鼎鼎的雙生鬼體,這樣就害怕了啊?」

孽森向來不放過任何能表現自己的機會,一聽到能拿魔器與自己的導師的對打,他整隻鬼精神都來了,連忙挽起黑袍衣袖,大步跨向插滿整個竹簍的各種魔器,裡頭除了尋常刀、劍、槍等冷兵器外,竟然也出現紙傘、竹竿、扇子,甚至是草鞋一類古怪的生活用品,孽森毫不猶豫地抽出一對寒氣逼人的大雙刀,裝模作樣地原地舞弄一番後,對著自家導師挑釁地擠眉弄眼。

「室利導師,就讓孽森來會會妳吧!殺啊啊啊啊啊啊──」

孤露嘆了口氣,他撇過頭並以寬大的袖子遮住視線;孤憐挑起一邊眉頭,訕笑地盯著衝向導師的蠢同學;圭峰帶著溫柔的微笑,仇煌則一點表情也沒有。縱使同窗的神情各不相同,但他們對於孽森與導師間的戰鬥都有著同樣的共識……

不消三十秒,孽森的頭顱便飛了出去,黑血從斷裂的脖子噴了出來,失去頭的身體拋下雙刀慌亂地四處奔走,然而他的腦袋早就飛越庭臺樓閣,在遙遠的地方慌張地喊笑著。

室利甩了甩手中的冥判筆,那筆怎麼看都像普通的毛筆,上頭一點血跡也沒有,室利的動作更快到讓另外四名實習生完全看不出她是怎麼解決掉孽森的。

「非常好!」室利挺起胸部,臉上的笑容更加邪魅,「下一個是誰?」

「我們。」

「咦?」

孤露還來不及反應,孤憐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毫不猶豫地拉著雙生弟弟來到裝有魔器的竹簍前。

「喲喲喲,」室利不以為然地仰起下巴,「你們兄弟倆,該不會想一起對付我吧?這樣公平嗎?」

「當然公平,」孤憐不慌不忙地說道,「自古雙生鬼體形影不離,無論作為兵器抑或是冥府之爪牙,亦都是兩者同時行動。」

「雙生鬼體再怎麼同根生,依然是兩個不同的各體。」室利皺眉竊笑道,「你們難道忘了教科書上怎麼說?『魔器者,二大於一、三大於二,以多勝少,以稀勝常也』。愈常見的魔器力量愈弱,而駕馭不同的兩種魔器定能勝過獨自戰鬥的魔器,種類愈多,力量愈大。你們是認清自己實力勝不過我,才決定以二勝一嗎?」

「不,我們希望能跟室利導師來場公平的對決。」

「哥哥,你在想什麼?」孤露惶恐地拉拉孤憐的青袍寬袖,「在下不似哥哥有勇有謀,和室利導師爭鬥未免太──」

「噓,別吵。」孤憐瞪了孤露一眼,「等會兒照著我說的話做就對了,《魔器‧駕馭篇》記得熟嗎?」

「《魔器‧駕馭篇》,」孤露淺蔥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周,薄唇喃喃地開始背誦,「『魔器非人非物,形似物,心似人。單鬼下旨而止步不前,同思共謀而後行。視其為友,無往不利。』」

「說得好,正是如此。」孤憐微微一笑,他向前跨了一步,從竹簍子中摸出一枚小玩意兒,孤露困惑地看著喜上眉梢的哥哥。

「哥哥,你挑的魔器是……」

「絕無僅有的好東西,」孤憐攤開掌心,一只尋常的圓框眼鏡靜靜地躺在那裡,「這絕對是最適合我們的魔器!」

 

 

「欸,你們聽說了嗎?室利組出了正式的冥判耶!」

「什麼?那怎麼可能?冥試還有四個多月才到呢,莫非是破格派任?」

玄冥院連結各間教室廂房的迴廊上,因時近休息時間,而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冥判實習生,具有實體的少數鬼體與仍為靈體狀態的鬼靈在長廊上交錯閒扯,四處陰風陣陣,十分涼爽。

「的確是破格派任吶,據說室利導師還被那位準冥判打得臥床一旬才恢復上工呢。」

「沒想到室利組實力如此不凡……你們曉得是哪位破格成為冥判?那對雙生鬼體?」

綠袍的孤露與青袍的孤憐併肩走著,細長的眼睛在他們聽見旁鬼耳語時,連忙瞟了過去,那些忙著咬耳朵的鬼靈立刻一哄而散。

「……呿,我們有這麼恐怖嗎?」孤憐不以為然地說,胸前作為項鍊飾品般懸掛的單邊眼鏡晃了一下。

「哥哥威名,名震幽冥,」孤露輕快地笑道,他以兩根指頭捏著和孤憐同個款式的單邊眼鏡,像是扇子一樣不停地在臉側搖動,「當日也是哥哥妙計在手,咱們兄弟倆才能打得室利導師體力盡失──」

「──可最後風頭不都給那姓仇的佔光了?」孤憐冷哼道,「那小子打從一開始就不想拿竹簍裡的魔器跟室利打,他那對眼睛始終盯著桌子上的冥判筆!」

「仇煌公子確實不凡,在下甘敗下風。」孤露笑著答道,孤憐拿起胸前的單邊眼鏡敲了下弟弟的額頭。

「你就是這麼沒志氣,今日破格分派為冥判的才非我們。」

「冥判與否,對在下而言並非那麼重要,」孤露摸了摸被敲的額頭,隨後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胸前的單邊眼鏡,「能與哥哥左右相伴,才是在下所珍惜的,倘若今日分派為冥判的是咱們,在下恐怕就得與哥哥分別了。」

「不,上頭曉得『雙生鬼體』的力量該如何操縱,雖說我尚未在書上讀到『雙冥判』的記載,但室利導師說過,我們有那能力挑戰幽冥界的紀錄。」

「哥哥所言甚是,只不過……」孤露滿足地看著手裡的單邊眼鏡,「對在下而言,此刻能與哥哥共有一只魔器,左右相伴,在下早已無憾。」

「少說那些露骨的話,」孤憐又敲了孤露一下,不過嚴肅的表情稍微鬆懈開來了,「哎,這百年來,你孤單太久了。」

「哥哥也是。」孤露微微一笑,「幸好作為鬼體,咱們將有不滅的時日得已相伴。」

「永生長存……」孤憐仰起頭,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景貌,這窗正好對著院子裡的小橋,橋下流水潺潺,「忘憂河上百年的苦思,可真尋得最完美的結局呢……」

「哥、哥哥……」孤露的聲音顫抖,他慌張地拉了顧著看窗外小河的孤憐一把,隨後兩隻鬼下意識地靠向牆壁,一抹高大的黑影罩了下來。

「喲?」孤憐扯著嘴角,毫無顧忌地靠了上去,「這不是新任的冥判大人嗎?新官上任三把火,此時正炙手可熱呢,怎麼還未到閣下的府第報到,仍在這小小的玄冥院閒晃?」

一頭靛色長髮的仇煌靜靜地站在雙生鬼體面前,他已經換上冥判的官服,官帽則取了下來,夾在他的左臂與腰間。

「來向諸位道別,並替室利導師挑選新弟子。」仇煌冷聲答道。

「新弟子?」孤露的臉亮了起來,「這麼說,咱們室利組又能恢復往日課程了?」

「是的,室利導師復原情形良好,圭峰亦幫上不少忙。」仇煌閉上眼睛沉吟,「他似乎仍保有生前行醫的記憶。」

「原來圭峰在世時,是名大夫?」孤露像發現新大陸般驚喜道。

「怪不得當日他不加思索地選了『補屍針』,」孤憐思索道,「又能準確地孽森縫補腦袋……還有室利導師斷掉的手臂。」

細長的眼睛瞄著仇煌,後者倒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天的魔器實習課上,孤露與孤憐將眼鏡魔器拆成兩半,化為「靉靆扇」,打得室利節節敗退,獲得導師很高的評價。然而在室利仍在大大讚揚孤露與孤憐的表現時,仇煌已經成功操控了其中一枝冥判筆,甚至開啟了冥判筆的第二形態──一把金色的、猶如關刀般的帶柄大刀──仇煌就用那把大刀化的冥判筆,斬下室利導師握著冥判筆的右手……

「啊啊、仇公子,這位該不會就是室利組的新夥伴吧?」

孤露忽然像個孩子一樣新奇地大叫,孤憐挑起一邊眉毛,他曉得雙生兄弟這個舉動,是想避免自己與仇煌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雖然仇煌和他們倆相比是很普通的鬼體,但是他的實力太過高深莫測,若真和他動手動腳,孤憐也沒有太大把握必定可拿下勝利。

「喔。」仇煌稍微讓開來,身後飄著一朵小巧的鬼靈,它的臉色不僅難看,還爬滿可怕的傷痕,「這是葉不歸。」

「葉公子好,初次見面,在下孤露,」孤露假裝握得到葉不歸的手,虛晃了幾下,「這邊這位是在下的兄長,孤憐,咱們與葉公子同為室利導師門下。」

「久……仰……」葉不歸的舌頭似乎割掉了,它含糊不清地說道,孤露苦笑地刮刮臉頰,然後對哥哥聳了聳肩膀。

「看來要等它修煉成鬼體,才能知道這傢伙實力如何了。」

「它死得很慘,」仇煌平靜地說道,「執念極深,定能有所表現。」

聽到仇煌這麼說,孤憐再也不想和他談下去了,青袍一揮,他迅速地轉身揚長而去,沒料到哥哥就這麼走掉的孤露反應不及,本想直接追上去的他,還是有禮貌地笑著向仇煌與葉不歸行禮,接著才慌慌張張地追上哥哥的腳步。

直到兩人拐出那條長廊,來到半點鬼煙都沒有的藏書閣時,孤憐的步伐才緩了下來。

「哥哥……你怎麼走得這麼急呢?」孤露氣喘噓噓地說,「在下差點追不上了。」

「方才……我看見了。」孤憐壓低聲音,若有所思地說道。

「看見何事?」孤露愣了一下,瞬間明白哥哥在說什麼,「莫非──」

「預視。」

孤憐轉向孤露,他握住弟弟瘦削的雙臂,聲音小到不能再小。

「那姓仇的,不是真心想當冥判。」

同樣的眸子裡映照出極為相同的身影,只是一人神情嚴肅,一人茫然無助。

「他將叛變,」孤憐閉上細長的雙眼,幽幽地說道,「在葉不歸修煉出鬼體的時候。」

 

 

子時,玄冥院,修羅閣外迴廊。

圭峰、孤露、孤憐與孽森坐在迴廊的欄杆上,圭峰不知從哪兒帶來茶具,竟然當場泡茶喝了起來。

「這茶不賴。」孤憐啜了蜜色的茶後贊許道,「哪兒弄來的?」

「仇煌送的,」圭峰淡笑道,「他上任後每夜總有一堆禮品送進家中,他自個兒也消化不完,便拿了點給我。」

「哼,賄賂?」孤憐不以為然地說。

「哥哥,仇煌才剛上任呢!那應該是恭賀就任的賀禮吧?」

「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得到這些賀禮,拋下咱們這群同窗出盡鋒頭,為搶破格派任的資格不擇手段……我也無法再給他好臉色看。」孽森冷冷地說道,仇煌獲得破格派任的關鍵課程上,孽森可是出盡洋相,總自詡為「室利組榜首」的他面子都丟光了,在仇煌走後便開始大肆抱怨。

「孽森,你是嫌鬼體腦袋太重,想再搬次家是吧?」

室利的嗓音從四鬼身後傳來,孽森嚇壞了,他趕緊護著頸子跳下欄杆,準備逃之夭夭,卻被室利一把揪住後領。

「欸,別想逃!」室利桃紅色豐唇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咱們葉公子的鬼體修煉今晚可是關鍵,我需要一個倒楣傢伙陪我守著,孽森,你不總說自己是同期的狀元嗎?不如你來陪我駐守門外吧!」

「啊……室、室利老師,但是鬼體修煉若出了什麼差錯,憑我這小小實習生的能力可幫不上什麼忙啊!您、您可以參考看看孤露、孤憐啊!雙生鬼體不是很強大嗎?若是他們駐守……」

「少廢話!叫你來你就來!別像個娘們兒嘀嘀咕咕!」

「啊啊!室利老師!等等啊──孤露、孤憐、圭峰!幫我說點話啊!我不行的啦、我不行的啊──」

室利與孽森的身影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迴廊的盡頭,雙生鬼體沉默地望著迴廊一會兒,直到深處傳來修羅閣大門關上的聲響,他們才又轉向圭峰準備的茶具。

精緻的瓷杯裡已斟滿香醇的熱茶。

「來,請用。」圭峰溫和地說,三名冥府實習生紛紛端起茶杯,互敬一番飲下。

其實守在閣外的他們,可不像表面上泡泡茶這般輕鬆。鬼體修煉是非常危險的課程,而學弟葉不歸所具的執念比他們三名的加起來還要多,執念愈深修煉出的體力量照理說會愈強,但走火入魔的危險性亦相對提高。他們三位加上孽森,已在此輪流守候兩旬了,今夜乃因室利推測葉不歸的修煉將完成,室利組才會全體出動,賴在修羅閣。

孤露小口小口地喝著熱茶,淺色雙眸未曾從兄長的臉上移開。

孤憐與圭峰熱絡地討論著茶,孤露的心思卻一直盤旋在兄長曾提過的「預視」上。

據說,「雙生鬼體」必同時具有「預視」的罕見能力,即是能透過某種特殊方式看見未來將發生的事,古書上記載,有的雙生鬼體是透過書寫啟動「預視」、有的是透過繪畫、也有透過雕刻或是歌唱,而「預視」的能力難以操控,很多雙生鬼體在進行預視之後,便忘了自己曾說過哪些預言。

作為一名雙生鬼體,孤露至今沒啟用過半次「預視」,倒是哥哥孤憐曾發生過一次,更特別的是,那當下哥哥並沒有忘我地吟詩或討紙筆來畫個鬼畫符,他僅僅是在路上走著,未來的景貌便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孤憐作出的預視,以葉不歸的修練為時間點,預言的是早早離開室利組、成為幽冥界眾所矚目焦點的冥判新星──仇煌。

「他將叛變,在葉不歸修煉出鬼體的時候。」

孤憐是這麼說的,他會答應來守著葉不歸的最後一夜,實際上為的是那攸關仇煌的預視吧?

「仇煌……為什麼會叛變呢?」孤露困惑地思索著,「冥府如此看重他,當上冥判也是他的期望,如今美夢已成真,忘卻前生、準備一展鴻圖的冥判,怎可能叛變?」

怎麼想也想不透的孤露,竟然有點懷疑哥哥那不按常理的預視會不會是假的了。

「圭峰,」孤憐又飲下一口茶,他和圭峰已經對飲了好幾杯,搞得像在喝酒一樣,「你……是否仍記得作為鬼體重生前的事?」

「嗯?記得,怎麼?」

「我想也是,」孤憐笑了一下,「你連生前的事物都記著,那次還能運用在人間界當大夫時的知識救治室利,我問你這問題似乎白問了。」

「不,既然你有此疑問,」圭峰皺起眉頭,「莫非你沒有成為『孤憐』之前的任何記憶?」

「咦?」孤露被身旁兩人談論的話題拉回注意力,他愣然地看看兄長。

「『孤露』想必也沒有。」孤憐幽幽地說,「這兒的鬼靈、鬼體總開口閉口『執念』、『執念』,以『執念』的深厚多寡作為基礎才能的判斷準則,然而忘卻過往一切的我們,是否仍能參照這個準則呢?」

「『雙生鬼體』的罕見與各種特殊能力無庸質疑,」圭峰溫和地說道,他替孤憐的空杯又斟上新茶,「孤憐,你煩惱的是別的吧。」

孤憐沒有回話,他捧著茶,目光瞟向欄外數尺,流經玄冥院外牆的忘憂河,孤露無法從兄長的表情上推測他在想些什麼。

「你們總說,」孤露緩緩地開口,「咱們過去仍是鬼靈時,總是飄在忘憂河上發愣,一飄就是十幾個時辰。」

「其餘鬼靈連同鬼體前輩,戲稱我們為『青蓮』。」孤憐說著,細長的眼睛瞟了過來,「我只知道這些。」

「『青蓮』之稱沒有其他的意思,那僅是見你們的靈翠綠,又停於河水上,才予以冠之。」圭峰淺淺地笑了。

「不明白……」孤憐皺起眉頭,他仍望著那條河,「河上的我們是因為惦記著什麼而待在那兒?還是想忘卻什麼才待在那兒?」

「對了,當時的你們除了依戀忘憂河外,出現時間總是在正午過後,約莫未時。」圭峰突然說道,孤憐的神情更凝重了。

「午後……忘憂河……青蓮……」

「回憶過去有那麼重要嗎?」圭峰開始換茶葉了,原本壺中的茶已經沒了滋味,他熟練地估算茶量、溫杯、洗杯,不過動作說是沏茶,反更像是熬煮藥品,「你們進入幽冥院、修練出鬼體,為的不就是成為冥判,一展長才?接下來只須煩惱未來之事,不是嗎?」

「但是我們不知道自己為何想成為冥判。」孤憐喃喃道,他話鋒一轉反問,「圭峰,你為何想成為冥判?」

「室利發現我時,她在我身上感受到強烈的執念,」圭峰笑了笑,他放下茶壺淡淡地說:「我想救更多的人。」

「你不是人,幽冥界也沒有人,只有鬼。」

「鬼曾經也是人。」圭峰的目光像是飄到某個不存在的遠方,蒸騰的熱氣使得廊上三人被恍惚的溫熱籠罩,「生前,我是個偏僻地方的大夫,總是翻山越嶺救治需要幫助的病人,對藥草與針灸有番研究,幫助的人多了,漸漸地名字也在那地區傳開。」

「所以圭峰是『名大夫』呢。」孤露欽佩道。

「鄉下地方,名氣之於我亦是無用,然而,不久後,那地區便爆發戰爭……說是戰爭,倒更像是百姓對官府表達不滿,官府認定大夥兒造反,便領兵平定……」圭峰的臉色黯淡下來,「戰場上,我無論哪方皆會出手相助,無論是斷腿的士兵抑或是缺了一眼的婦女。某回領兵的官員也在爭戰中受了重傷,我便被找去醫治那官的傷……這不分敵我、毫無立場,只想救人的舉動,惹惱了百姓。

「人們開始拒絕我的救治,官府則千方百計要我留在他們那兒,最後甚至採取囚禁的方式,就因為我一開始救的那官的傷,一遇天氣變化便會舊疾復發……更多的人們在我面前死去,縱使我逃了出來,背著草藥、器具跳入戰場,瀕死的人們依然拒絕,更忿怒地斥責著……」

「最後呢?」孤露哀傷地追問,「那些百姓,能夠理解你的苦心和苦衷嗎?」

圭峰搖了搖頭,他悲傷地微笑:「某次,百姓們尊崇的首領總算接受我的醫治,而我在治好他的傷勢之後,首領的部屬便取了我的性命。」

「為什麼?」孤露愣了一下,他難以想像圭峰所描述的事情,「救了人,卻反被殺害?」

「他們未言明原因,」圭峰小心翼翼地斟起茶,「不過……大概是不希望我又回到官府那兒替他們醫治吧……」

「你生前遭到這種事情,死後還想救更多人?」孤露驚訝地說。

「室利發現我之後,她告訴我現在冥府的狀況了,」圭峰淡然道,「人間界的人這麼多,幽冥界的鬼也會因而增加,現有的冥判無法應付所有工作,在審判鬼靈生前功德,決議將它們判入哪個輪迴、又或是准許它們居住於幽冥界、又或是罪孽深重必須打入下層……在面對龐大數量的鬼靈,現有冥判難免會為趕件而做出錯誤判斷,這千年來已有不少鬼靈帶著冤屈下地獄受罰……」

「這就是室利勸服你的理由?」孤憐認真地問。

「是的。」圭峰認真地應道,「若將來真成為冥判,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能開啟地獄,讓受罰的鬼靈重新接受審判。」

「聽起來……很偉大呢……」孤露有些羨慕地笑了,「倒是在下,還真的不曉得為何要成為冥判……」

「『雙生鬼體』一定會忘了重生前的記憶嗎?」

「古籍上未提到,」孤露幽幽地說,「不過,在下認為,若咱們能預示未來,那見不到過去也很合理,只是──」

「──孤獨。」孤憐露出和弟弟相同的神情,他指著胸口道喃喃道,「這裡,像是少了什麼。」

「對了,圭峰大人,」孤露猝然問道,「您是否還記得,咱們兄弟倆修為鬼體前的名字是──」

 

 

──待續──

 


 

【後記】

  難產許久的贈文終於記得貼了!(灑花)

  當初西瓜點文時就覺得這篇一定爆長囧rz

  如果要詳細寫完的......可以變成好幾集的故事吧XD

  默默把本篇歸進《東幽冥惡鬼錄》中~若要認真寫這些惡鬼的故事,那恐怕也是《惡啊補習班》完結後的事了。

 

  本故事目前跟著實況主打一起走~

  預計再實況一次就能以三萬字左右完稿囉!(灑花)

  至於《惡啊補習班》第三集,因為我上次忘記把想到的劇情記下來,導致幾個月後打開檔案,我完全不記得後面的劇情我是想怎麼安排的了囧rz

  所以最近閒暇時開始看《全員逃走中》收集資料:D

 

  《惡啊補習班》系列每個週末下午三點在我的Ustream實況書寫!網址:http://www.ustream.tv/channel/mszenkynov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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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誌更新則是每個週日會更新一次,有稿子就更沒稿子就只好休息一次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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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實況這種事......等我換電腦再說吧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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