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啊補習班-親愛的主唱大人活動贈文】

20140830

本文獻給西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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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創作之路順利

 

《惡啊補習班》系列每週日更新!

 

轟隆!

修羅閣內的轟然巨響打斷了孤露的提問,三名鬼體立刻拋下清甜的熱茶,在迴廊上快步地跑了起來,衝向大門緊閉的修羅閣。

「成了!」圭峰喜道,孤露也興奮地咧嘴笑了,只有孤憐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兒。

他們還沒來到門前,修羅閣的門便逕自打開了,兩個瘦高的人影緩緩現身,右邊是他們熟悉不過的女導師室利;左邊是名有著瞇瞇眼和愉快笑容的男子,他留有一頭中分柔順的褐髮,雖然臉上掛著微笑,卻散發出令人難以親近的危險氣息;孽森則狼狽地走在他們身後。

「你們三個,來見見咱們班的新夥伴。」室利興致勃勃地介紹道,「你應該還記得他們三個吧?圭峰、孤露和孤憐。」

「當然記得,」瞇瞇眼男子笑得更開心了,孤露卻打了個冷顫,前者對他伸出仍冒著煙的右手,「『夜行』,曾經的葉不歸,請多指教,孤露前輩。」

「夜……夜行……」孤露愣愣地握上夜行的手,口齒清晰的鬼體和作為鬼靈時那被割掉舌頭的模樣相差甚遠。夜行很快地放開孤露的手,轉向孤憐。

「孤憐前輩,請多指教。」

孤憐沒有握手,他冷冷地瞪著夜行的面孔,這個反應讓後者不高興地收起笑容。

「前輩?」

「來了。」孤憐閉上雙眼,吐了口長氣,下一秒,修羅閣外的迴廊衝出數名實習生導師與前輩,甚至連鬼差都出現了,原本寧靜的子時玄冥院瞬間沸騰了起來,昏暗的庭堂樓閣都燃起橘紅的火矩取代幽綠的鬼火。

那是警告的象徵。

「怎麼回事?」室利也察覺不對,連忙粗暴地勾住一名從她眼前飄過去的鬼靈實習生。

「大……大事不好啦……」鬼靈實習生怕得眼珠不斷從眼窩裡掉出來,它不停地重覆塞眼珠的動作,「那、那個有名的新冥判……他……他……」

「玄冥院眾鬼聽令!」

冰冷的嗓音透過某種術法,宛如從天貫下的雷聲般,響徹玄冥院各個角落,孤露認出那是玄冥院院長的聲音,千年前從第十殿閻羅之位退下來擔任院長的前閻王。

「院外惡鬼眾聚集!院內眾鬼無常廳集結!準備掃蕩惡鬼!殺他們個片魄不留!」

「惡鬼?」圭峰不解地重覆這個詞。

「現今惡鬼數量理應不多,怎敢挑院中最繁忙的子時聚集?」室利不屑地說,她已經掏出她的冥判筆,「這領頭惡鬼是傻了嗎?」

「不……不……他不傻……他真的不傻……」那個半路被室利攔結的掉眼珠鬼靈驚恐地說,「那惡鬼獨自一鬼能滅掉上百鬼靈的魂吶!很可怕的……很可怕的啊……」

「哪來的惡鬼這麼囂張?」室利冷哼道,「即便是那曾叱吒風雲的惡鬼王──」

「記住!活抓帶頭的冥府叛徒!」

室利話還沒說完,又被玄冥院院長的聲音打斷了。

「手持冥判筆第二型態帶柄大刀的新任冥判──仇煌!」

 

 

仇煌叛變,就如同孤憐的預視一樣,在夜行重生的時候叛變。

直到現在過了好幾旬,孤露還是無法理解仇煌叛變的理由。

他明明是冥判之中最被看好的新星、他明明擁有極佳的實力與潛力、他明明聲望極高又備受推崇,眾實習生們望其項背的仇煌,究竟是為了什麼選擇謀反?放棄鬼體們需要花費數百甚至數千年的時間,還不一定能謀得的冥判之位,輕而易舉地說反就反?

即便是孤憐的預視能力,也看不透仇煌心中的想法。

仇煌叛變的當晚,單刀直入玄冥院,揮舞著金色大刀,一口氣滅了九成的實習生鬼靈,也有兩成的實習生鬼體慘遭滅魂,三成的實習生鬼體傷勢過重,至少得在床上修養個三個月才能下床。玄冥院內的導師、長者也都受了影響,紛紛掛彩,院內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是毫髮無傷的,建築物更幾乎半毀,模樣狼狽至極。

玄冥院眾鬼本以為本院會成為幽冥界笑柄,沒料到仇煌鬧完玄冥院後,又轉去冥府其餘單位機構大開殺戒……不到一個月,冥府裡裡外外全部亂成一團,他的行動在冥府那些前輩長者眼中就像毫無計劃的衝動,沒想到這種莽撞的行動卻還成功使得冥府無法預測、更無法招架。

一個月後,以仇煌為首幾乎是單槍匹馬肆虐冥府各機關的行動終於稍微緩和了,只是眾鬼們放鬆不到兩個晚上,這回仇煌竟率著十名惡鬼直搗界於下層地獄與鬼城酆都之間存放冥界財富的寶庫,所有的冥紙、元寶、金山、銀山幾乎被搬空,來不及搬走的則被惡火燒得連一點灰燼也沒留下。

室利組眾鬼還記得那夜惡火衝天的畫面,傷痕累累的他們眼睜睜看著背對火光一字排開的惡鬼,如何仰天嘲笑、如何囂張嘲諷,他們的神情猙獰、話語惡毒、藐視一切,卻又無比強大,無論是鬼差還是冥判實習生都無法與之對抗……

「仇煌……」不斷吐出鮮血的室利痛苦地問道,「為什麼你要背叛冥府……」

仇煌英俊的面孔因為背對烈火之故,被漆黑的陰影籠罩,孤露永遠不會忘記他咧嘴狂笑時駭人的氣勢,以及環繞在他身邊滿是腥臭的血霧。

「愚蠢之輩,汝等是該謹記本王大名了!」

「王……你竟敢自稱『王』?仇煌……你……」

「汝等低賤之鬼聽著!本王早已捨棄『仇煌』之名──」

仇煌霸氣十足地甩動手中的大刀,冷聲吼道:

「惡鬼王‧九皇,在此現臨。」

 

 

「根據上一回惡鬼進攻與撤退路線……包括這裡、這裡、和這裡,你們看出共通點了吧?」

重建速度緩慢的玄冥院裡,室利正頂著灰濛的白晝微光,在一個沒有屋頂的涼亭下召開作戰會議,沾滿乾涸血跡的石桌上,一張破破爛爛的地圖平舖,蘸了朱紅墨水的毛筆隨著室利的解說在上頭畫下記號。

「……河水嗎?」圭峰捏著下巴緩緩說道。

「沒錯,正是河水。」室利甩了下冥判筆,墨水頓時換成常見的黑色,「所以我們可大膽推測,惡鬼的根據地就幽冥界邊境、距離水源不遠的間隙結界。」

「妳打算潛入那邊,將他們一網打盡嗎?」孤憐撐著臉不以為然地問。

「不,以惡鬼顯現出的戰力來看,就算十殿閻羅全出馬,都有得打。」室利若有所思地拿著筆桿敲了敲臉頰,「我們導師和院長會議的共識是──千萬不能正面交戰。」

「打遊擊嗎?」孤憐徐徐地問。

「而且要抓落單!」室利雙手猛地握住冥判筆,有那麼瞬間孤露以為她興奮到要折斷她的筆了,「你們察覺了嗎?叛徒九皇近期已不再單獨出馬,不是派手下成群結隊出手,就是身邊帶著至少兩名力量強大的惡鬼現身,我猜測,那廝的鬼體或許已經有些受損,或是需要保留體力一段時日,好為下一次的大戰作準備。」

「室利導師,您是說仇煌……九皇的鬼體變虛弱了?」孤露愣愣地問道。

「虛弱?他昨天才一個人毀掉一座八重通地閣耶!」臉色一直很難看的孽森突然叫道,「一堆魔物傾巢而出,鬼差全都去抓肆虐的魔物了,那附近的居民遭滅魂、遭噬魂的不計其數……場面簡直比第十八層地獄還可怕啊!」

「說的好像你在現場一樣。」孤憐不屑道,「室利導師所說的『落單』,想當然爾指的並非惡鬼王,既然惡鬼王狀況不佳,那先一一消滅其黨羽,最後再擒王,對戰力不足的我們而言,未嘗不是個好計策。」

「可是,真的有那麼容易嗎……抓那些落單的惡鬼……」孤露捏著下巴眉頭深鎖,「我記得……在那群惡鬼之中,好像有一位擁有能夠操控時空的魔器……」

「總而言之,這是目前眾院的共識,我們只要想好執行計策,進全力完成就好。」室利不太高興地拍拍地圖,「院長要求本班要在今晚丑時出動,至少活抓一名女性惡鬼,在叛徒九皇周邊似乎有不少位年紀幼小的女性鬼體,力量不大、頭腦簡單,卻又深受那廝重視,是絕佳的下手目標。」

室利抖開另一張捲軸,裡頭畫著一名五官模糊,但留有天藍捲髮的女孩畫像。

「唔?」孤憐盯著那幅畫好一會兒,忍不住掩嘴笑了。

「有什麼好笑?」室利白了他一眼。

「原來……九皇偏好的類型是這種啊……」孤憐不懷好意地半瞇起眼睛,那本就細長的狐狸眼幾乎要閉起來了,「不如我們將計就計,用點術法搭配丹藥,喬裝為這類小女娃誘騙那廝?」

「欸……這主意聽起來挺不錯呢!」孤露的臉亮了起來,他開心地笑道,「真不愧是哥哥!妙計、妙計啊!」

「──那是哪門子的妙計啊!」室利一掌拍向桌面,石桌在一聲巨響後多出一道龜裂,「告訴你們,這計策三日前鬼差那兒已經用過了,全數失敗!」

「那是他們變的女孩子不夠可愛吧……」孤露嘟嚷著。

「據說叛徒九皇毫不退縮,見一個抓一個,然後……然後……」室利說著說著,臉上居然難得揚起緋紅,半毀涼亭下的冥判實習生們全沉默了,沒有人敢問九皇究竟對那些假扮成女孩的同仁做了什麼。

「室利導師,看妳的反應,妳該不會也參與了這個行動吧?」

一直保持沉默沒有說話的夜行總算開口了,此話一出,室利漲紅到宛如熟透蕃茄的臉便「砰」地一聲倒向桌面。

「誰……誰敢再提跟女孩有關的事……我……我絕對……」

握在她手裡冥判筆發出危險的紅光,室利組的實習生無不識相地嚥了口口水。

「還是……」孽森盯著地圖喃喃道,「我們觀察一陣子,確定惡鬼眾的根據地後,再從長計議?」

「是啊,」圭峰半瞇起雙眼,「孽森所言未嘗不是個好主意,我們繼續如此貿然進攻,恐怕也只會再次落得慘敗下場。」

「哎,我們可沒那個本錢繼續敗給惡鬼啦。」別的班某名冥判實習生嘆道,他身邊的朋友紛紛點頭贊同。

「但觀望的行為不就等同於給予惡鬼時間整備嗎?」室利急切地說著,雙手不停拍在舖滿地圖的桌子上,「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給那群混帳時間壯大?開什麼玩笑?」

「可是室利,咱們玄冥院還有眾鬼差字營都需要調養鬼體啊……這一個多月來的紛擾爭戰咱們早已吃不消了啦……」

「惡鬼眾鐵定也是如此!所以我們更該趁勝追擊──」

「室利導師……我們何來的『勝』啊?」

「我也覺得給彼此一點時間,將狀態調整到最好,再正面宣戰一較高下才是最佳選擇。」

「一較高下?你當惡鬼也要考冥判嗎?你當這是課堂上的實戰測驗嗎?仇煌那廝想宰了你們!想滅了你們的魂!你們還蠢到要跟他面對面作戰?你們可有自信打得贏他啊?別忘了,他可是──」

「室利,妳現在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某位得高望重的玄冥院導師冷淡地問道,「妳的言談縱使忿怒,但可沒少掉對叛徒的高評價呢。」

「我……那廝……確實……」

「妳需要一點時間冷靜,室利。」某位女導師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都是。」

「表決吧。」孤憐平靜地提議道,「少數服從多數,這在決議上最公平了。就由羅老主持這次的表決。」

「好的……咳咳,」被稱為羅老的玄冥院長者站了起來,他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腕發出沙啞的聲音慢慢說道,「贊同突襲疑似惡鬼根據地者請舉手。」

除了室利外,跟著舉手的只有兩位容貌與體態都相當強悍,充滿霸氣的男導師。

「那麼……咳咳,贊同觀察一隊時間,從長計議的──」

羅老的話還沒說完,沒有屋頂的涼亭底下,數十隻手立刻比直舉起,結果顯而易見,室利也不再堅持,只是癟著嘴退到一旁。

「那……就按照各位的意思,咱們靜觀其變,不過這期間還是得輪班監視惡鬼眾的根據地,並定期報告。」

「是!」

 

 

半個月就這麼過去了,惡鬼彷彿也進入休兵狀態,除少數市集遭到惡鬼搶奪食物、生活用品外,幽冥界倒是平靜的有如過往,一些傻呼呼的鬼靈們以為紛擾已過,開始上街過著平常的生活,這些看在室利眼裡只是徒生怒氣。

「可惡,我們到底要在這兒監視到何年何月?」

一株長滿墨色葉片的大樹上,室利悻悻然地搥了下枝幹,幾片葉子飄落荒蕪的地面。

「上頭也沒有新的指示呢,還是繼續觀望吧。」孽森邊咬一顆灰色饅頭邊說。

「你啊!成天就只知道吃饅頭!」室利一腳踩在孽森的後腦杓上,「你是為了饅頭才來監視惡鬼嗎?啊?」

「啊……室利導師……」孤露好言相勸,「現下食物多遭惡鬼劫取,輪班能多分得幾顆饅頭,確實很吸引人吶……」

「給我閉嘴!你這個裝得沒胃口,每次饅頭都拿最多的混帳!」

「啊……在、在下才沒有拿最多呢……您、您一定是將在下的兄長看成在下了……」

「少狡辯了!身為你的導師,你什麼死性格我會不知道?」

「……噓,噤聲。」站在最前端樹梢的圭峰突然說道,他警戒地盯著不遠處一塊鉛灰色的石壁交界處,「有人出來了。」

圭峰話才說完,室利組眾鬼體立刻隱沒到枝葉之中屏息以待,孽森也將整顆饅頭塞進嘴裡,鼓著腮幫子盯著石壁。數秒後,一個藍色的小小身影從石壁裡走了出來,彷彿石壁不存在一樣。

「是她……」

那是數週前會議時曾拿出來討論過的畫像本人,一個外表年紀幼小,藍髮藍眼,身著洋服的女性惡鬼。她的行為舉止就跟一般的小女孩無異,一走出石壁便撐起綴滿浪漫裝飾的洋傘,一蹦一跳地踏上杳無人煙的荒野。

「要動手嗎?」夜行面無表情地問道,身子微微前傾,室利連忙按住他的肩頭。

「不,離惡鬼根據地太近了,而且,」室利專注地盯著女惡鬼,「她手上的魔器……」

「魔器?這種來歷不明的惡鬼也有魔器?」孽森驚呼。

「大概是搶來的吧,惡鬼眾什麼姦殺擄掠的事沒幹過?」室利不以為然地說,「上回藍企組不是說過嗎?似乎有某個從商鬼體加入惡鬼行列,提供他們強大的武器支援。」

「但是,她只有一個人。」

「夜行,我已經說了,我們不能動手,再說當初你不也是贊同休兵觀望嗎?還有,她是惡鬼,不是『人』──」

夜行不管室利仍在叨叨碎碎,一身黑衣的他猝然躍起,宛若空中的獵鷹直往逐漸遠離根據地的嬌小女惡鬼撲去……

「夜行!別做傻事啊!」

孤露與孤憐默契極佳地同時飛迸出去,緊追在夜行身後。

「你們發什麼呆?還不攔住他!」

室利對著仍傻在樹上的其他夥伴喊道,正準備反手召來魔器追上去時,兩隻強而有力的手分別抓住她的右手和左手,並且將她拉回茂密的樹叢裡。

「你們──造反啦?」

室利氣炸了,她忿怒地瞪視著扣住她雙手的兩位弟子──圭峰與孽森,前者難得流露出冷酷的表情,後者仍笑嘻嘻地嚼著饅頭。

「是啊,室利導師。」孽森愉快地說,「我們決定造反了。」

「──你、你們?」室利的雙眼猛地瞪大,她不敢置信地在孽森與圭峰臉上來回掃視,「這玩笑蠢斃了……」

「不,我們是認真的。」圭峰淡淡地表示,「抱歉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忿怒轉成詫異,室利知道圭峰沒有說謊,但是這些日子來他們幾乎朝夕相處,怎可能自己的弟子決定背叛她會絲毫沒察覺到?

「妳察覺不到的事多著呢,室利導師,」孽森搖了搖頭,「妳以為玄冥院裡有多少鬼是真心想對抗惡鬼眾?恐怕就只有當時舉手的妳,還有毛謙與章狂兩位導師吧,其他鬼只想保住自己得來不易的小命,多的是準備打包溜去西邊的貪身怕死之徒。」

「……像你們這樣背叛冥府的混帳還有多少?」

「我是不清楚啦,畢竟我們也不知道哪些人準備逃跑、哪些人準備投靠九皇大人,」孽森瞟了圭峰一眼,「我也是在圭峰出手抓妳時才知道他和我是一樣的呢。」

「圭峰……你當真要當冥府的叛徒?」室利咬牙切齒地逼問,「你忘了你在人間界時的遭遇嗎?你──」

「抱歉,室利導師,」圭峰的雙眼像是看著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般恍恍惚惚地說道,「只是,有些事情,我想仇煌或許才是對的。」

「那廝又跟你說了什麼?聰明如你怎麼那麼容易被那混帳洗腦?」室利掙扎著,但她的兩位男弟子力氣卻不知何時已超越了她這玄冥院中的女戰神,「放開我!你們兩個可惡的叛徒!拿了冥府那麼多好處!現在竟敢──」

「鬼唱晶凰,冰結。」

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室利還來不及看清楚動手者的面貌,整具鬼體便被遭到了冰封。圭峰與孽森退到一旁,墨色樹頂輕輕躍下一名瘦削的黑髮女性,她手中握著能夠操控自然萬物的鬼唱笛。

「二位就是九皇大人的故友,孽森與圭峰?」黑髮女鬼體淡淡地問道,孽森與圭峰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好的,請隨我來,九皇大人已恭候二位多時。」

「呃……那她……丟在這裡沒問題嗎?」孽森緊張地問。

「那是九皇大人的意思,就晾在那兒吧,」黑髮女鬼說話的口氣就她召來的冰雪一樣毫無生息,「殺雞儆猴。」

 

 

 

夜行追丟了撐傘的幼小女鬼體,直到孤露與孤憐追上他,他才意識到自己中了計──那鬼體想必只是誘騙他們離開惡鬼根據地出入口的幻影──然而在三者想到這一點,匆匆趕回不久前藏身的墨樹時,另外兩名夥伴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引領他們的導師,姿態扭曲地遭到冰封。

「孽森和圭峰……怎麼會……」

孤露的手在顫抖。

玄冥院剛發下的新通緝令握在他的手裡,那上頭畫有兩名「曾經的」夥伴肖像,底下更有他們身前資料與鬼體特徵的資訊,最底下甚至還有一筆高額懸賞金,就諷刺地寫在他們的罪行旁。

──襲擊導師,致其瀕死,罪無可赦。

「關住室利導師的冰……沒有辦法融化嗎?」

孤憐一從急救室走出來,孤露與夜行馬上上前追問,但他的雙胞胎哥哥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不是一般的冰,是『魔器‧鬼吹笛』的冰。」高瘦留著一頭靛色不對稱髮型的藍企導師冷聲道,「鬼吹笛是非常罕見的高等魔器,上回出現在玄冥院已經一千兩百年前的事了,威力十分驚人,那冰可不是只冰住室利的肢體,可是滲進鬼體之中,連同血液、體液一同凍結了。」

「倘若強行破解,室利導師的鬼體會跟著一起融化……」孤憐嘆道,「太危險了……」

「鬼體若受到損害,魂魄不是仍存在嗎?」夜行不以為然地說,「以她的道行,要重新修煉鬼體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是什麼難事嗎,夜行?」

孤露溫文儒雅的口氣忽然變得凜冽,就如同冰封住導師的冰一樣,一雙淺綠色瞳仁直勾勾地盯著夜行。

「如果當初夜行服從室利導師的指示,不追捕那名惡鬼,室利導師也就不會──」

「前輩,」夜行轉向孤露,冷聲反問,「你認為室利導師遭襲一事,應該由我負責?」

「不是嗎?是夜行太過莽撞!不聽從導師指令!咱們可是一個班、一個團隊,一同執行任務,夜行煉出鬼體加入咱們以來,總是以自身為重,無時無刻不想展現個人的能力,此等行徑、此等行徑……」孤露嚥了口口水,一些過往畫面浮現腦海,他甩了甩頭大聲喊道,「跟那叛徒仇煌有何不同?」

「好了,孤露。」孤憐的手輕輕覆上弟弟的肩膀。

「哥哥,在下說的沒錯啊!仇煌仍和咱們一起時,那廝也是這樣──」

「導師出事這事誰都不希望發生,縱使夜行的魯莽有錯,但真正的問題並不是在他身上。」孤憐慢慢說出自己的想法,「畢竟,我們沒有料到圭峰與孽森也背叛了我們。」

──「也」背叛了我們……

那個「也」字宛如一把利刃,粗暴而直接地戳進孤露的胸口,他猛地退後並撥開兄長善意的手,總是溫和的他難得面露兇光地瞪著僅存的兩位夥伴。

僅存的兩名「室利組」的夥伴。

「大夥兒……都不在了……」

室利、仇恨、圭峰、孽森……

「大夥兒……一個接著一個都不在了……」孤露垂下頭幽幽地說著,「那麼……接下來……又會是誰呢?」

「孤露。」想要安撫弟弟的孤憐淡淡地喊了他的名字。

「是在下嗎?下一個……會是在下嗎?」

「孤露,我不是那個意思。」孤憐有些不耐地皺起眉頭,「你累了,回去歇歇吧。」

「哥哥……你認為我會是下一個離開室利組的……是嗎?」

「不是,你別再胡思亂想了。」孤憐的口氣變得嚴峻,「回去休息。」

「哥哥……我……」纖長的睫毛蓋了下來,孤露閉上雙眼緩緩地嘆道,「恐怕沒有辦法,再繼續作戰了。」

孤憐沒有回應,孤露的情況他自然是最清楚的,他靜靜看著另外一半的自己。

「大家都離開了……比在下能幹、聰明的前輩們都離開了……那麼、什麼事都辦不成的在下,還留在這兒做什麼呢?」

「你這麼說是不把夜行和我放在眼裡囉?」

「不、不是的,夜行和哥哥的實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不過……在下想不透圭峰和孽森為什麼……這些時日……沒有任何的跡象啊……甚至將室利導師……他們怎下得了手?」

「你的意思是,再也相信不了身邊的人──像是夜行,還有我?」

「不!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孤露甩甩寬大的袖子急切地說,「我真的……無法再繼續下去了……無法待在玄冥院……無法為成為冥判而拚上魂魄努力……」

孤憐半瞇起眼睛,面無表情的他看起來異常凜冽,就如同一座嚴冰刻成的雕像。

「孤憐前輩、孤露前輩。」

夜行無聲無息地現身,他恭敬地對著兩名長得一模一樣的鬼體拱手行禮。孤露默默退到牆邊的陰影中,用他的衣袖抹了抹臉;孤憐轉了個身擋在他前方,銳利的目光掃視後輩全身上下。

「什麼事?」

「上頭派下來的調職令,」夜行自袖子裡掏出捲軸交給孤憐,「我們被分派至三個不同的小組,分別是藍企導師、毛謙導師和煞星麗導師,今日戌時生效,室利組亦步入歷史。」

「分派到三個不同的組?這是長老們的意思嗎?」孤憐皺眉接下捲軸。

「是的,不曉得長老的用意為何,畢竟,」夜行瞟了眼角落的孤露,「二位前輩乃是雙生鬼體,理應同組方可展現出威力,長老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雖然夜行嘴上說「不知道」,但他們都很清楚長老的想法──雙生鬼體縱使強大,也需要兩名鬼體同時行動才能展現出力量,不過孤露和孤憐的實力就算分頭行動,也輕易比過不少冥判實習生。會對雙生鬼體下達此般命令,恐怕是擔心如圭峰、孽森反叛一事再度重演吧?冥府幾乎對惡鬼恕手無策,雙生鬼體若再落入敵方手中……

「今日亥時召開小組會議,所有實習生皆須到場,前輩可在會議前先和新導師打聲招呼。我傳話至此,祝前輩好運。」夜行說完默默地轉身離去,孤憐盯著手中的捲軸好一陣子,才開了口。

「你呢……打算如何?」

這個問題的答案,作為兄長的孤憐早就有個底了。

「在下不會去開會,應該說,在下從今天起便再也不會去開會了。等會兒在下會自行拜訪長老和新導師,向他們說明清楚──」

「你不怕這樣一走了之,反而被冥府當成反叛的嫌疑者?過著終其一生提心吊膽的日子嗎?」

「無所謂,在下相信,未曾做過的事即便他們派再多的眼線盯梢,也無法將我安上任何莫須有的罪名,而在下也絕對不會加入惡鬼那方……」孤露深吸口氣,「在下實在不是那等能輕易對昔日同儕下的鬼……」

「離開玄冥院後有何打算?」孤憐急切地問。

「嗯,尚未想到,不過……」孤露苦笑地聳了聳肩,「在下一直想做個知識傳遞者,至少讓酆都城裡的小鬼們別那麼輕易遭到蠱惑,傳授一些幽冥界的常識給大夥兒……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吧?」

「我不那麼認為。」

「在下已經決定了,哥哥。」

陰影中的孤露抬起雙手,恭恭敬敬對著孤憐行了個禮。

「無論這場戰爭何時終結、抑或是它壓根沒有結束的那一天,在下只願作為一名真真正正的中立者,扮演旁觀的角色,以協助的戰爭無辜受害者,教導它們逃離危險、保護自身安全的知識,在昏暗的幽冥界裡等著和平重返的那一天。」

「話說的真漂亮……」孤憐咬著牙冷哼,他很想一把拉住弟弟的手,不准他隨便離自己而去,「你真以為自己能永遠保持中立嗎?」

「即使困難,在下也會這麼做的。」孤憐哀傷地笑著,「哥哥,你不與在下一同離開嗎?」

「我必須留在這裡,留在冥府。」

「哥哥?」

「雙生鬼體一同行動,只會成為各方爭奪的焦點,冥府若嫌麻煩,採取某些強硬行動亦不無可能。」孤憐認真地說道,「留在這兒若讓你覺得痛苦,你就自己走吧……我是不會離開的。」

「哥哥!但是,無論是惡鬼還是冥府,都沒有值得咱們留戀與保護的事物啊!」

「你不懂我的意思,孤露。」

孤憐指指自己的腦門,淺淺地笑了。

「我要去新導師那邊瞭解情況,你要走就自己走吧,再會了。」

「哥哥!等等──您當真不──」

孤露正想追上去,孤憐卻已經化成一道風,迅速地離去了。

 

 

對於孤露的自願離職,玄冥院沒有提出任何刁難,爽快地同意了,這點讓孤露有些意外,他原以為身為雙生鬼體之一的自己,應該是玄冥院不願輕易放手的「武器」才對。不過能夠離開那個委靡不振的單位終究是孤露的第一考量,他無法為沒有目標、沒有目的、沒有未來,只因敵人是「邪惡」的這種理由戰鬥。

即便離開了玄冥院,冥府也未對圭峰及孽森反判之事做出任何的說明,彷彿他們本來就是惡鬼那一派的,會成為實習生純粹是跟著當年的仇煌來臥底一樣。孤露也很不懂為何掌握較多資源,且是幽冥界正統管理者的冥府,始終不肯採取積極有效的對付行動,總是拖拖拉拉、反應很慢地處在被動狀態,任由惡鬼像玩弄食物的獵食者般恣意妄為。

不過,冥府究竟在盤算些什麼,孤露也沒興趣關切、沒興趣知道了。離開玄冥院後,他很快地拿了自己擔任實習生多年存下的俸祿,買下酆都城的某個巷子裡的宅邸,花了不少時間整頓,然後開設了一家「私塾」。

孤露對於這間私塾抱有很多想法,他也會趁酆都熱鬧時到大街上宣傳,只可惜對一般酆都鬼靈來說,它們無法用那過於簡單的腦袋思考並接受孤露的苦心,私塾的營運狀況一直很不好,孤露起初有些灰心,但很快地他也看開了,一切聽天由命、順其自然。

孤露每日的生活不外乎讀讀書、寫寫字、畫畫圖,整理私塾的大院子,他特別喜歡院子裡一口池塘,那池塘引自忘憂河的水,水位雖不高,但相當清澈,孤露在裡頭灑了些小小的水生植物與魚苗,期待著它們的成長。

孤憐有時候會來探望孤露,每回都看到雙胞胎弟弟趴在池邊打盹,庭院石桌上文房四寶隨意擺放,秀麗的字畫幾乎要被風颳走了,孤憐每次的拜訪都得先拯救弟弟亂扔的作品,全部收拾妥當後,才轉身喚醒睡着的弟弟,兩人愉快地閒聊著日常。

「脫離玄冥院、遠離戰場的中立生活……果然挺適合你。」孤憐一手撐著下巴,側著頭望向石桌對面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

「那也多虧兄長與玄冥院的體諒。」孤露邊笑著說邊熟練地泡起茶,無論是茶具還是茶葉都非庸俗之物,「試試看這個新茶,在下覺得挺不錯的。」

「你又亂花錢了。」孤憐接過茶杯啜了一口,確實香氣四溢,「私塾的生意不是沒起色嗎?」

「在下找了一些談論經營之道的書,讀了半本小有心得,相信很快就能招收到學生了。」孤露笑嘻嘻地說著,他泡好茶,打開桌上一只精緻的盒子,裡頭裝著同樣價格不斐的糕點,「哥哥,嚐嚐。」

「這糕點也不便宜吶……」

糕點一放入口中便像雪一樣融化了,孤憐未曾嚐過這樣的味道,驚喜全寫在臉上,孤露笑得更加得意。

「美味吧?在下新挖到的寶藏。」

「一樣不便宜吧?你啊,就是對這種享樂玩意兒特別有眼光,」孤憐一面埋怨一面伸手取了第二塊糕點,「你要不收了私塾,改做古董買賣算了?鐵定能大賺一筆。不然我也沒那能力救濟你啊,時局如此之差,實習生俸祿可沒多少呢。」

「古董買賣嗎……那在戰亂年代有些過於奢侈了,」孤露淡淡地說,「在下雖希望保持中立,但更想幫助為戰爭所苦的無辜鬼靈吶。」

「一個在戰亂時候倒處拐騙高檔茶葉、糕點的鬼體說要救助小老百姓……我是不怎麼相信啦。」

「哥哥!」

「嗯,時候也不早了,毛謙導師規定每日申時須和他對打切磋,我得回去了。」孤憐起身,孤露趕緊跟著站了起來,和哥哥一起走向私塾大門,「欸,先說好,我窮到要命,你如果在宅裡發現什麼元寶、冥紙……那都與我無關吶,之前就說過了,我是不會救濟你的。」

「哥哥!」孤露驚呼,他慌張地回頭張望,「你又亂留東西下來了!」

「就說了與我無關,那鐵定是老天見你善良賞給你的。」

「少胡說了!等在下一會兒,在下立刻找出來還給哥哥──」

「不用了,短時間內憑你的腦袋不可能找到的。」孤憐開懷大笑,他擺了擺揚長而去,「改天再來試試你的新茶,再會。」

「哥哥──」

 

 

──待續──

 


 【後記】

  各位好!

  終於記得要更新文章>"<

  今天下午有事不開台喔QAQ

  Sorry 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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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S.Zenk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