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7/3 全台書店、租書店上市!

 

第一樂章 眾鬼的進堂詠

「美國南部龍捲風災難,死亡人數上升至九十九人」、「澳洲百年來最嚴重的水患,即將漫延至坎培拉」、「中國南方雪災,經濟損失突破一千五百億元人民幣」……

昏暗房間內,成為唯一光源的電視機,不斷輪流播報著世界各地的天災人禍。

這裡的牆上貼著的不是時下流行的裝飾壁貼,而是雜亂無章的剪報和地圖,朱紅與烏黑的毛筆筆跡,豪邁地畫出難以計數的圓圈,像是能從這些舊報紙裡找出什麼重要資訊一樣。

囌──

透過吸管飲用飲料的巨大聲響,蓋過了新聞報導中,房子被水沖走的婦人哭天搶地的聲音。

一名留著清湯掛麵黑髮的女孩,在電視前蜷曲身體專心地看著新聞,她的手中抱著一杯已經見底的手搖飲料,只剩幾粒半透明的椰果,仍緊黏著杯底不肯離開。

五官有點像日本人的女孩,又用力地吸了幾口,毫不顧忌地發出「囌囌囌」的噪音。

「嗚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旁的辦公桌上,另一位女性的面孔從堆積如山的文件書籍裡飛竄出來,她忿恨地甩了甩剪成日本姬髮式的烏黑秀髮,美麗的眼睛裡佈滿可怕的血絲,她無法克制地對著看電視、喝飲料的女孩大叫。

「林凌!妳夠了喔!還嫌我不夠煩嗎?妳不知道我在思考的時候,需要百分之百的安靜嗎?」

「既然如此,」林凌微笑著摸向腳邊的電視搖控器,「我關掉電視好了。」

「不行!」長髮女孩飛也似地奔到電視前面,像在抱一隻大型絨毛娃娃一樣摟住電視機,「這、這個可是相當重要的參考資料呢!我說的噪音是妳吸飲料的聲音啦!」

「喔,這樣啊……」林凌笑得更開心了,「親愛的姊姊,我是妳的親妹妹呢,有些事情妳一直不肯承認,但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喔。」

「我、我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長髮女孩別過頭,整張臉緊貼著不停閃動的電視螢幕。

「哎,除了我以外,天底下又有誰會知道──大名名鼎陰陽師林凜,唯一的弱點就是怕黑……」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林凜激動地大喊,「誰怕黑啊!這裡有人怕黑嗎?誰啊?誰?哼哼哼,妳這個嬰兒時期發展不足的臭小鬼、一天不咬吸管喝飲料就會大哭的小丫頭還敢說我啊?我早就說了,電視不能關是因為它隨時會出現新的資訊,吶、妳看,現在又有快報了──」

林凜終於鬆開緊擁電視機的雙手,指著螢幕上新出現的血紅色跑馬燈──「土耳其於臺灣時間十一點三十七分時發生規模七點四的大地震」。

「姊姊,妳如果那麼怕黑,我可以去買燈泡回來換。」林凌淡淡地說,「我和巷口的五金行老闆很熟,這個時間去按門鈴他還是願意開門賣我……」

「──不要!」林凌的話還沒說完,林凜立刻搖頭反對,「換燈泡做什麼?電視就夠亮了啊!開電視就好了嘛!」

「姊姊,妳該不會是害怕半夜一個人看家吧?」林凌無奈地嘆了口氣,「哎,堂堂一名陰陽師居然如此的膽小……」

「呸呸呸!誰膽小啊?」林凜雙手環胸,板著一張臉快步走回辦公桌前,「我是怕妳一個人走去巷口,會被什麼沒安好心眼的死變態騷擾好嗎?」

「姊姊……妳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變態騷擾得了我們嗎?」林凌認真地看著大她沒幾歲的林凜,用一種婉惜的口吻感嘆道。

林凜聞言,神情鬆懈下來,像和妹妹說好似地,不約而同地吐了口長長的氣。

「這就是陰陽師的宿命嗎?」林凜修長的手指輕按眼角,「從小到大,我多麼想在公車上遇到癡漢啊……但是……」

「但是一有男性不小心碰到我們的身體,即使他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們還是會本能地把他們甩出車窗外……」

「或是一計迴旋踢打掉他們的牙齒。」林凜搖了搖頭,「完全是反射動作,根本控制不了。」

「姊姊的迴旋踢算還好呢,」林凌淡淡地說,「前幾天我還不小心放了隻式神嚇壞捷運上的老爺爺,就因為車廂煞車時他重心不穩撞上我……」

「妹妹──」林凜噙著淚,突然躍過辦公桌,緊緊抱住電視前的妹妹。

「姊姊──」林凌拋下喝得一乾二淨的飲料杯,一把躲進姊姊的懷裡。

「為什麼我們這麼命苦啊──」

「隔壁的,三更半夜叫魂啊?別人要睡覺啦!再吵老子就叫警察啦!」

被鄰居突如其來的吆喝,正沉浸在悲情劇碼裡的兩姊妹頓時回到現實世界,兩對極為相似的眼睛忿恨地往同一個方向瞪去,殺意立刻湧出。

「妹妹,隔壁的歐巴桑又開始鬼叫了。」

「是啊,姊姊。」

「她一定是被鬼怪附身了,才會這麼冷酷無情。」

「我也這麼覺得呢,姊姊。」

「那麼,」林凜臉上浮露出溫柔的笑容,她放開妹妹,亮出手中白色的符紙,「我們去幹掉她吧!」

「這樣不好啦,姊姊。」林凌回過神來,連忙勾住林凜的手臂,「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嗎?」

「那先讓我派一隻式神到隔壁去幹掉那個歐巴桑──」

「但是『鬼禍』就快降臨了,我們還是讓式神都待在身邊比較好吧?」

林凌說到重點,總算打消林凜教訓歐巴桑的念頭,長髮的姊姊鼓著腮幫子,倒向旁邊一堆舊書,宛如那是張舒適的沙發。

「就在待在身邊……也沒用啊。」林凜看著天花板無法點亮的燈平靜地說。

「什麼意思?」林凌跑到姊姊的身邊坐下,一臉困惑地問道。

「一點跡象都沒有。完全感覺不到鬼禍的氣息,根據資料記載,以往鬼禍發生前都會伴隨著天災作為前兆,像是大地震、森林大火、乾旱、洪水、大海嘯、火山爆發、瘟疫什麼的,要不然就是人禍,什麼大戰爭啦、大屠殺啦,但是妳看看,」林凜指著二十四小時都在報導世界各地悲慘訊息的電視新聞,「現在地球上哪一個國家不慘?地震、洪水、海嘯、雪災……一個都不缺,我要怎麼判斷鬼禍會降臨何處呢?」

兩人沉默了一陣,忽然間,林凌像想到什麼似的,毫不保留地對著林凜的右耳大叫。

「啊!」

「幹嘛啊?」林凜掩著右耳,不大高興地問。

「姊姊,那隻狐妖啊!」林凌興奮地說,「根據爺爺的資料記載,距今最近一次『鬼禍』,和碧眼白狐有關吶!」

「白狐?妳是說,F大裡那隻囂張的狐妖?」

「是呀,姊姊,妳忘了幾個月前的慘劇嗎?」林凌跳了起來,跑向凌亂的辦公桌將上頭覆蓋的紙張翻得更亂,然後抓了幾張爛巴巴的剪報衝了回來,「後來這件事被包裝成『恐怖攻擊事件』,結果那位有著神奇力量的男生,就被警察說成是兇手了。」

「男生?」林凜挑起一邊眉,她湊到妹妹身邊,好奇地看向那張剪報,泛黃的報紙上頭印著一個模樣看起來宅宅的男生照片,「喔……李繭翔!那個和狐妖亂來的怪人!」

「姊姊,你覺得呢?」林凌把報紙交給林凜,緩緩地說出她的想法,「碧眼白狐這種幾千年才出現一次的純粹鬼怪後代並不多見,我覺得我們可以大膽假設,這個化名成『康凝之』的狐妖,就是二十年前引發『鬼禍』的那隻。不過爺爺也說,那一次的『鬼禍』並不成功,而且在短短半天的時間內就被壓制住了,自那之後,再也沒聽說白狐的事蹟。」

「嗯……上次和闇影娘的對決裡,狐妖的表現也沒有我想像中厲害,」林凜捏著下巴思索道,「我一直以為是我的符咒抑制了她的力量……」

「後來,她還失控了。」林凌提醒道,「如果不是狐妖主現身,那個李繭翔早就被狐妖吃了。」

「李繭翔嗎……」林凜瞇起雙眼,一些瑣碎的念頭漸漸在她腦中串成一串,「我記得,狐妖直嚷著要李繭翔還給她東西呢,莫非……」

「根據爺爺的資料,」林凌從一旁紙堆裡抽出一張有著茶漬、特別破爛的手稿,「當年村民發現碧眼白狐時,有一個小男孩差點被白狐吃進肚裡。」

「小男孩?」

「嗯,一個年紀約四、五歲的小男孩,」林凌的眼睛迅速掃過紙上潦草的字跡,「地點在臺中的山區。」

「我記得李繭翔是臺中人,他在課堂報告時莫名其妙地提到,」林凜的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而且依照他的年紀,二十年前也差不多是四、五歲……」

「什麼?」林凌驚呼,「他才二十五歲?」

「不然妳以為呢?」

「我以為……我以為他快三十了……」林凌苦笑,「保養得……真好。」

「妹妹,妳不覺得很奇怪嗎?」林凜拿過手稿認真地端詳,「狐妖獵食人類小男孩,為什麼會引發鬼禍呢?」

「嗯,也許他們倆的力量對衝?」

「但是一個小男孩會有什麼樣的力量?」

「鬼怪們不都很想吃了李繭翔嗎?」林凌笑道,「就像唐三藏那樣。」

「李繭翔怎麼看都不像個出家人。」林凜不屑地說,她放下手稿,眼睛飄向牆上亂七八糟的剪報,和被壓在最底下的一張世界地圖。

林凜沉默了數秒,雙眼突地瞪大,她匆匆忙忙地自桌上找了筆和尺,開始在世界地圖上畫出一大堆幾何圖形,林凌傻愣地站在一旁看著姊姊的怪異舉動。

「姊……姊?」

林凜沒有停止畫圖的動作,本來已經又髒又黃的世界地圖,這下多了好幾道鮮明紅線,林凜豪爽地將它們無限延長,最後這些線條都交匯在地圖右側偏中央的一點上。林凜激動地放下筆,右掌用力往那地圖一拍。

「姊姊……那坨被妳塗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什麼?」

「妳還看不出來嗎?」林凜冷冷地說,「我把最近三個月內發生災難的地方做了推算,然後取出方向後做一條直線……妳看,所有線條都直指這個地方!」

「呃?什麼地方?」林凌困惑地問,她很佩服地圖髒成這樣,林凜還看得出來,「太平洋?」

「這是臺灣!就是我們現在站的這塊土地上啊!」林凜雙手扠腰冷笑道,「果然,無論風水如何轉,上回在臺灣搞失敗的鬼禍,終究還是選擇這裡做為央點嗎?」

「姊姊,但是,」林凌從辦公桌下掏出一張臺灣全地圖,一臉無奈地說,「臺灣乍看很小,但實際上也滿大的,『鬼禍央點』又會是臺灣的哪一處呢?」

「這個嘛,」林凜捏著下巴淡淡地說,「只好靠直覺了。」

「那怎麼行呢?」林凌驚呼,「姊姊,我們的占卜顯示,鬼禍有非常大的機率在十五日降臨啊!靠直覺真的能在那天前找到地方嗎?等鬼怪們大舉侵來時,絕對來不及的。」

「不然妳有什麼好主意嗎?」

「我有個想法,但說了……姊姊不能生氣喔。」

「嗯。」林凜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我不會生氣。」

「我覺得,就像上次簑魈事件一樣,我們可以找其他臺灣本土的除魔者,一起合作。」

「上次那個啊,」林凜不以為然地哼道,「一堆假道士,找來當墊背說不定還會臨陣脫逃呢……」

「但並不是每位除魔者都是這樣的吧?」

「比如說?」

林凌的眼睛閃閃發光。

「張語師父。」

 

 

張家大宅前,一身漆黑的張系子弟們抬頭挺胸地佇立在門前空地,在寒冷的東北風侵擾下,等待著敵方的到來。

即使和師兄師姐們併肩站在一塊兒,但頭一次站在最前線的武曲,還是緊張得身體不停顫抖。

雙眼不時透過厚重鏡片偷看站在自己右手邊的巨門,這個身材瘦小,看起來像小學生的男孩子,從頭到尾都相當冷靜鎮定,他們兩人明明是同一個時間拜入師父門下的啊,怎麼年紀那麼小的他,看起來卻那麼的可靠又無所畏懼呢?

「慢死了,那些臭鬼怪什麼時候才要現身啊?」

打破沉默的是廉貞,明明說好站在張系除魔者最前線的北斗五人,必須肩併肩站成一橫排,直到敵方出現時才可以脫離這條陣式,但是情緒急躁的廉貞卻一直脫隊,有一回還迫不急待地向前衝了兩百公尺,想看看敵人到底來了沒。

「師父說過約莫是子夜的時候,」面色蒼白的貪狼平淡地說,「妳別再亂跑破壞陣式了,行嗎?」

「哼,傻呼呼的在這裡排排站算哪門子的陣式啊?」廉貞不悅地說,「要我排的話,隨便用個宋江陣看起來更有氣勢呢。」

「廉貞,」巨門皺眉說道,「紫微師姐排的陣式並不是為了營造氣勢,我們主要做的是防守,盡可能處理掉敵方的幾名大將,而主要守領就由內堂的師父和兩名師姐負責擒拿。」

「我才不覺得這是這次戰鬥的目的呢,」廉貞不以為然地說,「當老娘是傻子啊,怎麼看都知道我們是用來拖延時間,讓那群跑去狐妖國英雄救美的傢伙快點趕回來。」

「不是這樣的,」巨門搖搖頭說道,「師父是怕惡鬼怪察覺李繭翔所在之處,反而大舉攻擊勢單力薄的他們,才會設下那麼多局,讓惡鬼怪把張宅當作攻擊目標。」

「我們兩個的說法又不衝突!幹嘛非要反駁我啊?」廉貞邊說邊跳到巨門面前,不高興地彈了幾下巨門的額頭。

「廉貞,不要再離開位置了,可以嗎?」貪狼極度不悅地又說了一次,廉貞冷哼一聲回到位置上。

漆黑的夜空下,山林又恢復了該有的寧靜,寒冷的空氣凍得武曲的鼻子都僵住了,她無奈地嘆了幾口氣,並用手掌擋住熱氣,想藉機暖暖鼻子。

「真想留在裡面保護師父。」廉貞才閉上嘴不到兩分鐘,又開始說話抱怨了,「為什麼師父誰不選,偏偏選紫微和祿存呢?師父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倆──」

「廉貞。」這一次制止廉貞亂說話的不止貪狼了,連沒什麼脾氣的破軍都斥喝了一聲。

「──我說的又沒錯,她們心裡本來就還有疙瘩啊。」

「文曲早就不在了,就算仍有疙瘩也沒意義啊。」貪狼接口道,「乖乖盡好妳的本份,不用替她們兩個操心。」

「我只是怕她們保護不了師父罷了。」

「拜託,師父是什麼角色啊?還需要我們保護嗎?」巨門哈哈大笑,「他只是年紀大了想退休,所以一直裝老啦。」

巨門的笑聲還在山間迴響時,一個非常細微的怪異聲響竄進武曲的耳中,她驚恐地探向腰間的白色雙鞭,長至肩膀的黑髮跟著她的腦袋不停抖動。

「武曲,怎麼了?」巨門察覺夥伴不對勁,連忙收起笑容低聲問道。

「有東西在接近,」武曲的聲音聽起來快要哭了,「窸窸窣窣的,好像蛇在草叢裡爬行的聲音……」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媽媽啊!這是什麼鬼東西啊啊啊啊啊──」

武曲的話才剛說完,後方同樣清一色黑衣的張系弟子們開始慘叫,站在最前方的五大弟子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看見方陣中央的幾名師弟正痛苦地掐著自己的脖子,一個接著一個向後摔倒在地。

「它們來了!」武曲難過地大叫。

指極!」巨門連忙飛躍起來,他從黑色大衣裡拿出一只像是學校自然課在用的指南針,手指輕輕比劃數下,一道道晶藍色的光束,筆直地朝那些脖子被東西纏繞住的師弟激射過去,巨門邊放出光束邊向陣式中央奔跑,在忽明忽滅的光線下,他總算看清楚那些突襲他們的玩意兒究竟是什麼了──

「前面!交給我!」視力很好的廉貞喜出望外地高喊,貪狼和破軍還來不及拉住她,她早抓著兩枚圓型金色鈴鐺向前衝去。

「我過去看著廉貞,你待在這兒。」破軍提起巨大雙斧追向廉貞的背影,本來排好的隊形早已潰散,現在只剩下抓著白色雙鞭發抖的武曲,和老神在在的貪狼兩人仍固守崗位了。

「武曲,正好我們倆都適合遠距離攻擊呢。」貪狼面無表情地說,不顧武曲已經怕得流淚了,他不慌不忙地從打開披在肩上的褐毛皮囊,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啊……好濃烈的妖氣,真臭。」

「那個窸窣聲……」武曲的聲音抖得亂七八糟,「在底下,往後跑了……」

「故意躲過我們,跑到後面的別管它,後方有巨門在,」貪狼瞇起雙眼,緊盯著不遠處漆黑的樹林,「來了。」

一切幾乎與貪狼話音落下的同時一塊兒發生,樹林瞬間發出可怕的爆炸巨響,炙紅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夜空,武曲清楚地看見提著斧頭的破軍和抓著鈴鐺的廉貞,被那突如其來的爆炸震飛到天上,劃了道半弧後摔了下來,她好想衝上前看看夥伴的傷勢,但想到現在的陣式剩下自己跟貪狼撐著,只好狠心留在原地咬牙落淚。

「是闇影娘!」

「原來是闇影娘!它剛才躲我們的影子裡嗎?」

「快多點些燈籠啊!把所有的燈都打開!」

指極!」

巨門透過指南針射出的光束不停擊向行蹤飄渺、宛如放大版女鬼的闇影娘,其他幫不上太多忙的張系弟子,只好想辦法加強夜裡的照明,好減少闇影娘躲藏之處,並且削弱它的能力。

「貪……貪狼,」武曲驚恐地指著遠方從樹林慢慢浮現出來的物體,「那……那是什麼啊?」

剛才爆炸已讓整片樹林燃起熊熊大火,嗆鼻的煙霧味順著風勢直往張宅飄來,而在這個時候,一個驚人的龐然大物不慌不忙地從樹林裡飄移出來,它的外形沒有任何的稜角,看起來就像是個橢圓形的巨大肉球!可怕的酸臭味跟著東北風一塊兒飄散,燻得忙於對付闇影娘的弟子們紛紛彎腰嘔吐。

「肉芝太歲。」貪狼咬緊牙關,嗅覺極好的他差點被這個氣味燻昏,他連忙拉高大衣衣領,充當口罩掩住口鼻,「我可不想讓『熊背』吸進這種噁心的東西。」

「怎、怎麼辦?它……它朝我們過來了!」武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喊道。

「臭肉丸子!看老娘怎麼宰了你──」

廉貞的聲音隨著她相較下特別瘦小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她揮舞著名為「熊尾」的雙鈴,飛快地跳上肉芝太歲的本體,飛快地擊打著這隻噁心鬼怪。破軍也拄著大斧站了起來,他毫無畏懼地擋在肉芝太歲的前方,舞動「送葬」大斧,一副恨不得將眼前移動緩慢的肉球切成肉絲般。

肉芝太歲發出像極大叔般低沉的冷笑,緊接著,難以計數的肉色觸手便從它的表皮竄了出來,試圖抓住在它身上手腳敏捷的廉貞,除此之外,它還同時朝著舞動雙斧的破軍噴射很像納豆之類的黏液,這下破軍光防禦就來不及了,根本沒時間進攻。

「又……又有東西來了!」武曲絕望地喊著,「好多……數量好多!我聽不出它們的差別……速度越來越快了!在樹林裡!」

貪狼還來不及回話,本來對於今晚大戰挺有自信的他,竟然也被眼前的畫面給震懾住了──

燃燒著火燄的樹林裡,數以萬計的妖魔鬼怪,伴隨著黑色的煙霧與肉芝太歲的酸臭味大搖大擺地登場!它們或飛或爬、或走或跑,全部張牙舞爪地朝張宅攻來,貪狼根本無法一一細數出這些鬼怪的名字!

絕大多數的鬼怪不僅長得醜陋,還缺手缺腳或是捧著自己的腦袋,鮮血淋漓的彷彿才剛從地獄裡逃出來一樣,刺耳的鳴叫聲、沙啞的吼嘯聲充斥整座山頭,貪狼的耳朵快被這些難聽的聲音給搞聾了。

鬼怪大軍之中,有兩頭比肉芝太歲還要龐大的獸形鬼怪──左邊那隻獸形鬼怪長得像一頭巨大無比的狗,銳利的牙齒恐怕比紫微的長槍還要尖長;右邊那頭怎麼看都只有一張大臉,模樣有點像廟會時的綠色舞獅面具,但長相沒那麼逗趣,反而兇狠得嚇人──它們帶著囂張拔扈的笑,引領著身後全副武裝、穿戴了一些骷髏鎧甲的鬼怪。

「我們……真的打得贏嗎?」武曲洩氣地說,那兩頭獸形鬼怪像聽見武曲的話似的,它們往前猛力一躍,份量十足地在貪狼與武曲面前著陸,挑釁地仰天大笑。

「怎麼可能不會贏呢?」貪狼平靜地說,「只要我們的雙腿不離開紫微畫好的區塊,陣式的效果就會一直存在。」

「哈哈哈哈哈,要趕跑你們兩個瘦小的人類,還不簡單嗎?」只腦袋的鬼怪看向旁邊的犬形鬼怪,「混沌?」

「我用鼻孔吹氣就能吹跑他們啦!」混沌說完,隨即張大足以塞進一個成人腦袋的鼻孔,對著武曲與貪狼噴氣,武曲連忙舉起手臂護著自己,貪狼則忿恨地打開法寶,將那股狂風全吸進「熊背」裡。

混沌停止吹氣,它與夥伴不解地看著動作很像聖誕老人的貪狼,然後又咯咯笑了起來。

「惡鬼,」貪狼咬牙切齒地抖開法寶,「剛才的臭氣我這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狂風連著可能怕的臭味一股腦兒地從貪狼的毛皮裡湧了出來,來不及反應的巨臉鬼怪頓時被吹得十萬八千里遠,剩下有著四爪能抓地的混沌,殺紅眼地瞪著貪狼。

「不知死活的人類,你激怒我了!」

混沌張大它血淋淋的嘴,毫不考慮地往貪狼撲去,眼看大嘴就要罩住貪狼,武曲連忙甩出白色雙鞭「環輔」,擁有怪異力氣的她才輕輕揮甩,鞭子就在混沌厚重粗糙的皮上留下深刻的血痕。

鬼怪的紅眼瞪了過來,腦袋簡單的它正想轉移目標攻擊武曲,貪狼卻又再次鬆開「熊背」,放出不知道從哪兒吸收的百萬支羽箭,插得混沌簡直變成一隻刺蝟。

這種程度的除魔者,你們也對付不了嗎?

一個纖細的嗓音在空中裊裊迴響,戰鬥中的張系弟子們無不抬起頭,尋找聲音主人的所在之處。

尤其是你們四個,闇影娘、肉芝太歲、渾沌、饕餮,還好意思自封為新世界的『四凶』啊?

「王……」

混沌驚恐地退了幾步,忍著羽箭刺坌的疼痛,窩到只有臉的獸形鬼怪身邊。和巨門糾纏不清的闇影娘也眨眼飛回肉芝太歲的身上。

北斗五人停止攻擊,在遠方打鬧破軍與廉貞帶著渾身酸臭回到隊伍之中,巨門也悄悄走回武曲身旁。

山上人與鬼怪的戰爭停了下來,只剩山林大火隨著風勢不停燄燒。

一個高瘦的人影,悠悠哉哉地經過百萬隻鬼怪,快步來到北斗五人面前。

雪白的醫師長袍,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看起來格外諷刺。

「哎,終於回來這裡了,真是令人懷念。」

染著一搓紫色頭髮的俊秀醫師露出溫和的微笑,豔紫色的眼睛忽略擋在他面前的幾百人,直挺挺地瞪視攀附在張宅屋頂上熟睡的巨龍。

  「愚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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