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S.Zenky =

　　有時候，我還會想起那銀白色的軀體，夜空下疾馳時宛如百年才見的慧星

 

　　有時候，我好像聽見那像人們吟唱般的鳴叫，似乎仍哀悼著同伴們的逝去

 

　　不知道多年以後，你是否尋得一處可以安心過日的居所

 

　　就如人類給予你的象徵，讓後代子孫幸福的、安詳的繁衍下去……

 

 

 

　　　　給7/20生日的夜影的賀文──

 

 

　　　　　　　　　　　　　　　《鹿蜀》

 

 

 

　　火星點亮，雪白的紙捲漸漸灰白；吐一口龍飛鳳舞，煙霧迴旋繚繞，直往天際散去。這間寒冷、空氣中瀰漫煙味的店裡，千奇百種的吼叫吶喊此起彼落響起，顧客緊盯面前的長方體，藍光、綠光、紅光交互閃爍，刀光劍影，魔法炫目，彷彿完全陷入另一個世界一樣，無法自拔。

 

　　夜影看著眼前這一片飛雪紛紛的冰原，忽生一股疲憊感，不自覺地打了個大哈欠──

 

　　窗外的風雨好像越來越大了，是不是颱風的腳程加快，就要登陸台灣了呢？

 

　　遊戲裡同等於自己化身的『魔法師‧夜影』搖頭晃腦，彷彿對前方一望無際的白色世界相當好奇，正想直衝向前，坦蕩蕩地冒險、奮勇殺敵。

 

　　『今天還是到這裡就好了，』夜影離開遊戲，緩緩從位置上站起來，關節發出僵硬的『卡卡』聲，『On-line Game真的會讓年輕人變成老頭子……』

 

　　他慢步走向櫃台，發現這家網路咖啡店的客人就如往常一樣多，一點也沒受到颱風影響銳減，許多年輕人似乎等待著宣佈明天停止上班上課一樣，玩遊戲時不斷與別人電話聯絡，然後邊打怪邊喃喃著：雨怎麼還不大一點……

 

　　『一共是兩百二十元。』

 

　　櫃台小姐微微笑，那笑甜得像一把盜賊的利刃，硬是要奪走正人君子口袋中，少少可數的錢財。

 

　　『嗯。』夜影面有難色地交出錢，接過零頭後，蹣跚地走出這一家位於小巷內的網咖。

 

　　這是附近唯一的一家，設備雖然不是頂好，餐點也不怎麼好吃，位置狹小煙味又重，但為了躲避家裡動不動叫他去讀書、準備高中課程的火藥炸彈，他只好帶著少量財產逃進這間網咖。

 

　　其實，七月的天空應該沒有那麼早就黑了才對，穹蒼爬滿看似沉重的黑雲，逐漸堵住最後一塊漏洞，細細的雨絲像是受到鼓勵一樣，越來越粗、越來越大，大到打在身上都能感受到明顯的痛楚；風也是一樣的，巷子內雜亂的垃圾在地上翻滾，或是騰空飛起，差點沒打中夜影的頭；住家的盆栽葉子幾乎掉光，就連盆栽本身看來都很想從樓上跳下來自殺一樣。

 

　　夜影加快腳步，現在可不是悠閒逛街的時候了。萬一在路上不小心被什麼東西擊重，或是被狂風吹走怎麼辦？這些想法雖然有些離譜，但真正讓夜影覺得煩惱的，其實是傾盆大雨──他一直很討厭全身溼漉的感覺。

 

　　『抄近路！』

 

　　他開始大步奔跑，轉過一個又一個轉角，雨點無情地打在他的身上、臉上，甚至滑進眼睛裡，夜影抹了抹臉盡全力奔跑，像跟風賽跑一樣，只是自己似乎是永遠的輸家。

 

　　『只剩一個轉彎！就快到了啊──』他低著頭，狂奔著、狂奔著、狂奔著……

 

　　『呵哼──』

 

　　啪答啪答的雨點、啪答啪答地踩進水窪，颱風天強大的噪音中，似乎夾雜著一種從未聽過的聲音。

 

　　『呵哼──』

 

　　『大概是錯覺啦！』夜影心想，雖說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人們的吟唱聲，只是規律了點、重覆許多次，因此，夜影並未停下腳步。

 

　　『呵哼──』

 

　　該怎麼形容呢？

 

　　那人類的吟唱聲帶了沉重的淒涼，好像女子思念丈夫的怨、又似喪失至親至愛的悲、也像遠離家鄉的那份哀愁、又似乎帶有一點感嘆時光流逝的蒼桑。

 

　　不知不覺地，連自己都難過了起來，然而，這個聲音又像世上難以尋覓的美樂，讓人很難忍住停下來尋找吟唱者的那份欲望。

 

　　夜影停下腳步，發現自己站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巷內小轉角，右手邊是一條死巷，一個垃圾車孤獨地與垃圾站在角落，而在巷底的牆角，有個裝大電視的紙箱不停地怪異抖動著。

 

　　『呵哼──』

 

　　聲音是從箱子傳來的，夜影悄聲慢步地靠近，動作細微輕巧，深怕驚醒什麼，又怕被什麼驚嚇到一樣。

 

　　『該不會是小狗、小貓吧？』

 

　　夜影盯著抖動的紙箱好一會兒，一直沒有勇氣去掀開他，他環顧四周，發現旁邊就有一根掃帚柄，他立刻拿了起來，用掃帚柄輕敲紙箱。

 

　　那人們吟唱般的叫聲停止了，而紙箱的抖動更加嚴重，夜影吞了口口水，做好隨時被驚嚇到準備，慢慢地、緩緩地、掀開神秘的紙箱──

 

　　夜影倒吸了口氣，幸好沒有發出怪聲，要不然這隻小動物一定會被嚇到。

 

　　牠看起來無助、徬徨，好像剛出生沒多久一樣，在黑暗的角落裡散發出銀色光芒。

 

　　夜影從來沒看過這種生物，牠好像只存在於小說、電影、漫畫、或是遊戲裡，可是牠的外形卻又不似故事裡的妖怪一樣恐怖嚇人，或是長得亂七八糟，牠的存在彷彿很合理，只不過人類從來沒有去注意到一樣。

 

　　『呵哼……』牠發出細微的叫聲，像在確定來者有無惡意，又像與夜影求救一般。

 

　　夜影看傻了眼，這隻怪異生物樣子像馬，頭部是白色的，身上的斑紋像老虎，而牠的尾巴如火一般赤紅，大小就如一隻大型犬差不多大，但夜影猜測這動物應該只是幼兒，因為牠完全沒有對自己發出警告。

 

　　『是基因突變的斑馬嗎？』夜影伸出手指想摸摸牠，那生物一開始有點逃避，但過不久就屈服地任由夜影撫摸牠白色的毛，骨碌碌的黑色大眼轉呀轉，好像在請求著什麼。

 

　　『你為什麼會自己在這裡？是被丟掉的嗎？』夜影這樣問，問完後覺得自己很笨──

 

　　就算這匹像馬的東西再怎麼怪，也不會怪到能說人話吧？

 

　　『呵哼、呵哼──』牠站了起來，腳步不太安穩，走沒幾步便跌在夜影腳邊，牠靠著夜影親暱地磨蹭。

 

　　『哎，不要這樣弄我啦！』夜影抓起這隻小動物，『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呀！可是我家是不能養動物的，而且我從來沒看過像你這種生物，所以我們倆的緣份就到這裡，知道了嗎？』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錯覺，牠搖了搖頭，好像不同意夜影所說的話。

 

　　夜影嘆口氣，放下牠，起身轉身就走。

 

　　『不要理那個動物，不然牠會一直纏著你。』夜影喃喃自語，他的瀏海不斷滴下雨水，眼前模糊一片。

 

　　『呵哼、呵哼！』

 

　　『你怎麼跟來了！』

 

　　夜影轉身大叫，那隻白色像馬的生物踩著輕快的蹄停在他身後，牠可憐地搖晃紅色尾巴，一付『我跟定你了』的模樣。

 

　　『不行，馬先生，我應該說我家不可以養動物，當然也包括你，雖然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在颱風夜裡經歷風吹雨打，但是很抱歉，小弟我呢真的沒辦法帶你回家，所以委屈你就在剛才的巷子待一待，用紙箱遮著好嗎？』

 

　　『呵哼！』

 

　　像馬的小動物開心高吟，牠迅速跑到夜影腳邊，愉悅地磨蹭。那像馬的蹄不但沒有敲出達達聲，也不會踩進水窪裡，而像蜻蜓點水一樣滑過去。

 

　　『不行啦……我真的……』

 

 

 

　　小動物抬起臉，淚眼汪汪地看著夜影。夜影再次嘆了口氣，脫下外套。

 

　　『好吧，等颱風走了以後，你就必須回到這邊，可以吧？』

 

　　牠點了點頭，輕輕一跳躍進夜影的懷裡，夜影用外套包住牠，緊緊抱住，然後邁開大步往溫暖的家奔跑……

 

　　死巷裡的紙箱不再抖動，忽然一陣狂風刮起了它，它飄浮好一會兒，突地瞬間粉碎成紙屑，飛舞在滂沱大雨中。

 

 

　　　　　●

 

 

　　夜影一踏進家門，立刻奔進房間隨手拿了扔在床上的換洗衣物，再以更快的速度跑進浴室。

 

　　他的母親忍不住大聲喊道：『先生，你又跑到哪裡去玩了！你不知道有颱風嗎？一回來又要幹什麼！你不知道要吃飯了嗎？』

 

　　『我出門沒帶傘啦！全身溼掉了，正要洗澡！』夜影大聲回道，在密閉的浴室裡聲音轟隆隆地，『還有，我已經吃過飯了！你們吃啦，不用等我！』

 

　　『餓死算了！』他的母親吼完這一句，便踩著拖鞋離開。

 

　　『就說我已經吃過了啊！』夜影大聲地說，但門外不再有回應。

 

　　像馬的小動物站在磁磚上，歪著頭看他，夜影蹲了下來。

 

　　『喂，你應該很聰明，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牠點了點頭。

 

　　『很好，』夜影點點頭，他壓低聲音，『我告訴你，現在小弟要洗澡，你呀，給我乖乖坐在這裡，等我洗好以後再幫你沖水，知道嗎？』

 

　　牠點頭如搗碎，立刻趴在磁磚上休息。

 

　　夜影放心地踏進浴缸，拉起浴廉，轉開蓮蓬頭，沖掉滿身汗水、雨水和煙味。

 

　　在蒸氣包圍下，夜影用大毛巾包住牠，小心翼翼地躲進自己的房間，夜影鎖上門，開始幫這隻小動物擦拭，而牠的視線一直看著夜影房內唯一的窗戶。

 

　　『馬大爺，你到底是什麼生物啊？』夜影問，那隻生物轉過頭眨眨眼，『……哎，就算你回答了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牠像同意一樣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瞪著窗戶，彷彿外頭的風雨很有趣一樣。

 

　　夜影放下大毛巾，躺在地上懶洋洋地說：『這個颱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走……馬大爺，看在你要住我房間一兩天的份上，小弟就幫你取個名字吧，不然一直叫你馬大爺真的很煩……』

 

　　『馬大爺』轉了回來，好奇地看著夜影。

 

　　『我想想看，叫你什麼好──反正你長得那麼像馬，身上還有條紋，乾脆叫你「斑馬」好了啦！』

 

　　『斑馬』沒有什麼特殊反應，沒點頭也沒搖頭，狀似無趣地又轉向窗子，似乎在數打在窗上的雨到底有多少滴。

 

　　『斑馬，我告訴你，今天我心情好才帶你回家躲颱風，』夜影警告地說，『如果明天颱風沒了，你一定要離開，知道嗎？』

 

　　『斑馬』應付地胡亂點頭，然後又看著窗戶。

 

　　夜影覺得自己自討沒趣，打了一整天電動也累了，於是他把大毛巾拋給『斑馬』，自己則爬上軟綿綿的床。

 

　　『斑馬，我要睡了啊，你乖乖待在地上，不可以跑上來，也不可以跑出這個房間，知道嗎？那條毛巾給你取暖，還有，不准發出叫聲。』

 

　　『斑馬』這次沒有轉過頭，牠背對著夜影，隨便發出小小聲的『呵哼』好像答應了。

 

　　夜影不疑有他，翻個身，倒在棉被堆裡呼呼大睡。

 

 

　　　　●

 

 

　　深夜的風雨大到嚇人，但這些都不是驚醒夜影的原因。

 

　　夜影想起剛才可怕的狀況，心臟仍快速跳得難受。

 

 

　　那個時候大概是凌晨兩三點，他被一連串敲打聲吵醒，然後在睡眼惺忪中徹底地被玻璃破碎聲叫醒，雖說颱風天玻璃破很正常，但破的玻璃居然是自己房間窗戶的話，這事就不太正常了吧？

 

　　其實最不正常的不是窗戶破，而是『斑馬』這隻古怪生物正把牠的前蹄放在窗邊，準備好隨時往外蹬一樣，颱風的狂風暴雨不停飛進夜影的房間，窗邊附近的物品已經溼了一大片，夜影跳起來想大罵『斑馬』時，說時遲那時快，『斑馬』居然輕輕鬆鬆爬上窗台，腳一蹬跳向風雨交加的黑夜。

 

　　夜影嚇了一跳，他跑了過去一把抓住『斑馬』有力的後腿，『斑馬』發出淒涼的叫聲，聲音中充滿哀傷痛苦，幾乎唱進夜影心中，牠用力地左甩右甩，無論如何都無法甩掉固執的夜影。

 

　　就這樣，『斑馬』使盡全力，往天空狂奔，抓著『斑馬』後腳的夜影就被牠拖著跑，白色的身軀有如一道白色閃電，完全不受風雨阻撓地，一直往烏雲密佈的空中奔跑……

 

　　夜影根本不敢放手，也不敢往下看，他只知道自己已經被這怪生物拖到高空中了，不知道『斑馬』會不會突然攻擊他，把自己弄到地上玩死，也許當初根本不該把『斑馬』帶回家，或者是不該莽撞地抓住『斑馬』雙腿給拖到空中。

 

　　現在，『斑馬』仍在跑，夜影困難地睜開眼，他慢慢低下頭，看見一整片黑暗，只有少數燈光點亮，隱約中他可以看見台北一零一跟新光三越等高樓，紅色的小燈一閃一閃的。

 

　　『已經……飛這麼遠了？』夜影訝異著，他抬起頭對『斑馬』問道，『喂，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

 

　　『斑馬』當然沒有回答，牠自顧自地跑著，夜影的手已經開始發痠，他怕自己就快撐不住了，那瞬間『斑馬』的腿變得又滑又難握，他的手一溜，整個人脫離『斑馬』，在風雨中垂直往下掉。

 

　　『啊──我不想死啊！』

 

　　『斑馬』回過頭，頓了一下，然後趕到夜影的下方輕鬆接住他，這下夜影趴在『斑馬』身上，力氣完全失去，腦中一片空白，只留下一顆蹦蹦跳的心。

 

　　夜影緊緊抓住『斑馬』背上的鬃毛，驚嚇過度的他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直到斑馬用牠的尾巴滑過夜影臉時，他才醒來。

 

　　這時，他們已經停止飛行，降落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這裡的風雨並不大，氣候相當涼爽。

 

　　『這裡是哪裡……』夜影坐直身子，斑馬走到他身旁拉他起來，然後不斷發出聲音示意斑馬看看遠方。

 

　　在黑漆漆沒有燈火的草原上有一個小山丘，一頂紫紅色的小帳蓬詭異地佇立在那，就像海中突然升起的小島一樣。

 

　　夜影推測那帳篷內住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說不定還不是中國人咧，因為夜影從來沒在電視、書上看過這種花紋的帳篷外觀。

 

　　『呵哼呵哼、呵哼。』斑馬頭頂著夜影，要他走向那頂帳篷。

 

　　『你幹嘛啊！不會把我賣掉吧？』斑馬趕緊搖頭，懇求般地咬住夜影的衣角，硬往帳篷走去。

 

 

　　　　●

 

 

　　夜影無聲無息地來到帳篷外，躡手躡腳掀開門簾，發現帳篷內的空間相當寬敞，裡面東西不多，只有一個小書櫃，一張紅色沙發，和一張咖啡色的辦公桌，辦公桌上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烏龜殼、動物骨頭、竹籤、小木片、小紙條、還有一對白色的小鳥兒跟一只立在桌上的火爐。

 

　　『這裡是……什麼鬼地方啊……』

 

　　『年輕人，今晚本店沒開，明日請早。』

 

　　夜影整個人跳了起來，沙啞的嗓音正是來自身後，他轉了過去，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後的，他嚇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斑馬好像頗開心地低著頭。

 

　　那是一位穿著樸素的老婆婆，銀白色長髮在腦後挽了個髻，水色柔和的中式衣裙外又罩了一件深紅色的大衣，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和藹可親，倒給人一種嚴肅、無趣古板的老人味，她的眼睛瞪得好大又靠得好近，夜影都能算出她臉上的皺紋到底有多少了。

 

　　『這個……老婆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店……而且……』

 

　　『閉上嘴，快進來。』老婆婆慢步走進帳篷，夜影看了斑馬一眼，兩人一塊兒走進帳篷。

 

　　篷內十分溫暖，夜影發現腳下所踩的地毯柔軟舒適而且乾淨，看到自己沾滿泥巴的赤腳在上頭留下污垢，心裡浮出一陣罪惡感。

 

　　『年輕人，報上你的名來。』老婆婆坐到辦公桌前，憑空捏出一張紙，和一隻毛筆，她敲了敲桌面，一個磨好墨的硯台就浮了出來。

 

　　『本名嗎？』夜影問，一看到老婆婆的臉色大變，立刻改口說，『對不起，最近詐騙集團比較多，所以我很怕……』

 

　　『說綽號也行，反正我已知道你的真名。』老婆婆在紙上書寫著，『不過在此城中，如你這般「地面人」的身份並不重要。』

 

　　『地面人？』(上)

 

　　老婆婆像沒聽見夜影的疑問，自顧自地說：『我名為「欒君一」，是「月城」裡碩果僅存的「卜士」，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天生的占卜者」，你可以稱我為「先知」。』

 

　　『啊？』夜影一臉不明白，嘴張得大大的，『什麼「先知」？什麼「月城」？老婆婆，妳說這裡是另一個世界嗎？還是說……』

 

　　『哼，這就是我不喜歡與「地面人」來往的原因，』自稱「欒君一」的老婆婆冷冷地說，『年輕人，我不知道你是從何處打聽到「欒帳」的所在地，也不想知道你是如何翻過「禁山」來到此處。但是，你如此用盡心力來找我，想必是有重要之事想求教於我，我一向不會拒絕各種客人，即使你沒有銀兩。』

 

　　『欒老婆婆，妳說什麼我都聽不懂啦！不過有一點我要澄清！那就是，我根本沒有問題要問妳，如果有問題的話，都是「斑馬」啦！是牠擅自跳出我房間窗戶，又把我拖來這裡！』夜影解釋，欒君一的視線總算離開紙筆，移到「斑馬」的身上，欒君一望了一眼，搖了搖頭，又繼續在紙上書寫。

 

　　『年輕人，我記得城主已經下令，整個月城內的「鹿蜀」都必須交出來，不得藏匿飼養，違者將逐出城，情節嚴重者將處死。』欒君一嚴肅地說，『即使你是「地面人」不知道這條法律，那負責帶領你的「引者」理當已經告訴過你了……』

 

　　『啊──欒老婆婆！妳說的我都不懂啦！這隻「斑馬」是自己跟著我的，他跑到我家，又打破窗戶跑出來，我才跟著……』

 

　　『這不是斑馬，是一隻「鹿蜀」。』欒君一糾正道，『在月城，鹿蜀已經非常難見，幾乎全部都交給城主，你擁有一隻即可成為億萬富翁，手中握有如此價值連城的生物居然還不知道珍惜？』

 

　　『我真的不知道呀！』夜影生氣大叫。

 

　　『罷了、罷了，』欒君一收起紙張放下筆，慢步走到『斑馬』（也就是她一直說的『鹿蜀』）身邊，『可憐，這是匹想念母親與同胞的幼年鹿蜀……如果不早些將牠送回母親身邊，總有一日定會得的相思病死去。』

 

　　『啊？真的嗎？』夜影看著『斑馬』（幼年鹿蜀）的大眼睛，一點點淚光在牠眼中打轉。

 

　　『好啦，我知道了……』夜影不耐地問，『老婆婆，其他鹿蜀在哪兒呢？』

 

　　『鹿蜀居於山區，不可離水過遠，』欒君一走回辦公桌，拾起龜甲，放在火上低聲唸誦一些句子，『嗶啵』一聲，龜甲裂開，欒君一認真地研究龜甲上的紋路，『城主將所有鹿蜀藏於欒帳北方的瀑布附近，該處已為月城禁地，除了大官與有令在身的軍人外，任何人皆不得靠近。』

 

　　『斑馬你聽到了喔，人不能靠近，所以你就自己跑過去吧！』夜影說。

 

　　『你必須把這隻鹿蜀帶至牠父母身邊！』欒君一怒吼。

 

　　『為什麼啊？妳不是說那個城主在找鹿蜀，還說藏有這個生物的人會判刑，那幹嘛不讓牠自己去找，如果我帶他去，被城主發現的話我不是也完蛋？』

 

　　『這隻小鹿蜀是個孩子，前往瀑布路上會遇到許多危險生物，如果沒有人陪伴孤獨的鹿蜀會相當悲觀，接著就會萌生尋死念頭！』

 

　　『知道了啦！』夜影無可奈何地大叫，『我親自帶牠去行了吧！』

 

　　『很好，年輕人就該有如此氣魄。』欒君一終於露出笑容，她從辦公桌下抽出一柄閃爍紫光的匕首，交給夜影，『路上怕你遇著危險，這小刀給你防身，用畢記得歸還。』

 

　　『真小氣……』

 

　　夜影跟著小鹿蜀走出帳篷，欒君一跟了出來，她指著西方不遠處一條小河：『只要跟著那條小河一直往北方上游走，便能穿過樹林，看到一彎如月的深潭就能見到一座瀑布，其餘鹿蜀一定就在那兒。』

 

　　『知道了知道了……等好了就會把小刀還妳。』

 

　　小鹿蜀開心地跑跑跳跳，牠彎下腰放下身段，讓夜影輕鬆地爬上牠的背。

 

　　『去吧，孩子。』欒君一粗糙的手放在鹿蜀的頭上，迷濛說道，『你擁有大地和順的氣勢，含有弘大光明的品德，你與大地具有類似的德性，在無邊的大地上行走，溫柔和順、吉利貞正……』

 

　　輕輕一拍，白色的鹿蜀像閃電一樣飛快地跑走，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馳，在細雨紛飛中急馳。

 

　　欒君一站在原地，手中握著一小張畫滿橫線的紙條，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坤卦第二，《彖傳》有云：西南得朋，東北喪朋。這月潭瀑布，正是在月城東北方啊……』

 

 

　　　　●

 

 

　　夜影來到瀑布，又再度驚訝地說不出話。

 

　　身旁的小鹿蜀按捺不住，一直想往同伴那兒衝去，一直想發出如人類吟唱般的歌曲，但是夜影壓著牠的頭，躲在草叢後，不想讓小鹿蜀輕舉妄動。

 

　　即使自己再怎麼不懂，也看得出現在自己與小鹿蜀都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況。

 

　　漆黑的大刀上上下下此起彼落，那些成年的鹿蜀都被封了嘴，無法發出悲傷的叫、痛苦的吟，只能瞪大眼睛看著同伴們被大刀帶走生命。

 

　　鮮紅色的血濺了一地，一隻隻鹿蜀的屍體被扔在關有小鹿蜀的籠子前，那些操刀的人高頭大馬全部穿著黑色衣物，全部遮蔽臉部，但那露出來的雙眼，卻散發出任誰都能感受到的殺氣。

 

　　夜影在心裡問著，為什麼這些鹿蜀要被殺呢？城主不是一直在收集這個地方的鹿蜀嗎？又為什麼要把收集到的全部斬首？夜影不解，身旁的小鹿蜀也不懂，但是牠很清楚前方到底發生什麼事──

 

　　牠的同伴正在被人類屠殺，牠的同伴正在受苦，而牠，卻被另一個人類壓在這兒，一點忙也幫不上。

 

　

　　『呵……』小鹿蜀正想發出叫聲，夜影趕緊壓住牠的嘴。

 

　　『斑馬，你瘋了嗎？』夜影低聲說，『你現在一叫他們都會注意到你，那你的命也不保了！』

 

　　小鹿蜀哭喪著臉，似乎希望夜影能幫忙，讓牠的同伴可以順利逃走。

 

　　『好啦，斑馬，看在我們當了幾個小時的朋友份上，我就幫你想辦法，』夜影觀察一下整個狀況，有十位劊子手正在宰殺小鹿蜀，而一旁潭邊，有一位留著銀白色長髮的藍衣人背對著他們，他看起來輕鬆無事，夜影猜想，這人一定是這起事件的負責人。夜影湊到小鹿蜀耳邊說，『你在這邊乖乖待著，我去那裡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等到我一拔出匕首，你就衝出來讓我騎，然後我們立刻放開所有的鹿蜀──斑馬，你跑得那麼快，這個辦法一定行得通。』

 

　　小鹿蜀半信半疑，但一見到掉落的同伴的首級，也顧不得成功可能信，趕緊點頭。

 

　　夜影吞了口口水，將匕首放在口袋，大步走出草叢。

 

　　『喂──喂──』夜影才剛喊幾聲，所有劊子手便停下手邊工作，舉著大刀面向他，夜影嚇了一跳，『別那麼緊張嘛，各位大爺……我……我只是想問問……』

 

　　『問什麼問？沒屁眼的小老百姓快滾開，要不老子連你的頭一起砍！』一個最壯的劊子手吼道。

 

　　『不要啊大爺，』夜影跪了下來，『小的知道大爺們正在忙，可是小的之前有養一隻鹿蜀，從小便吃住在一起，感情非常好……那鹿蜀被徵收了，小的仍忘不了牠，特地來見牠最後一面……』

 

　　『屁放完了沒？放完了快滾！你說的老子當作沒聽見！』一位劊子手咆哮，其他的跟著大聲嚷嚷起來。

 

　　『諸位請安靜。』那位坐在水邊的藍衣人站起來走至夜影身邊，他發現那位銀色長髮的人居然是位相貌俊秀的男子，他穿著藍色古裝，飄飄然地彷彿從古裝連續劇裡走出來，他口氣溫和有禮，『這孩子只是懷有不捨之心，前來見寵物最後一面，常人失去至親至愛心裡已萬分不捨，更何況是一只自出生陪伴至今的寵物呢？就讓這孩子見他的鹿蜀最後一面吧……』

 

　　劊子手全部低下頭，必恭必敬地說：『景大人說的是。』

 

　　『孩子，去找你的鹿蜀，你有一刻鐘的時間，』俊秀男子微微一笑，『假使你找不到你的鹿蜀，在下只好將你視為干擾政府的叛賊，收押你了。』

 

　　夜影嚇出一身冷汗，自己哪有養過鹿蜀啊？現在這些鹿蜀都害怕得不得了，自己如果一靠近一定會被揭露！那俊秀男子帶著一點也不危險的微笑，這樣夜影更加害怕……而且，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也不斷注意剛才夜影藏身的草叢……

 

　　夜影突然靈機一動，跑到鹿蜀的屍體堆，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喊（當然是裝的）：『為什麼……小斑斑……為什麼你死的那麼慘……小斑斑！你記得我三歲時掉進河裡的事嗎？你記得去年我們爬山的事嗎？為什麼你要這麼早離開我……』

 

　　夜影一邊哭，右手緩緩移向口袋的匕首──猛然一拔，草叢裡的小鹿蜀跳了出來，速度之快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夜影一個翻身爬上小鹿蜀的背上，他揮著紫色的匕首，輕而易舉破壞關了其他小鹿蜀的木牢，那些小鹿蜀一獲得自由，立刻飛上天空不見蹤影。

 

　　『這刀子真利啊……』

 

　　『快追啊！』

 

　　『死小鬼！居然整老子！』

 

　　『景大人！那些鹿蜀都飛了！』

 

　　夜影騎著小鹿蜀來到其他成年者的身邊，輕鬆地割開牠們腳上綁著的鐵鍊，劊子手瘋了似地跑來砍他，卻被小鹿蜀輕鬆閃開。

 

　　『太棒了！斑馬，你的速度真的很快！』夜影高興地大喊，那些被放的鹿蜀奮力踢開一擁而上的劊子手，然後跟著逃往夜空。

 

　　雨依舊下著，在黑暗的瀑布旁，那位俊秀男子像會發光一樣，靜靜站在那兒看著雜亂的一切，他臉上的笑容沒有停止過，令夜影毛骨悚然。

 

　　『景大人！快使用法術啊……鹿蜀都快飛光了……』

 

　　『景大人！城主不會責怪您，卻會懲罰我們啊……』

 

　　『景大人！』

 

　　『景大人！！』

 

　　俊秀男子輕輕笑了幾聲，他不慌不忙地說：『孩子，你是「地面人」，而那匕首──紫色的，一定是「先知欒君一」的武器……你身後有高人指點呢！』

 

　　夜影放掉最後一隻鹿蜀，一臉驕傲地說：『是啊，我有高人指點！你們這群垃圾，趕殺害斑馬同伴的傢伙全都不是好東西，連你們那個城主也一樣！』

 

　　『孩子，你果然是「地面人」，』俊秀男子搖了搖頭，『為了吸引你這種人，為了讓月城更美好，万俟城主才會改革，採取經濟為主的治城策略……』

 

　　『聽不懂啦！不要把殺人的動機推給我！』

 

　　『你一定不知道，鹿蜀擁有什麼樣神奇的力量吧？』俊秀男子說，『成年鹿蜀的頭骨擁有神奇力量，佩帶在身上可以利於子孫繁衍，因此，無論月城城民還是地面人、外來客，對鹿蜀都抱有強大的慾望，價格相當高。』

 

　　『那又怎樣！殺人就不對！』

 

　　『我們城主收集所有的鹿蜀，將成年鹿蜀宰殺製成裝飾品後再交由夜主城販賣，而其餘存貨便存放於城主那兒，如此一來，不但可以達到政策效果，也對城主的後代子孫有非常好的影響……』俊秀男子微笑，『當然，我們留有小鹿蜀進行繁衍，如此一來便能在一般民眾大肆宰殺鹿蜀前阻止事情發生，又能利於城主、達到政策效果，試問，鹿蜀怎能不捉？怎能不殺？』

 

　　『你你你你你！人模人樣沒想到這心狠手辣！』夜影開始大吼，『我把所有鹿蜀都放了，現在我拍拍屁股就走了，你繼續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夜影輕輕一拍，小鹿蜀飛快地踏向月潭，像水黽一樣輕鬆地踩在水上，四足輕蹬，身子飄起……

 

　　『鹿蜀放了，以我的能力，要全數尋獲十分容易，因為牠們不可能逃出月城，你以為你成了英雄，救了小動物嗎？』俊秀男子步行在水面上，右手輕舉，一道水龍直衝天際一把圈住小鹿蜀的腳，『現在，我要把你交給城主，以叛亂罪逮捕你──』

 

　　『啦啦啦，你想的美──娘娘腔！』

 

　　夜影的紫色匕首往水龍一斬，水立刻落下，沉回月潭裡，小鹿蜀加快腳步正要逃走，沒想當方才的水龍突然竄出，巨大的衝擊把夜影和小鹿蜀沖散，兩人被拋到月潭邊緣，直直往下墜落。

 

　　此時夜影才發現，原來這個被稱為月城的地方，不過是座飄在空中的島嶼。

 

 

　　當他意識到自己將從不知幾公里高的空中墜落時，那道水龍伴著狂風，惡狠狠地往自己和小鹿蜀的身上砸去，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不知道為何，那位俊秀男子的面孔變得好清晰……

 

　　他的微笑比劊子手的刀還利，深深刺入夜影的心裡……

 

　　耳邊響起鹿蜀們的叫聲，有如人們合唱，美妙動聽，令人忍不住想沉沉睡去……

 

　　那俊秀男子溫和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永遠再見了……欒君一的小幫手，在你死前請記住我的名字，我叫作景熙，一位奪走你性命的人……』

 

 

　　　　●

 

 

　　一陣溼溼滑滑的觸感，夜影從迷濛中醒來。

 

　　『哇啊啊啊！』

 

　　夜影睜開眼發現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身子正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小鹿蜀不知道為什麼一溜焉躲到他身後，又以那對無辜的大眼看著自己。

 

　　『開門啊、開門啊！』

 

　　房門外三兩個人腳步匆促，夜影聽見有好幾雙手正在敲打門，發出巨大聲響。

 

　　『兒子，你醒來了沒？』

 

　　『快開門！』

 

　　『太太，你兒子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啊？』

 

　　『他已經鎖在房裡整整兩天了，我和我先生無論用什麼方法都開不了門，又不停聽見房內傳出我兒子的慘叫聲……』

 

　　『師傅，你有沒有感覺到這間房間很怪異？』

 

　　『嗯，整棟屋舍都沒問題，唯獨此房間散發邪氣，一定有妖魔鬼怪在裡面！』

 

　　『師傅，您一定得救救我兒子啊！』

 

　　『太太請放心，妖魔鬼怪聞敝人「雲真居士」之名，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

 

　　『那就麻煩師傅了──』

 

　　『啊──看我施法如何破你這妖魔鬼怪之門！呀……』

 

　　卡喳。

 

　　夜影打開門，看見門外站了三位批黃袍灰袍的法師，他的母親憂心忡忡地站在一旁，那群法師仍裝模作樣地彷彿是自己打破魔法，開啟房門一樣，忙著自吹自擂。

 

　　『兒子啊……』

 

　　『太太請別靠近！』為首的中年法師喝道，『妳兒子身上充斥著妖孽之氣，必須憑藉敝人的「龍雲虎雷陣」才能破解，擺此陣容易，只消五千元……』

 

　　『喂，你胡說什麼啊！』夜影一把擋在母親身前，抽掉母親剛掏出的五千元大鈔，『這種爛陣要花五千元，你為什麼不乾脆去搶銀行算了！』

 

　　『果然是被妖怪附身了──情況相當嚴重，大概要擺「雙頭真龍陣」才行……』

 

　　夜影很想上前痛毆那位法師，他正想關上房門把法師們趕出去時，白色的小鹿蜀居然傻愣愣地冒出頭來，現場陷入一片沉默，夜影的母親訝異地說不出話來，其他的法師則不敢相信地看著小鹿蜀慢步到夜影腳邊──原本銀白色的小鹿蜀，似乎過了兩夜，看起來猛然拔高了不少。

 

　　帶頭的法師是率先清醒的人，他突然大聲嚷嚷：『快抓起來啊！別發呆！那個就是妖怪啊！』

 

　　『斑馬！快跑啊！』

 

　　夜影輕拍小鹿蜀的臀，伸出腳絆倒兩位法師助手，然後橫衝直撞地跟著小鹿蜀衝出家門，沒想到一到樓梯間，樓下又冒出拿著法器刀劍的法師直往上來，電梯門一打開，三位揮拂塵的女法師跟著出現，夜影吃了一驚，趕緊將小鹿蜀往上面的樓層推，飛也似地直往頂樓奔去。

 

　　『不要跑！』

 

　　『可惡的妖怪！』

 

　　『給我停下來！』

 

　　『退！退！退！』

 

　　頂樓的門鎖住了，夜影用力一踹，木門立刻飛了出去，兩人來到頂樓，此時的颱風應過，但空中仍灰撲撲的，依舊飄著毛毛細雨。

 

　　『哈哈，你們跑不掉了吧！兩隻馬怪！』帶頭的法師撞到頭，正在冒血，他手裡揮著一柄劍，劍鞘上刻了歪歪扭扭的『七星劍』三個字，法師揮舞著劍，有模有樣地唸著咒語，『天兵天將聽我令……』

 

　　『什麼東西啊！』夜影嘴上抱怨，但還是敞開手，讓小鹿蜀躲在自己身後。

 

　　『退！』

 

　　法師的劍直指著夜影，但顯然一點用都沒有，此時，其他法師和徒弟都衝了出來，人手一隻法器，一塊兒揮舞，整個聲勢浩大，即使看起來沒啥用，還是讓夜影有些擔心。

 

　　『退！』

 

　　『退！』

 

　　『退！』

 

　　法師們步步逼近，夜影與小鹿蜀慢慢後退，背部都碰到牆角了。

 

　　『這什麼鬼法師，是要把我逼跳樓嗎？』夜影怒吼。

 

　　『呵，可惡的妖怪，說這話故意激我們，我們有天兵天將護體，才不怕你們咧！』

 

　　『天兵天降關跳樓什麼事啊……』

 

　　『呵哼……』

 

　　小鹿蜀發出一聲如歌謠的鳴叫，夜影低下頭，看著他閃爍淚光的黑眼睛。

 

　　『怎麼了？斑馬，我會保護你，我不會讓他們接近你，也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抓去當裝飾品……』夜影說，『你不會有事的，這些懦夫才不會對你怎麼樣！』

 

　　『呵哼……』

 

　　『退！』

 

　　『退！』

 

　　小鹿蜀看看法師群，看看夜影，又看看細雨紛飛的天空。

 

　　夜影回望牠，似乎有點明白牠那副憂傷的神情所蘊含的意義。

 

　　『我懂了……』夜影說，『你要走嗎？要去找你的同伴了嗎……』

 

　　小鹿蜀點點頭，穠纖合度的四足輕凳，輕鬆地奔向天空，那群法師全湧了上去，大聲吼著：『退！退！退！』

 

　　如絲的雨，滴在夜影抬起的臉龐，小鹿蜀已經不再是小鹿蜀了，牠就跟其他的鹿蜀一樣輕盈強壯，如火一般赤紅的尾巴，有

　　如紅星般點在白色身軀的尾端，以灰色的雲作背景，繞圈繞圈，奔馳奔馳，漸漸消失在看不見的遠方……

 

　　為首的法師趴在牆邊，仍高舉著『七星劍』唸咒，見到此景，夜影忍不住笑了出來。

 

　　

　　　　●

 

 

 

　　　　有時候，我還會想起那銀白色的軀體，夜空下疾馳時宛如百年才見的慧星

 

　　　　有時候，我好像聽見那像人們吟唱般的鳴叫，似乎仍哀悼著同伴們的逝去

 

　　　　　　不知道多年以後，你是否尋得一處可以安心過日的居所

 

　　　　　就如人類給予你的象徵，讓後代子孫幸福的、安詳的繁衍下去……

 

 

　　　　●

 

 

　　大概是颱風剛過的關係，今天網咖生意冷清，沒有討人厭的煙味，也沒有吵雜的各種聲音。

 

　　夜影喝完最後一口可樂，『魔法師‧夜影』總算打敗冰原的大魔王，獲得飼養寵物的權力，他離開遊戲，今天打算到這兒就行，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可能會乖乖待在家裡，寫一篇颱風天奇遇的故事。

 

　　夜影結了帳走出網咖，心裡盤算著要養什麼樣的寵物，他記得之前看遊戲網站介紹時，有一種生物令他印象深刻：牠有著白色的身體，老虎般的花紋，紅色的尾巴，整體看起來就像一匹馬。

 

　　夜影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作『斑馬』吧。

 

　　對，斑馬。

 

 

 

　　他在巷子裡轉圈圈，午後的藍天漸被烏雲遮住，颱風剛過，天氣似乎又變回十足的夏天味──午後雷陣雨。

 

　　轟隆轟隆，雷聲響起，幾道閃電輪番落下，夜影加快腳步──要不然等會兒的雨勢可會大的嚇人。

 

　　他在巷子裡東彎西拐，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不小心，他居然又轉到那條死巷。

 

　　一樣的垃圾車、一樣的垃圾都在那兒，還有新的紙箱整齊地堆放著。

 

　　之前『斑馬』所待的位置，多了一個橘紅色的大型塑膠垃圾桶，而那垃圾桶正在微微抖動。

 

　　『不會吧……』

 

　　夜影慢慢靠近，隨手撿起一支壞掉的拖把柄。

 

　　垃圾桶，抖動。

 

　　夜影，靠近。

 

　　顫抖的拖把柄緩緩掀開那個垃圾桶──

 

　　那是一隻肚皮朝上，長得像黑色烏龜的生物，牠的樣子像龜，卻長著鳥的頭、毒蛇的尾巴，牠發出的聲音像木頭劈開時的聲音。

 

　　『哎……怎麼又是這種怪生物……』夜影扔掉拖把，不耐地說，『我警告你，不准跟著我回家啊！』

 

　　黑色烏龜緩緩翻回正面，慢吞吞地爬向夜影。

 

　　夜影臉上多了一抹微笑。

 

　　『動作那麼慢，這下一定不會跟著我了吧！』

 

 

（完）

 

 

※題解※

 

　　【鹿蜀】

 

　　　　　　　　出自《山海經‧南山經》：『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佩之宜子孫。』中譯為：這種獸，樣子像馬，頭部是白色的，身上的斑紋像老虎，長著紅色的尾巴，聲音像人的吟唱，把它佩在身上有利子孫繁衍。

 

 

※某Ｚ後記※

 

 

　　這是一篇引用到月城設定的賀文，看不懂得地方歡迎詢問。

 

　　其實通篇看起來很像『保護動物』的文章說（汗）。

 

　　我寫賀文時喜歡用壽星入題，可是說真的，我很怕把角色寫的不像壽星（汗），沒關係，大家看得開心就好了，如果不像自己的話歡迎提出來！這一篇又跟動物有關了（上一篇是青蛙），不過這次的是我從書裡選出的，第一次讀到時我打從心裡認定這隻生物根本就叫『斑馬』！

 

　　好啦，話說回來這一則賀文好像太晚貼了，希望壽星不要介意（笑）。

 

　　Ｗｅｌｌ，就祝夜影大哥（？）７／２０生日快樂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