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啊補習班-親愛的主唱大人活動贈文】

20140830

本文獻給西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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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逕自關上了,手足無措的孤露既想追上去,但沒找到孤憐留下來的財物追上去也沒意義,他只好慌慌張張地趕回石桌前,翻動桌上的茶具、書畫用具,思考著這一次孤憐又把錢藏在哪裡。

 

孤憐總是如此,他嘴上老說不會給不從事生產的弟弟半毛錢,孤露卻老在他拜訪過後找到一大筆財物,有的時候藏在吃飯用的餐具下、有的時候藏在孤憐坐的那張椅子上、有的時候是牆上的書畫、有的時候在插了鮮花的花瓶裡頭,每次藏的地點都不一樣,每次總讓孤露傷透腦筋。

 

「哥哥……何必如此呢?」這回找了一個時辰什麼都沒找到,孤露累得氣喘噓噓,他無奈地坐回池邊,望著池裡的小魚苗喃喃道,「您明明知道……在下不缺錢財啊……」

 

雙生鬼體,無論外表抑或本質上都極為相似,它們本就是由同一個個體分裂而成的。喜歡扮豬吃老虎的孤露,和心口不一的孤憐本質上是一樣的,縱使私塾生意不佳,孤露也憑著他的本事將少少的資本滾成龐大的財產,私塾的財庫裡根本不缺錢,而孤露也只願將財物花在享樂上──尤其是招待來訪的哥哥時,雖然孤憐未曾提起,孤露也清楚他在玄冥院的日子並不好過,毛謙導師的莽撞熱血與急躁相當知名,不按他的意思行動就會吃苦頭,但按了他的意思行動又總失敗收場,孤露其實很不懂毛謙為何可以擔任玄冥院的導師。

 

「說到導師……哥哥的能力比毛謙更適合吧?」

 

看著池裡的倒影,就像孤憐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樣,孤露心口暖暖的,忍不住笑了。

 

「好,下一次再加把勁!一定要讓哥哥愛上這裡!離開玄冥院!」

 

不知道為何想成為冥判他們,沒有留在玄冥院的理由。那是孤露的想法,而他不瞭解為什麼即便如此,孤憐還是堅持要在玄冥院當個什麼事都辦不了的實習生。

 

這是對於另一個自己,他唯一無法瞭解的事。

 

叩、叩、叩。

 

孤露被突然敲門聲嚇得彈了起來,哥哥的面孔瞬間浮現,他急忙跑向門口,動作倉促還差點被自己的袍子絆倒。

 

「哥哥!在下還沒找到您這次藏的錢──」

 

門一打開,孤露便愣住了,他頭一次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迅速反應,他不知道該把門用力關上,還是敞開大門歡迎來者。

 

「抱歉,能在這兒躲一陣子嗎?」

 

灰暗的門外,出現的不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兄長,挺拔的身影、俐落的短髮、隨風飄逸的頭帶和溫和的嗓音,與孤憐截然不同……

 

「為什麼是……你?」

 

門外的圭峰滿身傷痕,眉毛緊皺在一起,他的呼吸急促,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彎曲的背與寬厚的胸口各帶了兩個沉重的玩意兒,因缺乏光線的緣故,孤露看不清楚那是些什麼東西。

 

「在下是中立者,無論哪方皆不出手相助,請您另尋地方吧。」

 

孤露冷酷地說,他正準備關上大門時,圭峰伸出插著兩根羽劍、不斷淌下鮮血的左手搥向門板,強硬地阻止孤露關門。

 

「如果你有顧慮,那至少讓這兩個孩子留在這兒,拜託了。」

 

「孩子?」孤露挑起一邊眉毛,他隨手召來飄浮的燈籠,點亮火光,微弱的光線總算讓他稍微看清楚圭峰身上的那兩個重物了──

 

圭峰的懷裡偎著一名年幼的小女孩,背上則是一名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他們不知道是陷入沉睡還是受傷昏迷,四隻眼睛緊緊地閉著。兩名孩童不是透明的鬼靈,他們具有實體,擁有白皙的肌膚、葡萄般豔紫的髮色,以及極為相似的容貌。

 

孤露倒抽了口氣,他不悅地開口逼問:「他們打哪兒來的?」

 

「我之後再和你解釋,麻煩你了!」圭峰急切地把兩個孩子推向孤露,身形瘦削的後者差點又跌倒,圭峰回頭看了看昏暗無人的街道,「別讓任何人知道他們在這兒,請一定要保護好他們……」

 

「在下說過,在下是中立方──」

 

「──但救助手無寸鐵的無辜孩子,也是你的理念吧?」

 

淺蔥色的眼睛圓睜,孤露有些訝異地反問:「你怎麼知道……」

 

「言盡於此,我真的得走了。」圭峰將頭巾往下拉,遮住他的口鼻,只留下那對閃爍著光芒的眼睛,「這兩個孩子醒來後若問我去了哪裡,你就吟誦〈蓼莪〉,他們會自個兒安靜下來。」

 

「……等等!」

 

「麻煩你了,孤露。」

 

今夜鬼城的迷霧濃厚,縱使孤露打亮了燈籠,圭峰的身影還是迅速隱沒在黑暗之中,孤露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懷裡兩名熟睡的孩子。

 

「又是……雙生鬼體嗎?」

 

 

 

 

 

 

「這是怎麼一回事,您現在可說明清楚了吧?」

 

庭院裡,紫髮的男孩與女孩開心地追著蝴蝶跑鬧嘻笑,中間的石桌石椅坐著的不是平日那對擁有相同外表的兄弟,而是宅邸的主人與渾身是傷的昔日同窗──背叛了導師室利的叛徒──圭峰。

 

就算如此,孤露也還是拿出不錯的茶與糕點招待他,如果面對圭峰他拿了較差的茶點出來,那會令孤露覺得自己像偏向冥府這一方,不過在酆都私塾裡,他也沒有那些品質不佳的茶點可招待。

 

骨摧與骨偎──那對擁有紫髮紫眼的雙生鬼體姐弟──已在孤露的私塾裡待了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圭峰消息全無,就連玄冥院也忙碌了起來,孤憐來的次數不僅減少,難得撥出時間到訪,也只是在宅邸門口送封信(裡面用術法藏了錢),閒聊幾句後便離去了。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追捕者過於蠢鈍,這一個月來竟然沒有半隻鬼上門詢問骨摧、骨偎與圭峰的下落,這對姐弟年紀雖小,倒也算乖巧懂事,除了剛到的那一晚驚醒時曾哭著找圭峰外,此後他們便習慣了私塾的環境,並主動幫忙孤露打理屋子,孤露也撥空教授這對姐弟寫字、讀書。

 

某個角度來說,骨摧和骨偎也算是私塾第一位和第二位學生吧──只是非旦沒有繳學費,還得幫忙支付伙食費。

 

一個月後某個霧氣濃厚的夜晚,圭峰總算回來了,他身上又帶著大大小小不一樣的傷,孤露花了一番功夫幫忙治療,圭峰才恢復力氣陪他坐在庭院裡喝茶。

 

「詳情我也不清楚,這兩個小鬼頭是九皇從底下救出來的。」

 

「底下?」孤露皺起眉頭,「惡鬼眾膽子可真夠大,膽敢潛入底下?那地方可是連冥判都不能隨便進入的呢。」

 

「底下一直都是九皇……我們惡鬼的目標,」圭峰平靜地說,「我想最近應該就能得手了吧。」

 

「關於你們的計策,請別再繼續說下去了,在下沒興趣知道,也不願知道。」孤露啜了口茶,「在下保持中立,不願偏頗任何一方,也不願知道任何一邊的打算,在下不願成為戰爭的推動者,也不想替任何鬼體傳達情報。即便是在下的兄長,也不會和在下談論公事。」

 

「你不是想知道這對小鬼的來歷?」圭峰溫和地反問。

 

「您該不會是想將這話題當作拉攏在下的手段吧?」孤露警戒地表示,「在下不會成為惡鬼,也不會成為冥判。」

 

「我很佩服你有這樣的決心,」圭峰淡淡地說,「不過,之後你或許得好好考慮,是不是兩方都要一視同仁。」

 

孤露放下茶杯,瞇起細長的淺綠眼眸。

 

「──這兩個孩子,是九皇在底下發現。」

 

「他們犯了什麼罪嗎?犯罪者被關到底下不是什麼新鮮事。」

 

「他們沒有犯罪,雖然我們也還在調查,不過,」圭峰停頓了一下,彷彿說出接下來的話是件很痛苦的事,「這兩個孩子,似乎是在底下誕生的……底下對他們來說,是像『家』一樣的地方,製造出他們的傢伙是如此告訴他們的。」

 

──家?製造?

 

孤露本想再喝口茶,聽到圭峰的發現,突然興致盡失,他面色凝重地盯著圭峰。

 

「別以為說這種話能動搖在下的立場。」

 

「你知道我沒有說謊,」圭峰的雙眼依舊明亮,「我是無法說謊的人。」

 

「你早就不是人了,是鬼,跟了惡鬼王這壞習慣仍改不過來嗎?」

 

「無論是人是鬼,無論具有實體還是只剩魂魄,有個東西永遠不會改變,」漆黑的眼眸中透出一絲悲傷,圭峰喃喃道,「那就是『人心』。」

 

「別想說服在下,惡鬼圭峰。」

 

「我不想說服你,也不奢望你加入我們,你有你的理想,我們也有我們的目的。只是,我認為有些真相你應該多少知道一些,自詡為教育者的你,或許能將這些真相和觀念傳遞給無知的百姓。」

 

「回到那對姐弟身上吧,」孤露的目光移向放棄追逐假蝴蝶的骨摧和骨偎,他們窩在池塘邊丟著小石頭,「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在底下──十八層地獄之一被冥府製造出來的?冥府沒事製造雙生鬼體做什麼?再說……雙生鬼體這種存在,真的能『被製造』嗎?」

 

「這三個問題,我能回答前兩個。第一個答案是肯定的,雖然摧摧與偎偎的記憶紊亂,但他們多少記得一些零碎片段,包括尚未修煉成鬼體前的部份,在九皇帶領我們潛入底下,發現他們時,他們仍被關在培養池裡。」圭峰的口氣有些哀傷,「你如果親眼看到就會知道了──製造他們的傢伙並不把他們當作靈魂、當作生命看待,他們……顯然是冥府的武器,這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那只是你們單方面的推測。」孤露假裝固執地說,其實圭峰的說辭在他開口前,孤露已經猜著幾分,「第三個問題呢?雙生鬼體是能『被製造』的嗎?」

 

「這……我也無法確定,我不是鬼體修煉方面的專家,」圭峰平靜地說,「浪仙推測──」

 

「浪仙?」

 

「和我同樣追隨九皇的夥伴。」圭峰簡單地答道,「關於製造雙生鬼體這件事,他猜冥府應該仍未掌握那個技術,不過冥府一直在進行實驗,嘗試製造雙生鬼體是確切的事實,而骨偎和骨摧很有可能就是難得成功的實驗品──」

 

「孤露老師!池子裡有魚耶!」骨摧和骨偎異口同聲地喊道。

 

「你們倆現在才發現啊?」一聽見孩子們的呼喚,孤露便換上溫柔的笑靨,「那兒的小魚已經比一個月前大上不少囉。」

 

「哦?原來一個月前就有魚了呀?」

 

「我沒有發現呢……倒是池裡的小石頭比一個月前多了七十七顆。」

 

「那是因為你們倆一直朝池子扔石頭啊。」孤露輕快地說,骨摧和骨偎又嘻嘻哈哈地開始奔跑,「再玩一刻鐘就得練字囉。」

 

「知道了!嘻嘻──」

 

「你教他們寫字?」

 

「是的,他們很有天份,話說回來,圭峰……」孤露一口飲盡杯裡的茶,歡愉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你知道他們有『寄體魔器』嗎?」

 

這回換圭峰愣住了,他驚訝地看了看孤露,接著又轉頭追逐著紫髮紫眼的雙生鬼體。

 

「此事當真?」

 

「他們的指頭。」孤露露出自己修長的手指,「右手的食指,兩個人都一樣。」

 

「是什麼樣的『寄體魔器』?」

 

「他們的手指是天生的筆,一個能經由臨摹大量複製任何存在的物體,另一個則能畫出任何活著的玩意兒。」

 

「這……」圭峰屏住呼吸,「『寄體魔器』加上『雙生鬼體』……這機率未免……」

 

「所以冥府也在底下研究『寄體魔器』囉?這種需要耗費長期人力心力與時間的研究,怎麼看都不像為了對付你們才準備的呢。」

 

「當然不是,不過沒有證據我們也不想隨便臆測。」圭峰垂下頭,「那個地方……可不只一個培養池啊……」

 

「圭峰的傷,經過休養明日應當能好上八成。」孤露站了起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一早就走吧,帶著這兩個孩子走。」

 

「我會離開,但他們……我還是希望能留在你這兒。」圭峰真切地說,「這裡真的是幽冥界最安全的地方了。你也是雙生鬼體,由你來照顧他們是最佳的選擇……」

 

「在下可不這麼認為,在下只是一半,而且,在下沒有能力保護這麼重要的──」孤露咬牙切齒地說,「『武器』。」

 

「在九皇眼中,這對姐弟不是什麼武器。」

 

「但在冥府眼中,他們是重要的武器。」孤露有禮地俯首說道,「對不起,圭峰,在下真的無力照顧他們,而且……」

 

圭鋒還來不及開口繼續試著說服孤露,孤露已搶著點出了他心中的擔憂。

 

「你難道不認為,他們留在在下這兒,更容易回到冥府替他們安排的那些培養池嗎?」

 

 

 

 

 

 

灰藍色的眸子眨動,在黑暗中猶如寶石般明亮。

 

孤憐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確認身旁沒有其他人後,躡手躡腳地跨出玄冥院的西側大門。事實上,他應該選擇別的外出方式較安全,像是翻牆遁地,又或者是跑腿、代辦任務為由外出。

 

但是今晚,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繼續逗留等著機會自己找上門,也只是浪費時間。」孤憐在心中暗忖著,「卯時……西南西理應無法看守……」

 

像株隨風飄逸空中的植物,孤憐輕盈地躍出玄冥院,來到霧氣瀰漫、杳無人煙的酆都街道上。

 

自前冥判仇煌叛變至今,混亂辛苦的日子持續將近一年,這在東幽冥界是十分罕見的事,從來沒有一個自詡為惡鬼的頑劣份子能鬧事鬧超過三個月,縱使冥府各單位內部存在著不少問題,但大夥兒的戰鬥能力可不容小覷,光是冥界第一營‧鬼字營的鬼差,過去可是一名即能力戰數十位修煉數百年的惡鬼。

 

叛徒仇煌、惡鬼王九皇,究竟有何能耐?能讓這紛擾持續至今無法解決?

 

雖然沒有向自己的導師稟報,就連身邊夥伴和最親近的弟弟都不知道,但是,孤憐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他在空無一鬼的酆都街道上飛快地行走,飄飄然的長袍使他看起來像在滑行一樣,長髮柔軟地飛舞著。他很快便離開鬼城酆都命脈似地中央地段,周遭的陰宅、建築愈漸稀少,搖晃著張牙舞爪枝幹的醜陋林木愈來愈多。

 

孤憐的手探進寬袖裡頭,本想從中掏出一件黑色的大斗篷,但他馬上又打消了念頭,秀麗的柳眉慢慢地皺了起來。

 

「天……應該快亮了吶……」

 

他在酆都近郊的一片寬大草原停了下來,身後的城市與遠方的全隱沒在黎明前最昏暗的濃霧裡,孤憐孤身一人佇立在原野上,灰藍雙眼閉了起來,他靜靜地任由微風吹拂著自己,像在等待著什麼。

 

「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呢?」輕柔的嗓音平靜地質問道,孤憐睜開雙眼,瞳仁骨碌碌地滑向眼角,「夜行?」

 

一直隱沒在霧氣與陰影中的跟蹤者在聽到對方喊了自己的名字後,無法克制地顫抖了一下,頭戴烏紗帽、身穿一襲鏽有特殊圖騰黑袍的男子走了出來,中分的褐髮微微晃動著,手裡舉著筆桿為紅金色的冥判筆。

 

「他們……讓你當冥判了啊?」孤憐溫柔地笑著,那笑看在夜行眼中充滿嘲諷,「呵,他們認為趕鴨子上架會是一計好棋嗎?」

 

「別躲了,孤憐前輩。」夜行半瞇起雙眼沉聲道,「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知道,不過那一點也不重要,不是嗎?」孤憐轉身面向殺氣騰騰的夜行,他徐徐地嘆了口氣,「你還是老樣子呢,即便裝得平靜自然,但渾身散發出的殺意不會因此抹滅,你現在的導師未建議你加入鬼差的行列嗎?比起冥判,你的資質和才能更適合鬼差呢。」

 

「別把我跟那等下賤奴才混為一談,」夜行冷聲道,「孤憐前輩,交出你的魔器,束手就擒,我還能饒了你的魂魄。」

 

「……是何人告訴你的?」孤憐聳聳肩自在地說,「我可不覺得憑你的腦袋,會自個兒發現這事。」

 

「確實,前輩的一舉一動並無破綻,平時言談也絲毫看不出──」夜行的雙眼瞇得更小了,「──令人敬重的前輩,竟會是惡鬼的走狗。」

 

「你能突然當上冥判,想必是閻羅殿那兒插手了吧。」孤憐輕輕地笑出了聲,「閻羅們也開始緊張了,九皇大人的威力真不容小覷。」

 

「哈,你終於說出口了,惡鬼的奸細。」夜行冷笑,「那等敗類,真值得前途無量的你稱他為『大人』?」

 

「我原本以為你是聰明人呢,夜行。」孤憐收起笑容正色道,「你在玄冥院待了那麼久,跟著眾導師、實習生與長老對抗惡鬼那麼久,那些作戰計劃、惡鬼資料、各式各樣的討論,難道仍無法點醒你嗎?」

 

「我夜行自始至終清醒的很!最不清醒的是你們這些叛徒!」夜行咬牙切齒地說,「想想室利導師,她仍被惡冰封住,生不如死!若不是室利導師一手拉拔我們,你們這些叛徒到現在都還只是飄蕩冥界的孤魂!連具能吃飯行走的實體都沒有!你們竟然不知感恩,還反過來對導師下手──」

 

「很多時候,為了多數者,小數者的犧牲是必要的。」孤露仰起頭看著慢慢染上炫麗色彩的天空,太陽正從東方地平線悄悄升起,「不過對於我們而言,我們所追求的是真正正確的真實,所以捨棄了虛假的信念……夜行,你已經活了一次,也死了一次,怎麼一些道理至今仍看不清呢?」

 

「我不想跟你打啞謎!聽著,孤憐,」夜行恨恨地吼著,「你想當個叛徒、成為惡鬼,還是乖乖回到玄冥院,協助冥府對抗惡鬼?選擇權在你身上!你明知道長老和閻羅都很欣賞你──」

 

「──那只因為我是個雙生鬼體。」孤憐冷冷地表示,「對他們而言,我是他們最不想放棄的武器、最不願失去的武器。」

 

夜行咬了下下唇,思考了數秒後繼續喊道:「你想放棄自己無所謂,那孤露呢?你寧可追捧惡鬼王,也要捨棄你的手足嗎?孤露前輩可不知道你投靠了惡鬼,成了個叛徒的奸細!室利導師的事、圭峰等前輩的背叛,那對孤露前輩而言是非常悲痛的過去,如今你寧可為了自己,也要讓你的手足陷入傷痛之中嗎?」

 

「這就是冥判必學的談判課程成果嗎?似乎沒什麼效果呢。」孤憐掏了掏耳朵,「夜行吶,你不需要拿孤露來哄騙我,我知道的事,比他那中立的小夥子知道的要多太多了……如果你知道你效忠的冥府是個──」

 

「──他們給了我力量!給了我權力!」不等孤憐說完,夜行便忿恨地高舉他的冥判筆吶喊,紅色的火光爬滿整枝筆桿,隨時準備向外發散,「這就是我要的!這就是我寧可放棄投胎也要追求的!我努力過、展現過自己的才能,而上頭的大人也立刻給予我回應……他們擁有慧眼、擁有清晰明理的腦袋、擁有無窮無盡的可能,而你寧願選擇跟著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叛徒?」

 

「夜行,」孤憐喃喃問道,「所以,你是為了力量,才想成為冥判的嗎?」

 

「不然呢?玄冥院裡的實習生,有誰不是為了力量、不是為了權力才努力踏上冥判之路?你們兄弟倆也是如此吧!」

 

「嗯,如果我們想得起來的話……」孤憐苦笑,「不過,九皇大人成為冥判的理由,就與你完全不同了呢。」

 

「哼,那混帳想必是為了叛變才──」

 

「──是冥府求他成為冥判的。」

 

孤憐的話音輕柔,聲音雖小,但卻字字清晰,且隨著風毫無阻礙地傳進夜行的耳中,後者愣了一下,他皺起眉頭,無法理解地直視著眼前瘦弱的前輩。

 

「沒聽清楚嗎?我可以再說一次,」孤憐笑了笑,寬袖裡的手覆至胸前,「九皇大人會踏上冥判之路,純粹是冥府要他那麼做的。」

 

「什、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冥府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讓九皇成為冥判,無論他是個天才、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蠢才,縱使他在實習期間再怎麼不努力,他都能早早用各種可能的名目成為冥判,是的,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像你那般拚命、那般充滿衝勁,他就算在廂房裡躺著睡上三千年,醒來依然是個冥判。」

 

「為……為什麼?你說謊!」夜行甩甩頭,冥判筆再次筆直指著孤憐的眉心,「天底下不可能有這種事!那廝……為什麼……」

 

「冥府會這麼做自然有他們的理由,而那理由我也知道了,不過……說出來的話,憑你的腦袋,恐怕無法理解吧。」孤憐掩著嘴竊笑,夜行更加忿怒了,筆桿上爬滿火燄。

 

「無所謂!既然冥府早早內定了那廝的官職,他就更不該背叛冥的好意!」夜行靈活地轉動手中的筆,「你呢?孤憐,搞了老半天,你到現在仍是個實習生,弟弟則是離開玄冥院,去搞了個沒救的賠錢私塾,再怎麼辛苦不得志,也不該和惡鬼同流合污吶!回來吧!孤憐!上頭大人們會原諒你,只要你善用自己的才能一同對抗惡鬼──」

 

「我的才能?哈哈,我剛不是說了嗎?」孤憐的寬袖滑過面孔,藏在長髮之下的斯文俊臉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纖長的指間多了一只像是半截眼鏡似的小扇子,「我……和孤露……對冥府而言,只是武器罷了。」

 

「成為冥府的武器有何不好?」

 

「哈,你很嚮往那樣的存在嗎,夜行?」

 

灰藍色的眼眸閃過危險的光芒,孤憐身手俐落地飛躍起來,像是乘著風浮在色彩鮮豔的晨光之中。

 

「我們兄弟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成為冥判。」

 

孤憐手中的小眼鏡,已化為巨大的扇子蓄勢待發。

 

「我們兄弟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成為雙生鬼體,重新在冥界降生。」

 

銀中帶綠的長髮飛舞,瘦削的孤憐揮動手中的大扇子。

 

「我們唯一知道的,就只有──」

 

見孤憐採取舉動,夜行也慌慌張張地操作起自己剛入手的魔器,他慌慌張張地喊道:「冥判炙閻,燃光!」

 

「──我們是彼此唯一的兄弟,僅此而已。」

 

 

 

 

 

 

雙生鬼體。

 

由同一個魂魄一分為二,縱使原因不明,彼此終究是彼此唯一親近的親人──

 

是兄弟,不是武器。

 

是手足,不是物品。

 

僅為彼此而生,不為他人左右。

 

這就是雙生鬼體。

 

 

 

 

 

 

孤露從石桌上驚醒,胸前懸掛那宛如項鍊墜子的眼鏡跟著晃動,輕輕拍打他單薄的胸膛。清晨的風吹得他身體微微發寒,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修長的指頭輕輕按摩犯疼的太陽穴。

 

「怎麼……又夢到那天了呢?」

 

雙生鬼體最特殊的能力之一是「預視」,看見未來、預知即將發生的事,而不是在擺脫不了的過往記憶裡遊蕩。

 

孤露甩了甩頭,他像前晚喝了過多的酒而宿醉似地渾身不適。

 

在孤憐死去後,「預視」的能力由孤露繼承了,失去了另一半自己的孤露永遠不是完整的「一個」,他的體力總是不足、力量像被箝制住一樣無法自由發揮。即便繼承了哥哥的魔器與能力,他終究只是「孤露」,而不是在世時仍為完整一個個體的「吳復」。

 

不過,至少他能夠自由自在地保持中立了,失去另一半的雙生鬼體不會是冥府想要獲得的「武器」。

 

孤露在庭院的石椅上伸了個懶腰,淺綠眸子環視寧靜的四周,他苦笑地自言自語道:「好安靜啊……」

 

──孤憐被冥判夜行的惡火燒盡,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呢?

 

「時光飛逝,但那日仍舊歷歷在目。」

 

孤露又趴回桌面,他無趣地把玩著桌上的文房四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他其實知道的,孤憐不願離開玄冥院的真正理由。

 

他其實明白的,孤憐選擇追隨惡鬼王的真正原因。

 

這都和他不願留在玄冥院、不願加入任何一方,極欲保持中立一樣──他們只是想用不同的方式保護另一個自己,分道揚鑣的雙生鬼體無論對冥府還是惡鬼都毫無價值、亦毫無威脅。

 

孤露排除兩方,孤憐則接納了兩方,然後在過程中找到了自己願意追隨與信任的真理,成為惡鬼的奸細,協助九皇與他的軍隊對抗冥府。

 

「也為自己招來殺生之禍……」

 

孤露招來茶壺,為自己斟上一杯雖然涼了卻清香四溢的茶。

 

孤憐在自己的眼前,被後輩夜行消滅了。

 

──人類死後會化為鬼,那麼鬼死後會變成什麼呢?還是什麼都不剩了呢?

 

那日之後,孤露重拾了生前的記憶,但他的胸口卻總空蕩蕩的,似乎被挖去了什麼有血有肉、血淋淋且溫暖活跳的東西……

 

飲盡了茶,孤露起身步向過去骨偎與骨摧最喜歡的小池塘,現在池裡頭非旦沒有魚,就連引自忘憂河的水也沒有了,乾枯見底,如同這座生意不佳的私塾般隨著時光流逝而荒廢。

 

縱使重拾了過往記憶,但現在孤露卻更沒有繼續存在於世的理由了……

 

吳復是個體弱多病的書生,在科舉這事上始終不順,但為了讓老來得子的父母過更好的生活,他依然發奮圖強,忍著身體的病痛中了舉,謀得一個小小的地方官職。

 

一生的夢想終於達成,原以為能讓兩老過好日子了,沒想到官場的險惡就連小小的地方官都逃離不了──遭到欺壓、遭到利用,散盡家財、得罪權貴,不但賠上生命中最重要的雙親,自己更被他人誣衊成手刃父母罪無可赦的狗官……

 

於是,吳復抱著石頭,投河自盡了。

 

死後的靈魂總在水邊不願離去,青綠的靈體滿是對父母的執念與悲痛,兒時雙親照顧自己的景貌揮之不去,親情的溫暖、親情的快樂、親情那難以割捨的力量,一直在吳復的靈魂中支持著自己。

 

或許就因為無法放手親人間的情愫,他才能修煉出雙生鬼體吧?

 

「那感覺就像……害怕孤獨而創個伴出來呢?」

 

孤露在池畔坐了下來,與兄長如出一轍、惟獨色彩不同的眸子緊盯著池中唯一存活之物。

 

那是一朵青綠色的蓮花,在無水的池子裡尖挺美麗,含苞待放。

 

這朵青蓮,在孤憐消失的那日,從一夜淌盡池水的小池塘裡冒了出來,然後就這樣一路陪伴著孤露,直到現在。

 

蓮花未曾枯萎,也未曾綻放,孤露不知道它在等待什麼,就像當年總於忘憂河上如一朵青蓮飄蕩的鬼魂一樣,沒有人知道它在等待什麼。

 

「如果在下下了決定,你是不是就會盛開了呢?」

 

輕柔的嗓音溫和喃喃,孤露伸手輕輕撫著蓮花,像是憐愛地撫摸一名孩童稚嫩的面頰。

 

──被大火籠罩的清晨天空、滿山遍野的血紅花卉、倒臥其中遭惡火燃燒怠盡的青綠身影、仰首放聲大笑的黑衣冥判、以及帶著金色冥判筆從天而降的惡鬼王……

 

想通了嗎,孤露?

 

夜行狂妄的笑聲不絕於耳,九皇深邃的靛瞳逼迫著他的答覆。

 

永世孤獨,抑或是為你的兄長做點事,決定權在你。

 

多年後,惡鬼王九皇捲土重來,學著他的酆都私塾創立了惡鬼補習班,準備妥當,隨時都可再大幹一票。在深藍雙眸裡燃燒的火燄,是力量與堅定,九皇口風雖緊,但孤露知道他掌握了太多冥界人士不知道或不願面對的真相。

 

而對他自己來說,事情根本沒有那麼複雜,就如同九皇一再重提的問題一樣。

 

──永世孤獨,抑或是為你的兄長做點事。

 

「是時候了……真沒辦法呢。」

 

孤露起了身,青綠的袍子搖搖晃晃步出庭院,走向終日深鎖的私塾大門。

 

「那麼、在下也認真地大幹一票吧。」

 

不出一刻鐘,酆都私塾在孤露準確的目光下,招到五名資質極佳的靈體,孤露看見他們的未來,帶著強健的鬼體踏上魔寨島的萬魔會會場。然後,他看見夜行的毀滅,在數道如刃的颶風中,鬼體碎裂成千萬塊,消失殆盡,手刃弒親仇人的自己,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那天午後,枯池裡的青色蓮花,悄悄地綻放了……

 

 

 

 

 

──〈在那個青蓮綻放的午後……〉──

 

2014/9/6

 


 

【後記】

  大家好久不見!要記得週日更新惡啊啊啊啊啊我老是忘記QAQ

  不過之前很忙倒是真的,但接下來也不會不忙啊啊啊啊......幸好痞客邦有存稿功能,我真的得在稍有空時存稿子才行。

  像巴哈姆特小屋沒辦法預約發文,那邊就從日更變月更了(喂)。(我的巴哈姆特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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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存預購名單的檔案毀損了QQ 最近我一堆東西接觸不良,從手機線、ipad線、電腦主機的兩個USB孔、線上ATM用的讀卡機線、SD記憶卡的讀卡機......我真的明明都有好好收線!!!

  但還是接觸不良......懷疑罪魁禍首是電腦主機的USB孔= ="

  硬碟就是這樣插上去,電腦瘋狂噹噹噹噹一下讀到一下沒讀到......檔案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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