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蟲尾、 獸足、鹿角與掠奪者的陰謀

Prelude of M.W.P.P. And The Marauders' Conspiracy

 

M.S.Zenky◎ 著

 同人文系列每週四獨家更新!

 

高彩度秋天逐漸降臨的十月,霍格華茲的五年級生卻無福消受。

除了普等巫測宛如枷鎖般禁錮著他們外,為了史拉轟教授的神奇魔藥,不少年輕巫師打定主意要花上更多的時間,窩在位於地牢的魔藥學教室,和美麗的楓紅落葉、舒爽的初秋氣息、以及熱烈展開的魁地奇比賽暫時道別。

陰涼的地牢內,葛來分多與史萊哲林各據一方,沉默不語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著最近情緒越來越興奮高漲的史拉轟教授到來。

彼得獨自坐在靠牆的位置,後方是不停翻書碎碎唸的布依緹‧天茍與緊張到直發抖的瑪麗‧麥唐納,有些不自在的彼得瞟了隔了條走廊的桌子,他另外兩名摯友就坐在講桌正前方的座位上。

詹姆的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手指不停在光滑的石桌桌面上胡亂敲打,一旁閉目養神的天狼星似乎覺得有些不耐,他略微睜眼看了詹姆一下,後者回以微笑,旋即換用右手撐臉,左手伸得筆直,繼續敲著桌面。

『波特,你就不可以休息一下嗎?』

像是老天爺故意安排似的,莉莉又倒楣到只有詹姆正後方有空位可坐,正在苦讀課文與筆記的她,被詹姆的指尖節奏吵得很煩躁,但地牢內安靜得不得了,她不好意思做出踹椅子或破口大罵之類的舉動。

『我正在休息呀,親愛的莉莉。』詹姆唱歌般地回答。

『那好,』莉莉深吸口氣,不耐煩地說,『或許你的手指恨不得回家睡午覺。』

『妳又不是我的手指,怎麼知道我的手指在想些什麼呢,親愛的莉莉?』

詹姆轉過頭,鏡片後的雙眼瞇成兩道彎彎的弧線,嘴巴露出潔白的牙齒,綻放燦爛笑容。莉莉見狀隨即鼓起腮幫子,不悅地撇過頭,假裝對瑪莉的新髮飾很感興趣。

就在這個時候,地牢厚重的門猛地敞開,頂著油膩黑髮的石內卜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懷裡捧著將近十捲又寬又長的紙張。

開學已過了好幾個月,他仍對於自己擔任史拉轟貼心小助手一職相當驕傲,眉宇間總透露著『我已經是史拉轟選定的魔藥資優生』的神情。

石內卜小心翼翼地將紙張擺到講桌一邊靠攏後,帶著滿懷希望的淺笑看向門口,此時,挺著大肚子的史拉轟這才不慌不忙地進教室。

詹姆與天狼星交換了下眼神,前者忍不住翻了白眼,後者則索性閉眼繼續打盹──他們每個禮拜都要看這段『師徒情深』的戲碼至少兩次,幸好這學期的魔藥學課程都安排在下午時段,不然詹姆絕對沒胃口吃午餐。

『謝謝你,賽佛勒斯,親愛的孩子。』史拉轟肥厚的手慎重地往座位一比,然後拍拍石內卜的肩膀,『倘若沒有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那些東西呢。』

史拉轟指的是講桌上堆積如山的紙捲,石內卜沒有回話,只是板著了點了點頭,隨後抬著下巴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難道忘了自己是個巫師嗎?』詹姆低聲抱怨道,『他大可用飄浮咒搬運那些紙啊。』

『詹姆,你知道的,』天狼星帶著淺笑,神色自若地說,『戀愛總讓人盲目。』

『是的、是的,讓我們來欣賞今早研討會主辦單位派來的包裹,』史拉轟總算肯從他的長袍寬袖裡拿出魔杖,對著桌上的紙捲輕輕揮動,擺在紙堆小山最上的那捲紙緩緩飄浮起來,『等會兒你們課堂表現好、答對我提出的問題,就有機會得到幾張帶回家做紀念喔。』

史拉轟的杖尖敲敲浮在空中的紙捲,下一秒,那捲紙便自動彈了開來,上面畫了冒著氣泡的大釜、滿是煙霧的玻璃杯、以及襯著許多星星圖案的杓子,七彩的英文字母拼湊出『世界魔藥高峰會』之類的字眼,宛如彩紙剪貼拼出的抽象火燄上,則有一牌金色文字不停變換,一會兒展示的是時間,一會兒又變成地點,甚至還列出主辦單位熱烈邀請的數位世界魔藥學專家名字。

『看來我們今天還是當個啞巴好了,』天狼星不以為然地說,『那東西如果能賣掉換錢的話,我還比較想要呢。』

『說不定上面還有幾根鼻涕卜的頭髮呢,』詹姆嘲諷地說,『真是美好的紀念品啊,史萊哲林魔藥學神童的神奇頭髮,假如他哪天成名了,那些油膩膩的頭髮可以換不少錢唷……』

地一聲,詹姆的座椅突然一陣震動,他故作無辜地回頭看了身後的同學一眼──莉莉‧伊凡正厭惡地瞪著自己,翠綠的瞳仁滿是怒火,櫻色雙唇誇張地無聲開闔,像用盡所有她會的詞彙來責備詹姆似的。

『──世界魔藥高峰會,就在羅馬尼亞!』史拉轟唱歌般地說,雙手手臂不斷開開,就像個笨拙的麻瓜魔術師一樣,『哦!多偉大的盛事啊!每十年才舉辦一次!本世紀還因為戰爭緣故停辦了四次,你們千萬不能錯過啊……』

『喔,我倒是滿想錯過的。』

『抱歉,布萊克先生?』史拉轟側著頭,左手併成碗狀,覆在左耳耳廓後方,裝作沒聽清楚天狼星說的上一句話。

『……先生,我的意思是,』天狼星微微一笑,看看周遭夥伴後聳了聳肩,『我們必定得錯過,不是嗎?您只打算帶兩位魔藥學資優生前往,不是嗎?』

『你該不會認為,這兩個資優生中不包含你吧,布萊克?』史拉轟挑起斑白的濃眉。

『那不是事實嗎,教授?』布依緹難得開了口,尖銳的嗓音不怎麼高興地說道,『這教室內有誰看不出來──您其中一個口袋人選就是親愛的賽佛勒斯‧石內卜?』

布依緹話一說完,葛來分多的學生紛紛低聲附和,史萊哲林生也跟著出聲反駁。

『安靜、安靜,孩子們,』史拉轟雙手撫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皺著眉頭問道,『我給你們的印象,難道是個不公平的師長嗎?』

『的確是。』天狼星忍不住低喃,但這回他學聰明了,只用詹姆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是的,賽佛勒斯非常優秀,他是我近幾年教到最完美的學生,特別是在魔藥學方面的天份。當然,我不諱言,我確實很想帶他一塊兒去羅馬尼亞。』史拉轟故意停頓數秒,像是想營造某種高潮前的寧靜氣氛般,確定地牢教室內沒有其他雜音後,他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不過,開學第一堂課時我也說過了,我會依照各位的課堂表現,選出兩名班上最優秀的學生,這點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循私,也沒有內定名單這種事。』

史拉轟搖動魔杖,這回除了本就飄在空中的海報,那堆紙捲中又飛出三張一模一樣的,他輕鬆地操控著它們飛向黑板,然後像施展了黏著符咒般貼上黑板,大剌剌地向底下的學生展示海報。其餘的海報則被移動到牆邊的矮櫃上,整齊地堆放。

『再說,這回的魔藥高峰會要遠至羅馬尼亞,而這段旅程又會佔用到一部份的耶誕假期,因此──』忙完的史拉轟轉向他的學生,他盡可能露出溫柔的笑容,只是他的大鬍子只會讓他看起來像頭打哈欠的海象,『如果你們打算回家過節,也可以先告訴我,那麼在決定人選時,我也能多個條件做為斟酌標準,畢竟耶誕節是那麼重要的節日。』

史拉轟移動他臃腫的身體,慢慢走上講臺,他繼續揮動他的魔杖,藥櫃裡各式各樣的藥材頓時飛了出來,林林總總地散落在講桌上。隨後,史拉轟轉身,分別在黑板的三張海報上輕敲了兩下。

海報的文字停止變化,底圖的星辰與冒泡的大釜也停下動作,緊跟著,所有的色塊全變為鮮豔的翠綠,它們慢慢集結在一起,變成一條又細又長宛入緞帶般的存在。它們慢慢扭曲、蠕動,像蛇又像蟲一樣,逐漸組成一串串的文字──

三個對五年級生來說並不陌生,但他們到目前為止從未接觸過的魔藥名稱,完全取代了『魔藥高峰會』的主題。

『如各位所見,這三種魔藥就是我最終的評判標準。』史拉轟得意洋洋地欣賞著學生們吃驚的神情,他收起魔杖,雙手背在身後,清了清喉嚨:『發笑藥Laugh-inducing Potion)、星草藥膏Star Grass Salve)、美麗藥劑Beautification Potion),三項都是界於普等巫測和超勞巫測等級間的中階魔藥,調配難度均為普等巫測中最難的──』

『──教授,但是這三種魔藥都不是兩堂課就能調配出來的呀……』莉莉忍不住開口道,但旋即被史拉轟打斷。

『喔,是的,親愛的莉莉,正因為這三種魔藥需要花上許多的調配時間,近五十年的普等巫測已經很少拿它們當術科題目了。』史拉轟笑得臉紅通通的,像是剛喝過一小杯甜美的酒般,『利用這三種魔藥來選出本班最優秀的兩名學生再適合不過了。』

『而且還能獲得一小瓶福來福喜。』不知道是誰這麼提醒道,本來已經興趣缺缺的人又跟著心動。

『所以,只要調出那三種藥就好了嗎?』詹姆挑起一邊眉毛,『一口氣?』

『不不不,孩子,』史拉轟的大手往桌上亂七八糟的藥材一比,『你們只要挑自己最有把握的一種魔藥調配就行了,所有藥材都在這兒,請根據你們所需要的,上來選取。開始動手吧!』

史拉轟話才說完,教室裡對魔藥學或福來福喜感興趣的人(相信應該是後者居多),馬上推開椅子,爭先恐後地衝上講臺挑選藥材。只留下少數像是彼得這類,對魔藥學相當頭疼,或是像天狼星那樣,對福來福喜與魔藥學高峰會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人,仍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無精打采地看著講桌前搶成一團的同班同學。

『聽好啦,調配時間就從現在開始計時!記住,發笑藥至少要曬過一次滿月的月光;星草藥膏至少得加熱一百二十個小時;最初級、最基本的美麗藥劑,則每隔八個小時又十分鐘得攪拌一次,總共至少得攪拌十次以上,攪拌越多次效果越好……』史拉轟扯著嗓子喊道,但他低沉的聲音依然輕易地被學生喧鬧的噪音蓋了過去,他只好又拿出魔杖,指著自己的喉嚨放大音量,『最後評審時間是在下一週這堂魔藥學課堂上!在這段期間,你們可自由進出這間地牢,隨時注意大釜內的狀況!』

『教授,萬一有人破壞我們調到一半的魔藥呢?』詹姆難得提出問題,他說話時還有意無意地看向角落捧了一堆桑椹乾的石內卜。

『放心吧,孩子們,這間地牢無人使用時,我會派些高年級生過來巡視,此外我也會在你們的大釜上施下一些防護魔法。』史拉轟輕鬆地回道,『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詹姆──不會發生你所擔心的事情的,孩子。大家只要將心神全放在自己的魔藥上、專注於自己的成果上就好。』

『是喔,我可不那麼認為。』詹姆瞧了天狼星一眼,他的好友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等講臺上的人潮稍微散去後,包含天狼星與彼得在內其他對魔藥毫無興趣的人,才跟著上前揀選剩下的藥材。接著,切藥材的切藥材、升火的升火、引發小爆炸的、和同桌夥伴搶杓子搶輸的、莫名其妙吵起來的……整間地牢又開始鬧哄哄的宛如假日市集一樣。

『你打算調什麼魔藥,詹姆?』天狼星瞄了眼身旁忙碌的夥伴,一粒粒鮮紅的石榴落在詹姆的桌上,『發笑藥?』

『答對了。』詹姆笑嘻嘻地回望天狼星,這時他才發現他的同桌好友也在處理石榴,『看來我們的默契還是一樣好呢。』

天狼星閉上眼睛,嘴角勾起微笑:『因為這三個魔藥裡,就只有發笑藥──』

『──可以用來惡作劇呀!』兩人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似地異口同聲喊道,若不是滿手都是石榴汁液,他們恨不得擊掌後再擁抱對方。然而即使不用做到那種程度,他們的呼喊聲還是讓所有專注在魔藥調配上的同學,連同史拉轟在內,紛紛抬起頭對詹姆和天狼星投以好奇的目光。

『詹、詹姆……你們太大聲了啦。』彼得憂心忡忡地說,他正拿著小刀亂割滿桌的星草,但總是錯過星草變回純粹綠色的那一刻,『為、為什麼……一直抓不到時機……』

『哎,』詹姆嘆了口氣,他放下手中的石榴,慢慢靠向隔壁桌,『小彼得,來,我教你──』

椅子又被惡狠狠地踹了一下,詹姆不耐煩地轉過頭,後座的莉莉正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瞪著自己。

『詹姆‧波特。』莉莉冷聲警告道,『這次的魔藥調配關係到參加研討會的資格,史拉轟教授說過了──自己做自己的,禁止干擾別人、也禁止幫助他人。』

『喔,妳是擔心我們家小彼得調出來的星草藥膏,比妳的還有效嗎?』詹姆深色的眼睛瞟向莉莉的桌面,那些會不停變幻自身顏色的星草,全在變回綠色的時候,到莉莉俐落的刀法切成一條條的細絲。

『我只是想提醒你規矩,你不在意的話,那就算了。』莉莉仰起下巴,冷冷地哼了一聲。

天狼星扯了扯詹姆的袖子,俊眸眨動了幾下,示意詹姆不要再惹惱夢中情人了,以免斷送自己的姻緣。詹姆雖然還想繼續鬥嘴,但見到莉莉不悅的神情,他終究打消了念頭。

『欸,』詹姆刻意扯開嗓門兒,用整間教室都聽得到的音量說道,『左手壓著星草的葉子尖端,用力搓兩三下後,它就會維持綠色大概三十秒,把握機會切下去吧!兄弟。』

『詹姆,怎麼了?』忙於享用小點心的史拉轟一聽到詹姆的聲音,隨即站了起來。

『沒事、沒事。』詹姆露出不懷好意地笑容,此時教室裡選擇調配星草藥膏、又為了第一步『把星草切成綠色細絲』感到困擾的五年級生,全手忙腳亂地照著詹姆所說的做了。

詹姆偷瞄身後的莉莉一眼,正巧莉莉也正鼓著腮幫子瞪視著他。

『怎麼樣,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小秘訣囉。』詹姆俏皮地眨眨眼,『這麼做,夠公平了,對吧?』

 

 

『詹姆,如果你贏得「史拉轟最愛學生」的美名,你會去羅馬尼亞嗎?』

在天空被染成一片深沉的黯紫時,詹姆一行人才收拾完魔藥器材,離開地底下陰暗的地牢,爬回舒爽的地面呼吸新鮮空氣。他們跟著其他結束了一天課程的霍格華茲學生,魚貫地走向一樓的入口大廳,晚餐的香氣早已悄悄地飄散到城堡的各個角落了。

『什麼最愛學生?他最愛的學生不是鼻涕卜嗎?』詹姆抓抓頭髮反問。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的,詹姆。』天狼星無奈地笑了笑,『我只是以為──你對魔藥學高峰會那種事不感興趣。』

『或是對幸運魔藥很感興趣。』彼得接著說,他愁眉不展地看著被星草汁液染成綠色的手指。

『如果我贏到幸運藥,一定會送給你的,小彼得。』詹姆戲謔地胡亂摸了彼得的頭髮一把,『至於魔藥高峰會嘛……一想到我媽可能會出現在那裡,就完全提不起興趣呀。』

『那你幹嘛那麼拚命?』天狼星半嘲諷地笑道,『還特地留到最後一刻才走,那麼怕石內卜那傢伙趁亂亂搞你的大釜啊?』

『不、不不,天狼星,你難道還不懂嗎?』詹姆伸了伸懶腰,繼續說道,『史拉轟很清楚大家的程度到哪,而且他本來就偏愛某些人,他完全明白班上哪些人有魔藥學方面的天份。他雖然嘴上說沒有口袋名單,但心裡絕對暗暗希望哪些人可以和他一塊兒去羅馬尼亞,見見識面,或是說……幫他吸引到更多的注意力。』

『啊哈!』天狼星發出狗吠般的笑聲,『顯然知名魔藥與藥草專家凱薩琳‧波特的兒子,會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除了我以外,還有那個一開學就跟在旁邊拍馬屁的鼻涕卜……』詹姆邊說邊做出嫌惡的神情。

『如果是一般人去拍史拉轟的馬屁,天天如膠似漆地跟在他旁邊,史拉轟一定會發怒。』天狼星輕快地說。

『的確,而鼻涕卜沒惹得史拉轟發火發怒又發瘋,那都是因為他在課業上的表現還不錯,』詹姆嘴上說著讚美的話,但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尤其是該死的魔藥學。』

『這麼說來,詹姆不就很有可能跟石內卜一起去羅馬尼亞了嗎?』彼得緊張地問,『哇喔……』

『多麼美好的畫面啊,詹姆,』天狼星挖苦道,『你們倆可以手牽著手逛遍所有的古堡,邊邊吃肉菜捲(sarmale)遠眺喀爾巴阡山……』

不!』詹姆猛然停下腳步,轉身對著天狼星叫道,『我絕對不會讓這種噁心透頂的事發生!

『好啦、好啦,冷靜點,兄弟,』天狼星握住詹姆的肩膀,『你也可以考慮約我們去高錐客洞參加耶誕派對啊。』

『不,天狼星……』詹姆拿開天狼星的手,欲言又止的他心事重重地走進餐廳。

三人挑了葛來分多長桌後段、接近餐廳大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聒噪的布依緹正巧領著瑪麗和莉莉走過天狼星後方,坐在天狼星對面的詹姆,隨即深情款款地追著莉莉的背影,直到那個三名女孩隱沒在黑色長袍之中。

『她是第三個人,對吧?』

『──什麼?』詹姆猝然回頭,不解地看著天狼星。

『伊凡啊,』天狼星饒有興味地說,『史拉轟俱樂部第三位榮譽會員。』

『你總算搞清楚我在擔心什麼了吧?』詹姆的身子往前挨近,半責備地抱怨著,『還說我們默契多好……』

『是啊,我們的默契的確很好,我只不過是不想再提伊凡就是了,』天狼星撥了撥黏在頸子上的髮絲,像想取得認同似地對身旁的彼得微笑,『不得不承認,那名字聽久了還挺煩的。』

『天狼星……老哥……我是真的很擔心這件事,好嗎?』詹姆吐了口長氣,整個人頹喪地趴倒在桌子上,『能去羅馬尼亞的就只有兩個人,目前最有機會的就是莉莉、鼻涕卜和我,我雖然不想跟鼻涕卜同行,但我更不希望莉莉跟那傢伙同行呀!』

『我非常能夠理解你的煩惱,詹姆。』天狼星一派輕鬆地說,『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史拉轟還有第四個人選呢?』

『誰?』詹姆半瞇著眼,不怎麼相信地反問,『你對魔藥學不敢興趣、彼得和雷木思的表現則是差強人意,唯一能分庭抗禮的只剩艾蜜莉,她的名氣也夠大──但她現在下落不名還曾經大罵史拉轟,我可不覺得史拉轟會不計前嫌地帶她去羅馬尼亞……況且艾蜜莉開學時的反應,顯然就是不想去。』

『不然有她陪著莉莉,你就能安心許多了。』天狼星輕快地說。

『是啊……』詹姆胡亂抓著自己的黑髮,『哎……我好煩惱啊……怎麼辦呢……』

『呃,我有點不明白。』彼得小聲地問道,『為什麼去羅馬尼亞的組合,一定要是詹姆和石內卜,或莉莉和石內卜呢?就不能是詹姆你和莉莉一起去嗎?』

彼得此話一出,像灘死水趴在桌上的詹姆頓時活了過來,整張臉像電燈突然被點亮似地發著光,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彼得。

『你突破盲點了,彼得。』天狼星拍拍彼得的肩膀笑道。

『耶?』詹姆驚喜地叫道,『你好聰明啊!小彼得!我怎麼、我怎麼完全沒有想到一點呢?』

『大概你的淺意識裡,認定石內卜百分之百去得了羅馬尼亞吧?』桌面上開始浮出刀叉、餐具以及麵包一類的東西,天狼星一手拿起叉子,一手撐著臉,感興趣地望著詹姆的面孔問道,『可以放心了吧,老哥?』

『是啊,放了好幾百顆心呢,』詹姆拿起一塊他之前從來不肯吃雜糧硬麵包咬了下去,『啊啊啊──好美味啊,這個麵包,簡直是來自天堂的乾糧啊……』

『詹、詹姆?』彼得擔憂地看向天狼星,『詹姆這樣沒問題嗎?』

『別管他,等生菜上桌後他就會恢復原狀了。』

天狼星不慌不忙地說道,接著他抬起頭,看了眼魔法天花板,今晚的雲層較厚,月亮也尚未升起。

『就算生菜變得不管用……等到實行那個計劃的時候,詹姆也能恢復正常,我相信。』

 

 

破損的窗簾、翻倒的桌椅、斑駁的牆面,碎裂一地的玻璃、結滿蛛網的櫃子、被燒掉臉部的肖像畫……

有如鬼屋的黑暗建築。

不過,對鄰近村莊的居民而言,這裡確實是全英國鬧鬼鬧得最兇的建築。

但在暑假發生過令人費解的大規模強盜事件後,擁有知名鬼屋這件事似乎沒有那麼重要了。自夏季以來,無論是村子裡的居民,還是假日能夠來活米村遊玩的旅客,鬼屋對大家已經沒有從前那般強大的吸引力。

過去即便是只能在鐵欄杆外,遠遠看著這棟建築,就能讓小孩嚇得晚上不敢睡覺、使青少年樂得哪兒都不想去;如今最令大家感興趣的,卻是夜晚時,聚集在三根掃帚內,聽著也沒人知道強盜來訪時究竟在不在村子裡的中年大叔們,用著誇張的口氣描述自己如何空手與那些惡徒對決──只是為了保護家中唯一一盆魔蘋果。

這樣的發展對他來說並不意外,也不會令他失望,相反的,他更希望自己身處的這棟房子,永遠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注意。

彷彿人們淡忘這棟『鬼屋』的同時,也一併遺棄了他一樣。

獨自窩在屋內最深處的房間、蜷縮於昏暗角落的少年,心裡是這麼想的。

遠方鎮上的燈火閃爍,即便入夜的活米村依舊熱鬧非凡,但那裡的喧囂喜樂和明晃晃的照明,始終抵達不了位在郊區小丘上的這棟廢棄屋舍──『尖叫屋』。

唯一能夠期待的光明,只能倚賴仍躲藏在遠山彼端的月亮了。

但是,月亮璀璨的銀色光芒,卻是少年此生最痛恨也最畏懼的東西。

充滿補丁的長袍下,與身高相比有點過於瘦削的雙腿,緩緩地拱了起來,大腿朝著他的腹部靠近。一直垂著腦袋的少年,無聲無息地抱住自己的膝蓋,隱匿在瀏海陰影下的臉蛋,悄悄地埋進雙臂之中,挾雜著一點少年白的淺褐短髮,輕輕靠在有些裂開的袖子上。

破舊的長袍並不全然代表著他的家境狀況,事實上,他每個月至少會毀掉一件上衣或長袍,還有一件褲子。為了不要浪費這些只是失去好看的外表、但仍然能夠穿著的衣物,少年向他的母親學習了不少縫補衣物的符咒。很顯然的,他的施咒技巧始終比不上自己的母親。

『羅木樂思……倒是挺會做這些小東西呢。』少年用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音量,低聲喃喃。

羅木樂思是他的親弟弟,一個聰明、健康、活潑又討人喜歡的男孩。

只是,他不像他的爸爸、媽媽,甚至他的哥哥,是一名能夠善用血液中魔法元素的巫師。

如果身為爆竹的是自己,而不是羅木樂思,那就好了。

打從他被狼人咬過後,少年的腦海中不只一次浮現這個念頭──那麼討人喜歡的弟弟,為什麼會是一個無法使用魔法的爆竹呢?而受到狼人詛咒的自己,為什麼能那麼幸運地活著?身邊的人們甚至為了身為狼人的他,犧牲了許多許多的東西與心神,就只為了讓他能像個正常的巫師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他永遠無法變成一名正常的巫師啊!就連當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都是種永無可能的奢望吶!

如果能替家人承擔所有的痛苦與不幸……

他本來就該乘載那些夢魘,他不該愚蠢地追求尋常人的生活、尋常人的友誼、尋常人的幸福與感情,因為他身上那無解的詛咒,終究會將所有的美好毀於一旦。

即便他再怎麼努力,已經註定的宿命,永遠不可能有所改變。

除非徹底摧毀……

褐髮少年像是想把腦中可怕的想法甩掉般,用力地搖了搖頭。

那樣的念頭,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浮現出來了。看來自己的情況真的很糟糕,不然怎麼會連那恐怖的自私欲望都跑了出來?

冰冷的雙掌捂住面孔,乾燥的雙眼在黑暗中無助地一開一閤。

如果可以流淚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就算大聲哭喊也沒關係,在這間偽裝成鬼屋的房子裡,不必擔心別人異樣的目光;就算聲嘶力竭地吼叫也沒關係,反正月亮出現後,無法控制的自己還是會歇斯底里地嚎叫。

『尖叫屋』不會出現任何的訪客,就連過往曾經居住在這裡的人,如今也不會再回來了;曾經到訪過的客人──那三名他曾天真以為會是『永遠』的好朋友的人──如今也不會再回來了。

就像這個世界只剩下獨自一人似的,就讓自己被放逐在無盡的黑暗裡,被遺棄在永恆的寧靜裡……

『……不要回去了。』

村子方向傳來淒厲的狗吠,打從他在鄧不利多提出的方案幫助下,進入霍格華茲就讀至今,每個滿月的夜晚,那隻老狗總會在月亮升起時大聲吠叫,就像一個看出所有真相的預言家一樣。

褐髮少年徐徐地嘆了口長氣,他鬆下肩膀、放下雙手,抬起和同年男孩比起來,要為俊秀且帶著成熟氣息的臉蛋。

『時候到了。』

他不敢起身看看窗外的月亮。每回的月圓之夜,他總是躲在尖叫屋最深處的房間,背靠著牆縮成一團,有的時候還會找塊破布包裹住自己,即使知道這樣一點用也沒有──狼人並不是不照到月光就不會變身──但這麼做的話,能讓他提升不少安全感。

和骯髒地板模糊成一團的影子,漸漸變得黑白分明,老狗的吠叫也跟著愈漸悲痛,然後在主人大聲的責罵下嘎然止息。

心臟的跳動變得愈來愈激烈,他始終不曉得那是心理因素,還是變身的前兆。緊接著,他的皮膚開始疼痛,彷彿渾身上下每一個毛細孔都被人用燒紅的針刺穿般。

他緊緊抱住自己,咬緊牙關,為了接下來的每個痛苦階段顫抖。

三十秒後,他的頭將會開始疼痛,就像千萬個巨大鐵槌敲著他的腦袋般;六十秒後,疼痛會被牽引到牙齒,他的牙齦宛如被刀割開後撕裂;然後,他全身的骨頭會像被高溫或某種魔藥腐蝕般,在痠疼中逐漸融化。

但月亮完全昇起時,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自己時,無法逃避的獸化將降臨其身。

而他,又必須以充滿野性的狼人身份,在狹小的尖叫屋裡,為了遠方的人類香氣,痛苦地橫衝直撞。

直到破曉。

少年頹喪地靠著破牆,他渾身無力地看著這間小房間的門口。

他想起自己在意的女孩,好幾年前和現在的自己身處在同一個空間──門邊破破爛爛的布娃娃是不是她的呢?牆上穿著洋裝,但被挖去面孔的照片,是不是也是她呢?角落那張支離破碎的木馬,是不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東西呢?

當他霸佔了她過往住所的同時,她現在又身在何處呢?

『算了吧……算了,在意她也沒有用啊。』

少年苦澀地笑了,露出長且銳利的獸齒。

『又有誰……能接受一隻狼人、能瞭解一隻狼人呢……不,既然是狼人,那根本要求別人接受與瞭解的資格……』

窗外明月緩緩地上升,他的影子慢慢地被拉長,劇烈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上下。

『果然,消失……還是唯一的選擇。』

這也是你給我們三個的答案嗎?

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硬生生打斷少年的胡思亂想,他不敢相信地看向房門口,變尖的耳朵輕輕抖動,走廊上的腳步聲與呼吸聲愈漸清晰,淡淡的人類香氣侵襲他那逐漸拉長的口鼻。

『說真的,雷木思,你的比你想像中的還要重要,你並不是什麼存在感稀薄的人。』

『不然他們也不會選你當級長呀,對吧,小彼得?』

『嗯嗯。』

兩個高瘦和一枚矮胖的影子戲劇化地出現在門口,那熟悉不過的三道嗓音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談著,彷彿他們是來這間鬼屋喝下午茶似的。

『不……不可能……』已幻化成金色的瞳仁猛地圓睜,雷木思‧路平慌張地叫道,『你們不能到這裡來!快回去!

『哈,天狼星,你看,他又想趕我們走,一個人留在這裡耍自閉了呢。』詹姆雙手環胸,不以為然地倚著門楣說道,他那頭亂髮就像是整個人剛結束完一場激烈的魁地奇球賽般。

『雷木思,你還不懂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會讓我們害怕得直發抖的。』天狼星的手則插在褲子口袋裡,他側靠著門板,口氣慵懶地說。

彼得就站在他們兩人中間,肥肥短短的手指一左一右地拉著兩名好友的長袍,雖然他全身都在顫抖,但配上他臉上堅毅的神情,總覺得彼得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緊張。

『我懂了,』雷木思忍住發怒大吼的衝動,狼人的獸性令他難以控制自己的脾氣,他有些惱怒地抽出魔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你們是故意的吧?故意過來看我出洋相──』

『雷木思,你在說什麼啊?』詹姆皺眉反問。

『──你們想把我是狼人的事說出去對吧?想取得一些證據,然後宣告給全校、全英國,沒錯吧?

『噢,這還真好笑。』天狼星不耐地聳聳肩。

『放下魔杖,雷木思。』詹姆警告道。

絕不!』雷木思尖聲吼道,他慢慢逼近詹姆三人,『除非你們離開!否則我要發動攻擊了!

『你不會的,雷木思,』天狼星毫無畏懼地朝雷木思走去,詹姆也拉著彼得跟上,這個舉動反讓氣勢高漲的雷木思怯懦地退了幾步,『你沒辦法動手攻擊我們,你根本做不到。』

誰說的?誰說的?』雷木思覺得整個空間不停地天旋地轉,他就像喝醉酒無法思考般,再怎麼幼稚無禮的話都能輕易脫口而出,『面對你們這種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想盡辦法要害我退學的人──我同樣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雷木思,』詹姆吐了口氣,『天底下沒有一個壞人,詆譭他人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保護他們。』

『你胡說什麼?我是真的要趕走你們,免得你們害我被退學──』

『如果是這樣,你幹嘛後退呢?』詹姆三人將雷木思逼回牆邊,慌亂的後者已經無路可退。

『詹姆‧波特……你知不知道你們現在在做什麼?』縮回角落的雷木思啞然失笑,他跌坐在地上,但還是盡全力高舉拿著魔杖的手,『看看外面、看看外面啊──

『月亮嗎?』詹姆睨了眼窗戶,『真美。』

『你在諷刺我嗎?你是故意消遣我嗎?』魔杖應聲落地,雷木思的眼珠暴突出來,長出利爪的手痛苦地抓著褐髮,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現在的他就像個精神病患一樣瘋狂,『滾開──通通滾開──出去──

兩道可怕的念頭盤距在雷木思的腦中,一邊是狼人的欲望,渴望啃咬任何人的血肉、渴望攻擊眼前毫無防備的友人,而另一邊是人類的理智,他渴求著好友們的離開,希望他們能盡快遠離危險的狼人。兩道思緒碰撞之下,表達出來卻是瘋狂的言詞和控制不了的情緒。

難不成你們三個也想變成狼人嗎?』雷木思‧路平用盡全力地大聲咆哮,『快點離開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叫聲瞬間變成野獸的嚎叫,瘦削的少年已眨眼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頭披著褐色毛皮、完全長成的狼。

銀色的月光灑在褐狼的身上,牠慢慢撐開沉重的眼皮,一對金色眸子閃閃發亮。

『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很驚心動魄啊。』詹姆嘆道,抓著詹姆袖口的彼得悄悄躲到他身後,詹姆露出得意的笑容,斜眼看了看彼得,『拿出魔杖吧,彼得。』

彼得愣愣地望著仍在咬動獸嘴的狼人,像具雕像般一動也不動。

『彼得,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天狼星已經掏出他的魔杖,並挺起胸膛和詹姆併肩站著,『等狼人發動攻擊,一切就來不及囉!』

像是聽得懂天狼星話語中的暗示般,褐皮的狼人忽然對天長嘯,下一秒,牠隨即邁開步伐,以驚人的速度朝不知好歹的三名未成年巫師撲去──

在狼人吠叫著蒼茫哀歌的同時,三道刺眼的白光跟著亮起,皎潔如月的光芒頓時震懾住狼人的動作,後者呆愣地佇立在原地,怔然看著前方三道佳餚起的劇烈變化……

狼人心中被掩蓋住的人性與理智忽然清醒過來,金燦的眸子有那麼一瞬間變回原本的褐眸。

三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映入狼人晃漾不已的瞳仁中。

小巧的身影是第一個脫離魔法光芒的,牠拖著長長的尾巴,以與人類體型時截然不同的靈敏身手,在昏暗的房間內迅速跑跳,有如興奮過頭的小孩子。

吠叫般的笑聲搶在第二個身影出現時傳進狼人的耳中,牠看到一個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生物從白光中跑跳出來,搖晃著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哈氣。

最後,清脆的蹄聲落地,如樹枝般搶眼的獸角穿過白色光芒,活潑地蹦跳到狼人面前──那是一頭雄鹿,充滿領袖氣息的雄鹿。

那瞬間,狼人什麼都明白了。

牠不再渴望人類,至少不再渴望眼前的人類,因為他們已經幻化成無法勾起牠獸性的動物了。牠自私地希望身為狼人的自己能夠落淚,或是敞開雙手給予他們每一個人、每一隻動物溫暖的擁抱……

溫馴的鹿目、聰慧的犬眸、水粼粼的鼠瞳、以及有些溼潤的狼眼彼此對望。

月光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好長,狼人緩緩地抬起頭,看向窗外那顆牠將近十年不敢仰望的美麗星球。

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禮物,無庸置疑。

即使失去言語,牠們的心靈,也緊緊牽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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