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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章 坐看曙光雲漸退 -

   本系列每週三、五更新

    巴哈小屋POPO原創Lag更新中

 

迭香馨與夏采芝目瞪口呆地看著筆記型電腦上的文圖,夏采芝乾脆接手整臺電腦,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地閱讀,迭香馨的手則輕輕地掩在嘴邊,文紹秋露出勝利的微笑。

「今年六月開始,那自稱『養蝶人』的陌生人在網路上利用各種即時通訊軟體,搔擾無辜的網友們,根據我的採訪資料收集,那名『養蝶人』在搔擾過程中所說的一言一行,都像是想讓目標陷入恐慌之中喔。」文紹秋纖細的手指掐著自己的下巴,「『養蝶人』為了讓目標印象深刻,並將他所說的事物信以為真,害怕出事而大量散佈網頁,因此從種種網路離線訊息可以看到──『養蝶人』刻意說出一些目標的隱私,更藉以威脅。」

「慕太太,這個網頁上的資訊是指暮城村裡的琉璃蝶嗎?」高正杰猝然問道。

「這……」夏采芝看向迭香馨,想尋求解答,畢竟她並不是從小出生於這座村裡的人,關於琉璃蝶的事也只是聽過丈夫或鄰居稍微談過。

「這些解說文字……非常詳細。」迭香馨閉上眼睛,頹喪地靠到椅背上,「有很多東西連我都不清楚,如果是香霖姐姐,應該會知道吧……那些照片我沒看過,我也沒看過真正的琉璃蝶,但是這照片看起來很像是真的。」

「不過照片背景的拍攝地點不像在村子內。」夏采芝說,「但是不是在村子附近,我也看不出來。」

「這麼說來,那位養蝶人鐵定是暮城村的人了。」文紹秋愉悅地站起來,她拍拍高正杰的肩,「高警官,說不定養蝶人正是這起案子的兇手唷!雖說養蝶人本來就蓄意謀殺很多人了,而且還是無特定對象的蓄意謀殺,只是都失敗了──可見這兇手有多兇殘、多樂於犯罪呢。」

「妳做這個鏈結有點太武斷了吧。」高正杰淡淡地說。

「我不懂記者小姐說的『蓄意謀殺』,」夏采芝愣愣地看著文紹秋,「村子外有人被殺了嗎?」

「我剛剛沒說嗎?」文紹秋撥撥長髮,「養蝶人的行為舉止已在網路上形成一種恐怖靈異的謠言,甚至可以稱為『都市傳說』了,據說被養蝶人搔擾過的人,都會受到重傷住院,這讓大家更不得不將那個網址傳出去了。」

「網路竟然這樣恐怖?打打電腦就會受傷?」夏采芝不敢相信地說。

「那只是誇大之言吧?不然我也和養蝶人談過,怎麼會沒事?」高正杰說,「從我友人王志宇與養蝶人的交談歷史訊息中,我只看到王志宇一直受到對方『什麼都知道』那種隱私遭侵犯的壓力影響。之後我與王宇志的室友、鄰居查證,證明王宇志會墜樓重傷,只是因為在養蝶人要他去陽臺看看自己被吹走的衣服狀況時,為了拾取掉在陽臺外不遠處的衣物,才會失足墜樓。」

「你要說養蝶人造成傷害,都是意外嗎?」文紹秋皺著眉頭,「你朋友會不會是個例?」

「記者都像妳這樣唯恐天下不亂?」高正杰冷酷地說,「網路上再有什麼犯罪的事物,也不會像散發詛咒、魔法那樣,隔得遠遠的就能害人受傷死亡,網路上的攻擊往往是刺激人的內心大於身體外在。」

「高警官,你不用特地在我面前隱瞞那麼多事情了,雖然警方檢方一定是用理性的、科學的解釋來結案,但我也看過很多事件是有無法解釋的力量存在的唷。」文紹秋輕輕笑著,「你也經歷過呀,像是什麼玩了就會看到鬼的網路遊戲、網拍上不請自來的殺人娃娃……既然有這些可能,和個網友聊天而受到死亡詛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唷?」

高正杰不理會文紹秋,他板著臉詢問已經看完琉璃蝶網站,仍一副嚇傻樣的迭香馨與夏采芝。

「兩位知不知道村裡有誰會使用電腦,而且常使用的?或者說妳們知道哪些人是絕對不會用的?」高正杰瞇起眼睛,「希望妳們能誠實回答,畢竟我們警方真要查,也是可以查出發出訊息的電腦位在何處,即便養蝶人使用了程式誤導別人的搜查,我們也有專家可以破解。」

「我們這輩的應該都不會使用,就我所知,村裡只有慕家有電腦和網路,平時在使用的也只有年輕一輩的孩子們,像是小薇,跟曨發的兒子炅皓。」迭香馨說。

「高警官,你問這個問題一點用都沒有嘛,還是快點打電話叫你們隊上、局裡的電信警察追查養蝶人吧!」文紹秋直截了當地說,「誰知道她們是不是演戲說謊呢?」

迭香馨氣憤地瞪著文紹秋,她差點站起來破口大罵,卻被一旁沉思中的夏采芝打斷。

「還有一個人,除了小薇和炅皓外,還有一個人。」夏采芝震驚地看著大家,「曜斌。」

高正杰聽見迭香馨倒吸了口氣,她先是驚慌地回望夏采芝,隨後又沉著臉搖搖頭。

「是去年摔下山崖的男孩子?慕家唯一的兒子?」文紹秋感興趣地說,「慕太太怎麼會想到他呢?慕先生可是一口咬定他過世了呢,我還記得他摔壞我一只名牌行李箱喔。」

「不可能,不可能是曜斌呀!」迭香馨激動地說,「曜斌早死了,也辦了喪禮了。」

「香馨,有些事情我們沒有告訴妳,」夏采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件事只有暉振、我和妳姐姐知道──一直到最後停止搜尋時,我們都沒找到曜斌,不管是活著的他還是……那簡單的喪禮只是儀式,牌位是空設的……」

「你們怎麼能這麼做?都還不確定曜斌生死就替他辦了喪禮?」迭香馨大聲地說,「他好歹也是我們迭家唯一的後代!」

高正杰聽到這話眼睛忍不住瞪大,文紹秋輕笑在他耳邊說:「怎麼樣?很複雜的小村子吧?慕家主人跟迭家大姐有一腿,還生了兒子呢。」

「妳姐姐知道這件事,她並沒有反對。」夏采芝溫柔地說,「山崖下有河,當時又是漲潮大水,或許被沖走了,而且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

「什麼摔下去?他是跳下去的。」迭香馨抬起下巴,「我是不知道原因,但一定是慕家有人逼他做了什麼,他才會尋死!」

「等等,兩位,我對於你們複雜的血緣親友關係沒興趣,我只想確認一件事,」高正杰認真瞪著夏采芝,「慕太太,所以妳認為慕曜斌有可能沒死,是他回來犯下這些案子?」

「是的,我們都以為他死了,他不是能像隱形人一樣在村裡徘徊並犯案嗎?我們都不會想到他身上。此外曜斌電腦方面也很厲害,小薇跟皓皓的電腦出問題或是哪邊不懂,都是曜斌去幫助他們的。再加上……」夏采芝偷瞄一眼仍在生氣的迭香馨,「曜斌是迭家與慕家共同的後代,說不定掌握了連香馨、香霖都不知道的培育蝴蝶方式?」

「的確,網站上那些照片並沒有作假的跡象,我請教過同事。」文紹秋問高正杰,「警方的判斷應該也認為那是真的照片吧?」

「嗯,」高正杰點點頭,「綜合大家的說法,看來慕曜斌是最有嫌疑的人──不過若他是真兇,那這幾天他人藏身在哪裡呢?慕家?迭家?天候狀況差成這樣,他不可能餐風露宿吧?暮城村真有地方這麼便於躲藏,這幾天下來沒有一個人看見疑似慕曜斌的身影嗎?」

「警察先生都這麼說了,」迭香馨冷著一臉,「我還是不覺得曜斌是兇手,我看……最可疑的還是夏采芝妳吧。」

夏采芝眉頭深鎖,但她沒有很大的反應跳起來大吼大叫,只是不高興地看著迭香馨。就在大家熱烈討論陷入僵局,變成各執一詞大眼瞪小眼的狀態時,迭家的大門被人碰地打開了,大家看了過去,渾身被雨淋溼的慕曨發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門口,他看到高正杰與文紹秋時先是愣了一下,才微微點頭打招呼。

「曨發怎麼了嗎?」夏采芝站了起來,她心跳越來越快,能讓慕矓發這麼慌張,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大嫂,請妳快點回來,」慕曨發緊張地說,「暉振出事了!」

夏采芝雙腳頓時失去力氣,一旁本仍在氣頭上的迭香馨趕緊攙扶她,她對於慕曨發帶來的消息也非常驚訝。

「難道是養蝶人?他又動手了?」文紹秋抓住高正杰的衣袖,擠過慕曨發,連傘也不拿,飛快地跑向慕家小屋,其他人全焦急地跟在後頭奔跑。

濛濛細雨中,高正杰聽到慕曨發詢問他和文紹秋的身份,夏采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迭香馨代替答道。

一行人跑進慕家小屋,在客廳裡發呆的慕炅皓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眼光微微飄向樓梯,高正杰見狀,甩開文紹秋的手,一步步爬上樓梯,文紹秋準備好她的拍照手機,偷偷握在掌心中,藏於背後。

剛到二樓便能聽見女孩子的哭聲,高正杰與文紹秋對望一眼,步步往唯一敞開著門的房間走去,此時夏采芝等人也上樓來了。

一轉進房間,就能看見以白色和橘色作主要色調的裝飾,不管是窗簾、地毯還是桌布都搭配得相當得宜。雪白色的雙人大床上,有名衣著整齊的中年男子雙手置於胸前,宛若睡著般安祥地躺著,床邊站著一名有著馬臉的女子,她不敢相信地捂著臉哭泣,而床沿一名打扮較年輕的女性,正趴在床邊痛哭著。

高正杰沾滿泥濘的皮鞋踩進房內的同時,馬臉女子轉了過來,口氣很差地問:「你是什麼人?」

「我們是記……」

文紹秋也提高音量想回話,高正杰則將她拉到一邊,他溫和有禮地說:「我是高正杰,是名警察。」

「警察?阿姨她報警了?」說話的是趴在床邊,綁著兩條馬尾的女孩,她抬起手臂擦了擦臉,深吸幾口氣調整好心情後,轉身走向高正杰。

這或許是高正杰在接觸到關於暮城村、關於琉璃蝶、關於網路上的養蝶人以來,唯一讓他徹底驚嚇到的畫面。他的眼睛瞪得像是要掉出來一樣,雙唇也不敢相信地微啟,一旁文紹秋看高正杰難得失了神,便偷偷摸摸繞開,想拍幾張慕暉振死亡的照片。

「早苗?」高正杰詫異地喃喃自語,「原來……妳還活著?」

「你是警察嗎?」沒聽見高正杰聲音的慕昱薇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她哽咽地喊著,「你可以幫幫我們嗎?救救村子,救救阿良……」

慕昱薇話一說完,便無力地倒進高正杰懷中,失去意識了。

 

 

中午過後風雨又變得狂暴起來,電視臺的收訊極差,各個新聞頻道都派出年輕記者們,穿著毫無用處的輕便雨衣、拿著支離破碎的雨傘,在狂風驟雨之中搖晃摔倒驚聲尖叫。

暮城村中存活下來的人們再度聚集在客廳,夏采芝已無注意大家飲食的興致,她靠在窗邊誰都不理,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迭香馨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發呆;慕曨發任由妻子王美和轉換電視頻道,但連同他們那位不再玩PSP的兒子在內,根本沒有人在看電視;慕昱薇佔了兩人座的沙發,仍含著淚熟睡。

高正杰和文紹秋不發一語地坐在餐廳裡,身份特異格格不入的他們不時對望發愣,或是遠看氣氛凝重又冰冷的客廳,然後搖搖頭,嘆口氣。

「呼啊──這真是太──好──吃啦!太美味啦!我的胃還可以塞下十碗!」

一個極度不合氣氛的聲音興奮喊道,文紹秋與高正杰不約而同地看向兩人對面,中間位置那名剛離開地下室,好不容易重見天日,渾身又臭又髒,卻笑瞇瞇享用著慕家庫存泡麵的曾伯良。

「阿良,這樣不好吧?」高正杰無奈地按壓太陽穴。

「真有良大哥的風格。」文紹秋撐著臉微笑地望著曾伯良。

「良大哥?」高正杰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不太舒服地重覆了一次。

「欸!高警官,請你別用你的嗓子喊出來好嗎?只有我可以這樣稱呼良大哥。」文紹秋笑著對曾伯良眨眨眼,「對吧?」

「是呀、是呀,美人。」曾伯良說完後抓起泡麵碗飲盡熱湯。

「我怎麼不知道你們那麼熟了?」高正杰看向他的摯友,「熟到取了專屬暱稱?」

「呼哈!太好吃了!我餓死了!」曾伯良跳起來,對著死氣沉沉的客廳吆喝,「夏姐!我再泡一碗填肚子喔!」

也不等夏采芝回到,曾伯良便自己跑進廚房,翻箱倒櫃起來。

「高警官,你該不會在吃醋吧?」文紹秋饒有興味地問,「看我跟曾伯良那麼要好,你很吃味喔?」

「不是。」高正杰挑起一邊眉毛,他冷冷地說,「我只是在想,像妳這種狐狸女人,會和阿良這種怪人熟稔,絕對是不安好心,更何況妳還是名記者。」

文紹秋沒有正面回答,她半掩著嘴輕輕地笑著。

高正杰別過頭,剛泡好新一碗大泡麵的曾伯良一臉滿足地走了回來,他將泡麵碗輕放桌上,拿了個塑膠盤子壓著泡麵,然後得意洋洋地來回看看對桌的兩名朋友。

「怎麼樣?你們也想吃嗎?熱水只夠再泡一碗喔。」

「阿良,現在不是吃泡麵的時候了,」高正杰以眼神示意他客廳那裡的狀況,「你也該替這村子的村民們想想辦法了吧?」

「有什麼辦法好想的?」曾伯良用力揉揉鼻子,甚至當眾挖起鼻孔來,「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事情很明顯?」文紹秋有些驚訝,「難道說良大哥已經知道這些案子犯下的真兇身份了?你不是一直被關在地下室,沒有時間好好調查嗎?我還以為等一下要一一針對那些人個別進行盤問呢,害我連錄音筆都準備好了。」

「在警方抵達這裡之前,妳不可以寫出任何報導。」高正杰冷冷地瞪向文紹秋,「未經本地檢方與警方同意,禁止妳於報社刊登本案的報導。」

「放心吧,就算我偷偷寫好報導,也沒辦法傳回公司呀。」文紹秋笑嘻嘻地說,「而且我現在重點在網路的『琉璃蝶傳說』,才不是什麼『暮城村殺人事件』呢。」

「喔喔喔,泡麵好了!可以吃啦!」曾伯良不管兩位朋友的爭論,打開泡麵蓋子深深吸了好幾口氣,然後又狼吞虎嚥了起來。

「喂,你怎麼自己吃起來了呢?」文紹秋將身體向前靠,她感興趣地問,「良大哥,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呀?我很好奇喔。」

「阿良,絕對不可以告訴她。」高正杰反對,「這個女人一定會偷偷將訊息傳回報社。」

「你跟我很熟嗎?怎麼這麼肯定我會做這種事?」文紹秋不以為然地哼了幾聲,「現在全臺灣專注的新聞焦點是颱風、颱風。更何況我到這兒後又沒有什麼新的發展,慕暉振的死亡初步判定是急性心肌梗塞猝死,和案子又沒關係。而且我真的很好奇良大哥被關在地下室裡那麼久,怎麼那麼快就看出真相了……」

「他哪一次不是這樣,」高正杰苦笑,「總在我們仍一頭霧水時看清一切,將我們當傻瓜耍。」

「你們是傻瓜沒錯呀,事情的確很明顯咩。」曾伯良口齒不清地嬌嗔,身體因吃到美食而不斷扭動,「你們自己仔細回想看看整起事件,回想看看,你們一定想得通的喔。」

「是嗎?」文紹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她從皮包裡翻出記事本與筆,「七月四日星期六上午,良大哥接受慕家女兒慕昱薇的委託,特地遠從臺北到南投暮城村,為的是調查慕昱薇的弟弟,也就是慕家兒子,慕曜斌失蹤一事,於下午抵達。同時慕曨發、王美和與兒子慕炅皓一家三口也自行開車回村,在村外公路上兩批人馬相遇,於是一同搭車前往村莊,慕曨發是因為晚上哥哥慕暉振將做出村子觀光發展的決策,才回到村中。

「一行人到了之後,略微整理行李,便在慕家餐廳享用慕暉振的妻子夏采芝準備的晚餐,晚餐過後,之前的村民成世雄帶著建築師左沛然與生物學家戴尹虹前來,和慕暉振兄弟進行暮城村觀光發展的討論,重點著重在民宿的部份。此時慕昱薇與良大哥去村裡逛逛,看了這裡最有名的夕陽。晚上,眾人都是洗好澡、稍微聊天或看電視後,最晚於十二點即已回房,參與討論的眾人因意見不合,不歡而散,都更早回房休息。

「其中比較晚回慕家的慕昱薇與良大哥,你們一直到一兩點才真正上床睡覺,然隔天一早六點,迭家妹妹迭香馨慢跑時,便發現被埋在土裡的成世雄屍體了。」文紹秋放下記事本認真地說,「這是第一天的簡單狀況,不過暮城村附近沒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加上天氣不好,所以每個人在做什麼事,都還滿一目瞭然的。」

「是呀,很一目瞭然。」曾伯良心不在焉地說。

「所以這樣看起來,兇手一定是深夜時犯案的囉。」文紹秋思考了一下,「畢竟所有人欲離開慕家去別處,都得穿過大門,要過大門走得順著樓梯下來,再經客廳出去。這樣看起來,除了夜深人靜眾人皆熟睡時殺害成世雄外,兇手不可能有更能掩人耳目方法與時間犯案。」

「雖然屍體的確切死亡時間還是得靠法醫解剖才能確定,不過我同意文小姐所說的,犯案時間是深夜。但是我不認為兇手是利用大門離開慕家,」高正杰說,「我們剛才看過成世雄三樓的客房,依現場狀況我可以確定成世雄是於他的房裡遇害的,現場沒有打鬥的跡象,成世雄極可能是熟睡時被殺害。」

「高警官,你不會以為兇手是在房裡殺了成世雄後,才很辛苦的把他拖出屋外吧?成世雄的房間在三樓耶!如果他在屋內被殺,那為什麼屋裡其他地方都沒有血跡?」

「文小姐,我倒想請教妳──如果不在屋內遇害,為什麼成世雄房間有大量的血跡?」

「或許他當時還沒死,只是受傷……」

「再怎麼熟睡的人,被人拿刀刺時,還是會痛醒吧?」

「是,他是在房裡睡覺時被殺的,那麼血跡呢?」文紹秋冷冷地問。

「成世雄的屍體底下壓了塊防水材質的東西,沒有取出仔細看是不太確定,但那很有可能是可以裝下成人的袋子,像是睡袋之類的,兇手可以將死者放入乾淨的袋子後再進行移動的動作。」高正杰簡單答道。

「……照你這麼說,」文紹秋玩起自己的頭髮髮尾,「兇手的力氣應該很大囉?不然成世雄微胖的身材,要怎麼移動他呢?不發出聲響從三樓移到一樓,再開門出去……而且王美和的兒子慕炅皓很晚才睡,他第一晚並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文紹秋與高正杰同時沉默,後者看向終於吃完泡麵,打了聲飽嗝的曾伯良。

「你聽見了嗎?」高正杰問。

「打嗝嗎?當然,不過我不太滿意這一次的嗝,讓我再來蘊釀一下──」

「我是說我跟文小姐的討論。」高正杰嚴肅地說。

「喔?你們剛剛在討論呀?」曾伯良不以為意地將泡麵空碗推開,伸伸懶腰一副要睡覺的模樣,「我沒注意到耶。」

「是關於運送屍體的事,兇手到底怎麼樣將屍體運送到民宿預定地的坑洞中呢?」文紹秋認真看著曾伯良。

「這很重要嗎?」曾伯良反問。

「我覺得還滿可疑的。」文紹秋回道,她看了眼筆記本,「第二天大家發現成世雄的屍體後,被陷入爭吵和不安中,其中慕家主人慕暉振一口咬定成世雄成了召喚蝴蝶的祭品,而不准大家報警,大部份的人都接受了,特別是村子裡的人,多為了暮城村的名聲不願報警,眾人如常過日子等待颱風過境。第三天一早,受不了眾人想法的建築師左沛然利用屋外側的樓梯離開慕家,獨自開車出村時,卻在村口拱門看見戴尹虹的屍體。」

「戴尹虹是在村口遇害的,從現場跡象看來她是在那裡被人殺害沒錯,我其實在想,或許兇手掌握了安眠藥或迷藥,才能讓戴尹虹與成世雄不出手抵抗打鬥,便將他們殺害。」高正杰說出自己的看法,「但要證明這點,只能靠解剖了判定了。」

「被下藥嗎?」文紹秋在筆記本上補了幾個字,又繼續說,「第三天戴尹虹被殺後,村民的排外心理,外加慕炅皓在深夜時聽見有人下樓的聲音,他透過門縫看見行走的人是良大哥,良大哥則說自己是下樓喝水的,但眾人並未詳盡調查,在慕暉振的堅持下良大哥就含冤被關進地下室了。第四天上午,看不下去的夏采芝想放走良大哥,開了地下室的門全看見迭香霖的屍體,良大哥手裡則握著兇器。」

「阿良,兇手將兇器塞到你手中與殺害迭香馨的過程,你都沒被吵醒,或是目擊到嗎?」高正杰好奇地問,「你在地下室時為什麼會昏睡成這樣子?」

「我哪知道,關在那裡又餓又臭,任誰進去都會睡死呀。」曾伯良聳聳肩。

「會不會……良大哥也被下了藥?」

「阿良,你在地下室裡吃過東西嗎?」高正杰跟著問。

「那裡沒東西能吃啊?不然我幹嘛吃這麼多泡麵?」曾伯良將小指塞進耳朵裡掏了掏。

「真的嗎?」高正杰挑起一邊眉毛,他警戒地問,「那位對你很好的慕昱薇,沒有偷偷拿食物給你嗎?地下室的備份鑰匙在廚房,她應該垂手可得。」

「我不知道喔,我只知道我餓死囉。而且這個點根本不是重點。」曾伯良的姆指指甲卡進小指指甲中,他輕鬆地彈彈掏出來的少許耳垢,「被你們說一說我又開始餓了。」

「問他一點用也沒有。」高正杰對文紹秋說,「永遠不知道他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相信良大哥不會說謊,至少他從未對我說謊。」文紹秋得意地說,「良大哥,不然重點是什麼呢?」

「我從一開始就告訴你們了──這不是很明顯嗎?」曾伯良收起手,正經八百地看著面前兩人,「最大的疑點當然是──迭家大姐出現在慕家地下室這點。」

「迭香霖是在慕家地下室被殺害的嗎?」文紹秋改問高正杰,警察點了點頭。

「她的致命傷與成世雄一樣,是左胸口被利刃刺中心臟斃命,不同的地方僅有成世雄胸前還有數道刀傷,迭香霖是一刀斃命,至於戴尹虹是被活活勒死的。我沒仔細看過屍體,但戴尹虹的脖子上傷痕,似乎是同條繩子勒出的兩道不同痕跡。」高正杰簡單地說,「此外成世雄胸前的刀是慕家廚房菜刀,夏采芝也證實家中少了兩把,第二把在第四天時於曾伯良手中找到了。第二把菜刀如果沒弄錯,應是兇手用來割開死者背部皮肉的工具。」

「那良大哥右手的石頭呢?」

「在迭香霖的後腦上可以找到被重擊的傷口,所以我推測兇手是先將迭香霖打昏後,才以遺失的菜刀將她殺害。」高正杰冷靜地轉向曾伯良,「阿良,你沉默了那麼久,可以說說你的看法了嗎?還是要解釋你昏睡的點?」

曾伯良不說話,他的右手輕輕捧著下巴,彷彿陷入了沉思,高正杰又開口喊了聲他:「阿良?」

「美人,妳有帶電腦對吧?」曾伯良突然問道。

「嗯,你要借嗎?」文紹秋立刻將皮包抱到腿上,找出小小的筆記型電腦交給曾伯良。後者一接下電腦,便起身離開餐廳,文紹秋與高正杰對看一眼後,也趕緊跟了上去。

穿過依然寧靜無聲的客廳,三人一個接一個地踏上旋轉樓梯,經過二樓,來到三樓。一行人來到位於戴尹虹房間斜對面,也就是曾伯良住的客房,曾伯良的隔壁是左沛然,左沛然對面是成世雄的房間,至於戴尹虹的房間就位在浴室與成世雄房間之間。

曾伯良捧著電腦,二話不說地將書桌上慕曜斌那臺推到一旁,將文紹秋的放好後,便扯下網路線,連接到新的電腦上,隨後開啟電腦。高正杰和文紹秋默默地站在曾伯良身後,認真看著這位怪人徵信社社長在搞些什麼。

連上網路後,曾伯良很快地打開瀏覽器,進入Google網頁,在搜尋列上打下「琉璃蝶」三個字,一秒不到網頁便完成搜尋,一整排標題完全相同,節錄內文也完全相同的項目連結隨即冒出,這些項目間唯一不同的,就只有網址而已。

「怎麼這麼多?」文紹秋驚訝地問。

「你們沒想過搜尋看看關鍵字嗎?」曾伯良指著螢幕,「看看這些網址,製作網頁的人想必擁有很多免費網路空間,並依照某個目的,將幾乎相同的網頁分別上傳到不同的空間。」

「什麼意思?」文紹秋不解反問。

「看著吧。」曾伯良移動游標,熟練地打開搜尋第一頁裡每一個可疑的網站。

但是除了少數網址連結的網頁順利打開外,大多數的網頁都是呈現一片花白,顯示著「找不到此網頁」之類的訊息,有的甚至跳出那個免費空間的廣告,各種語言排出「錯誤」字樣,表示原先的網頁已經移除。

「所以……」高正杰的眼睛瞪大,「我才無法靠朋友王宇志得到的網址進入網頁?因為那名養蝶人早將網頁移除了?」

「高正呀,你是不是沒仔細研究那個啥蝶人傳給你的網址,以及你朋友得到的網址呢?」

「啊!我知道了!」文紹秋湊上前,她將瀏覽器縮小後,順手打開文件夾裡其中一個命名為「琉璃蝶網址」的Word文件檔,等待檔案開啟完畢,跳進三人眼前的,是約莫五組藍色的網址和少許黑色的說明文字,「你們看看,這五組網址長得很像,而且都有『Chouchou』這個字,但是阿良哥搜尋到的網頁卻遠遠超過這個數目!」

「為什麼會這樣?」高正杰非常疑惑。

「網路上什麼樣的服務都有,越好越方便品質越高的服務,自然需要付出金錢,但相對的,也有更多免費服務,他們只求使用者多,然後再於使用者的服務中強行插入網路廣告獲利。這邊養蝶人使用的服務可以稱為『簡易網址』、『更換網域縮址』,我們利用免費空間上傳網頁架站時,往往會得到一大串字母組成的網址,為了方便網友記憶與尋找,有的人會使用簡易網址的服務,將網址縮短、並變得便於記憶。」曾伯良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解釋著,他讓操作著鍵盤上的AltTab鍵,讓視窗不停跳換,「只要申請了這項服務,使用者可以隨著自己的喜好,讓不同的網址使用縮短過的簡易網址。也就是說,養蝶人在很多免費空間擺放琉璃蝶網頁,但是這些空間又相當不穩定,公司可能動不動就因提供免費服務而倒閉,如此一來他精心設計的網頁,不就不能好好地散播出去了嗎?也就是說,高正會進不去王宇什麼什麼的拿到的那個網頁,很有可能就是簡易網址連結到的那個網頁壞了。高正,你之後是不是沒在進入你朋友拿到的網址?如果你現在輸入那串網址,說不定可以輕易進入喔。」

高正杰聽了,便沉默地走上前彎下腰,手指緩緩地在鍵盤上打下他所記得的網址。在Enter鍵按下的同時,網頁開始跳轉,不一會兒一個他們熟悉不過的黑色頁面便出現了。文紹秋微笑地看著螢幕畫面,雙手輕輕環至胸前。

「阿良,你在村裡時,也在網路上遇過養蝶人嗎?」

「沒有,這是別人的電腦,我不記得我所有即時通訊軟體的帳號密碼了,而且我喜歡所有聊天訊息都紀錄在我的電腦裡,而不是在別人的電腦。」曾伯良邊說邊悠哉地瀏覽琉璃蝶網頁,「不過我在逛網頁時,看了不少『琉璃蝶』的傳聞,什麼被養蝶人纏上會死於非命之類的。」

Page Down鍵不停地被按壓,黑色網頁隨著曾伯良手指的節奏不停下移,到達底部時,曾伯良停止動作,他看著螢幕畫面,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是一張昏暗處拍攝的照片,照片中央倒臥著一位全身赤裸的女子,頭部所接觸的地面溢了片血泊,不過那名女子的臉部,被粗糙的合成技巧,移花接木上另一名女性的面孔。

照片的右下角,一顆極為眼熟的染血石頭,搶眼的宛如夜空閃爍的星辰。

暮城村的雨,漸漸地小了。

 

 

待續

 


 

【FreeTalk】

 不用存稿箱我真的都會忘記更新<囧>

 這次一口氣存個一個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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