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蟲尾、 獸足、鹿角與掠奪者的陰謀

Prelude of M.W.P.P. And The Marauders' Conspiracy

 

M.S.Zenky◎ 著

 

 

第一章 盛夏的三根掃帚

湛綠的樹,任由璀璨陽光照耀,葉片呈現半透明的青綠,然後在根部映下涼爽的陰影。

又是一年夏季。

無雲的藍天更顯得夏日的無趣與炎熱。那名趴在正對格子窗的方桌上的少女,心裡是這麼想的。

一頭及腰黑髮的少女,在這樣的酷暑之下,竟穿著高領黑衣,長長的袖子並未捲起,甚至還蓋過半個手掌。幸好她的下半身是件短裙,兩條白皙細腿宛若藝術品般合攏伸直,令人想起湖中悠游的白天鵝。

鮮紅色的大眼,無神地凝視窗外。

少女已經趴在這張桌上一個上午了,不,說的更準確點,她已經趴在這裡半個夏天了。不是因為今夏的氣溫高得嚇人,讓她喪失了外出的興致;也不是因為缺乏朋友邀約而無所事事,事實上,整個七月,自認為與她交好的幾名同學不時派信來,約她去哪兒逛逛、找她去哪兒玩玩──

只是,她一概拒絕了,連考慮的時間都不用。

八月的活米村,因鄰近的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院放暑假的緣故,少了一大票被居民視為財主的遊客。乏人問津的街道、門可羅雀的商店,空蕩蕩的巫師村莊與其他三百天熱鬧非凡的模樣大相逕庭。不過多數的村民與店家早習慣每年夏天的冷清,索性關店自動放起暑假,帶著一家老小長途旅行去了。

這使得本就冷冷清清的巫師村莊,變得更像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城。

烈日、蒸氣旋升的路面、宛若停滯住的空氣、在刺眼光線照射下閃閃發光的樹木,以及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

每天每天,少女都必須面對這一成不變的日子,而她在這世上算是唯一一位最親近的人、同時也是自告奮勇成為她監護人的那位女性,竟然準備完早餐後,就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門去了,直到日落月升,黑夜佈滿夏季繁星後才帶著甜笑與渾身酒氣回來──每日皆是如此。

肘邊杯裡晶瑩的冰塊清脆碰撞著,才喝了一口的冰淇淋汽水已被染成雪白色,即便下方無色的氣泡努力往上飛竄,也抵擋不了口味的改變。

少女慵懶地抬起頭,櫻色的雙唇靈敏地叼住吸管,像是失去味覺般,毫無顧忌地吸吮著她自己調配的冷飲。

缺乏蟬聲而顯得過份寧靜的夏天,就像時間永遠靜止住了一樣。

『如果真的靜止了,那就好了……』嚥下飲料,趴回桌面的少女低聲喃喃著。

紅眸不再看著窗外無趣的風景,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木頭桌板,秀麗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耳畔彷彿傳來戰場上兵荒馬亂的聲響,一些難以忘卻的畫面浮現眼前,腦中的記憶跟著奔馳。

──白色的羽翼毫無畏懼地拍動,手持弓箭的翼人飛向藍空,為了他們的國度、他們的家園、他們的王與他們的文化挺身而戰。另一邊是挾帶著惡意的黑暗勢力,他們所行之處宛如死神降臨般,血的腥臭、屍體腐朽的氣味、殺人不眨眼的刀光劍影此起彼落。而引領著他們興風作浪的那個人是……

內心登時糾結了一下,少女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卻仍抵擋不住那些拋不開的過往。

──為了追求長生不死、為了取得永恆的生命,邪惡的吸血鬼旁支領袖與那個人達成協議,在鄧不利多的眼皮底下掀起一場跨越種族與歷史的爭鬥,雖然勝利終究是站在正義與光明的這方,但依然阻止不那個人扭曲的野心……

心跳加快,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她蹙著眉頭,迫使自己避開那個始作俑者的全貌,盡可能讓他在自己的記憶裡,不要出現背影或影子以外的面貌。

──禁忌森林的深處築起高高的祭壇,殘忍而血腥的祭典在黑巫師們的歡呼高喊下進行。原以為已經無所畏懼的她,終究成為那個人的祭品,而在他的腳下,他不僅沒有拯救他人、守護他人的能力,連逃跑的力量都沒有。戴著兜帽、披掛著黑斗篷的那個人輕而易舉地追上她,就像一隻經驗老道的獵鷹,在寬闊的草原上捉捕著她這隻無能的小兔子。

『艾……蜜莉……』

那個人越來越接近,即便兜帽遮掉他大半張臉,但少女依舊感覺得到他的鼻息。

『艾蜜莉……』

她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像快從喉嚨跳出來了一樣,渾身肌肉變得僵硬,急促的呼吸抵達頂點後完全止住,她惶恐地垂下頭,發現一隻有如蜘蛛般蒼白且乾枯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艾蜜莉……妳為什麼要逃呢?』

像蛇叫般嘶嘶的嗓音喑啞地問,縱使語氣再溫柔,也掩蓋不了話語中無法預料的惡念。

『妳為什麼要逃呢……』

她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耳朵塞滿那個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妳永遠逃不了的……妳永遠違抗不了我的……』

就如她這隻小白兔終其一生擺脫不了他那隻邪惡的獵鷹一樣。終究得遵循著自然界食物鍊的法則,認命地被生吞活剝下肚。

兜帽慢慢地往後滑落,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薄到幾乎沒有唇瓣的嘴,然後是失去鼻樑的鼻子,最後是那有著血紅瞳仁的細長眼睛。無限的恐懼佔領她每一個毛細孔,動彈不得的她無法躲開那雙紅眼。

佛地魔。

那個人替自己取的名字,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黑魔王。

『跟隨妳的家族死去吧!黛安娜‧天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雙眼猛地睜開,少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單薄的肩膀激動地上下聳動,鮮紅的雙瞳驚恐地盯著眼前的窗子。

青綠的樹葉隨著難得的微風輕輕擺盪。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改變。

少女的右手按摩佈滿汗珠的額間,悔恨地低聲喃喃:『該死……』

稍微調整氣息,讓呼吸恢復成原本的速度後,現在名為『艾蜜莉』的少女緩緩攤開一直緊緊握成拳頭左手。

一個與她小指頭差不多大小的晶瑩水晶瓶,靜靜地躺在掌心中,瓶蓋栓了條纖細的皮繩,讓水晶瓶能變成項鍊墜子般的存在。

一些銀色,混雜著淡紫色和些許紅色的雲霧,發散淡淡的銀光,如銀河中的星雲般,牽著雲絮如絲的尾巴慢慢旋轉。

偶爾在那朵雲團裡,會浮現出幾個朦朧的面孔,雖然五官細節無法看清楚,但外形特徵還是能區分出幾個重要角色──比如最常出現的是一名笑容燦爛的長髮女子,以及另一名有著溫柔紅眼的男性。

『麻煩的東西,』艾蜜莉沉聲抱怨道,『幹嘛硬要給我……』

那是鄧不利多──霍格華茲的校長──在暑假開始前託付給她的『禮物』,像是害怕被艾蜜莉當場退還似的,贈禮者還煞有其事地用了一大堆很不環保的包裝紙,把小小的水晶椎瓶裹成宛如搖控飛機般的大小,甚至不當面交給她,而是委託貓頭鷹直接送到她位於活米村知名酒吧『三根掃帚』閣樓的房間床上!

當艾蜜莉不怎麼高興地拆了包裹,發現裡頭裝的竟然是那麼小的水晶瓶,瓶裡存放的又是她完全不想取回的東西時,她連忙抓起魔杖,氣極敗壞地趕回霍格華茲城堡,直接衝向校長辦公室,誰知道辦公室內的肖像畫全異口同聲地表示,鄧不利多早在三天前就前往羅馬尼亞了,大概要到暑假結束才會回來。

小瓶子裡的雲霧不停旋轉,數張臉與數個似曾相識的場景不斷變換,艾蜜莉瞪視水晶瓶好一會兒,抑制住想把它丟到窗外的衝動,最後還是默默地套上皮繩,把鄧不利多的禮物當作項鍊掛在頸上。

水晶瓶的光在接觸到艾蜜莉的黑色高領後,像是引起某種效應般,突然黯淡下來,就跟艾蜜莉此刻的心情一樣。

瓶裡裝著的,是她不願回想起的童年記憶。

並不是因為她的童年過得悲慘痛苦,相反的,她的童年比許多許多的巫師家族還要幸福快樂的多。擁有『天上』姓氏的一家三口,就住在活米村那如今已變成世界知名鬼屋的房子裡,從前,那棟『尖叫屋』可是全活米村最漂亮的建築。

然而,一切都在自己的愚蠢下,落入那個人的陰謀中,接著毀滅殆盡。

被那個男人帶走時,艾蜜莉遺失了她所有過往的記憶,她忘了她那有著東方血統的母親,也忘了她那偉大家族的最後一位男性後裔──她那溫柔且充滿智慧的父親。忘了幼年快樂的回憶,也忘了那個男人害她家庭崩毀的一切。

記憶很幸運也很不幸地被鄧不利多撿走,那料事如神的當代最偉大的巫師。而屬於記憶的容器──被賦予『艾蜜莉‧瑞斗』這個名字的她──小小年紀便成為黑魔王佛地魔的養女,一個不為人知的殺人機器、黑魔法的走狗……

忘了是哪一年的寒冬,突然開竅的她鼓起勇氣逃離了那個男人──佛地魔──的掌握。她回到活米村、回到曾經的家鄉,即使什麼都不記得,她的身體就像受到某種暗示與引誘般地回來了。後來的事情就是那樣自然而然,鄧不利多現身,安排羅梅塔夫人擔任無父無母的自己的雙親,並利用儲思盆讓她體會『黛安娜』這個女孩的過往。

或許鄧不利多以為,她能夠經由黛安娜的記憶,再次變回那個原本天真無邪又開朗的小女孩吧?

但是艾蜜莉很清楚,在佛地魔身邊待上那樣長時間的她,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早就壞掉了。

這些記憶更助長了她的憎惡、更加毀壞她的寬容與慈悲。

她無法原諒佛地魔,更無法原諒間接害死雙親、毀掉天上家族的自己。

因此,艾蜜莉只取回家族破碎後的記憶,不讓自己的立場受到動搖,保持著黑魔法走狗該有的無情,憑藉復仇之火推動著自己,讓自己擁有茍延殘喘於世的動力。

纖細的手指拉起皮繩,看起來比同年紀少女還要年輕的艾蜜莉,帶著不符外貌的冷酷表情,默默地將水晶瓶放進高領衣服之中。她只是不希望污點般記憶太過招搖,但當那冰涼的瓶子輕觸她單薄的胸衣時,卻又時時刻刻強調了自身的存在。

『校長,你到底在計劃什麼?』

學期結束前,在鄧不利多決定寄小禮物給她前,他們曾有過一次記憶薄弱的短暫會面。

『恕我無法如實稟告,艾蜜莉,畢竟妳是霍格華茲的學生,一個小小的未成年孩子。』

『抱歉,校長,我的經歷比大多成年巫師的都要精采,』她咬牙切齒地說,『甚至比魔法部引以為傲的正氣師還要──』

『我同樣得對妳說聲抱歉,孩子。喔喔,這個香味,看來餞別宴的時間要到囉。』

『請不要轉移話題,鄧不利多教授!』艾蜜莉低吼著,『佛地魔都跑到你的眼皮底下恣意妄為了,他到處拉攏族群、壯大自己的聲勢,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計劃在暗中進行,我也是反抗佛地魔的重要份子,為什麼那個計劃不能讓我知道?不能讓我參與?』

『我們婉拒所有的未成年孩子,比起知道我這老頭葫蘆裡賣什麼藥……妳應該把更多精力放在普等巫測上。』

『我不在乎那種東西,你很清楚的。』

『是啊,艾蜜莉。』

鄧不利多嘆了口長氣,湛藍的眼睛流露出無奈與婉惜,他的微笑變得有些苦澀,他用魔杖敲敲櫃子邊緣,收藏在底層深處的儲思盆隨即飄了出來。

艾蜜莉挑起眉頭,她猜得到鄧不利多在盤算些什麼。

盆子裡一些銀色的東西旋轉著,長髮的女子和紅眼的男子笑吟吟地望著鄧不利多與艾蜜莉。

『我知道你要幹什麼,』艾蜜莉警戒地往後退了幾步,口氣凜冽地說,『別想。』

『那就真正很抱歉了,』鄧不利多笑意更深,他將魔杖探進盆子攪動幾下,隨後拉起一條頭髮般的銀絲,那就是他們剛才看到的那段記憶,『艾蜜莉,如果妳不願意接受黛安娜的記憶,恐怕我永遠無法讓妳瞭解我的計劃。』

『這和你最初說的不一樣,』艾蜜莉冷哼,『當初妳說服我進入霍格華茲,就是保證會支持我的復仇行動!你也說佛地魔那傢伙很危險,必須趁早鏟除,但是成為學生的我居然連關心場爆炸案都會受到調查小組的盤問──』

『孩子,我並沒有支持妳的復仇,只是贊同妳反抗黑魔法。』鄧不利多搖搖頭,『要對抗佛地魔絕對不是用與他同質性的東西對抗,就如同想將黑色顏料染白,絕對不能再加黑色進去一樣。』

『但就算加了白色顏料,黑色還是永遠不會變成純白。』艾蜜莉咬著下唇說,『骯髒的灰色反而改變白色的本質,成為污點。』

『至少黑色不再是黑色,不是嗎?』

『我不想和你探討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只會變得很哲學。』艾蜜莉雙手環胸,用一副最後通牒似的口吻宣告道,『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要怎麼做,你才肯讓我加入計劃?』

『答案很簡單,』鄧不利多舉高掛著一條記憶的魔杖,『接受這個記憶,回歸黛安娜的本質。』

『唯有這個答案我絕不接受,』艾蜜莉轉向門口,黑髮輕輕甩動,『看來,我們只能分道揚鑣了。』

『妳自己很清楚,現在的佛地魔已經不是單靠一名巫師的力量就能輕易擊敗的了。』身後的校長提高嗓音,語氣帶了一絲淡淡的懇求,『而對抗佛地魔的最強大武器是什麼,妳也很清楚吶,黛安娜。』

『我不像你那麼天真,而那麼矯揉造作的道理也不適合我。』踏出校長辦公室門前,艾蜜莉最後一次回過頭,紅眼裡滿是堅定,『我有我的辦法,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戰鬥。謝謝你,教授,還有……再見。』

也許,她很清楚答案是什麼;也許,鄧不利多所言是唯一的正解,也是對抗黑暗力量的唯一之道。她還是離開了,像個小孩鬧脾氣一樣。

到頭來,自己不過是害怕罷了。

『如果,我恢復成原本的自己,變回那個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黛安娜……』

趴回桌面上的紅眼少女,手指輕輕地沿著冰淇淋汽水杯緣繞圈,玻璃杯發出清亮的細鳴。

『那我,是不是會再也做不了殺人之類的……事呢?』

突然間,一聲巨響破壞了夏天的寧靜,更硬生生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三根掃帚的雙開木門被猛地撞了開來,左右門片上的門把用力打在牆壁上,一個聞起來混合了魚市場的腥味、死老鼠的臭味和戰場的血味的糟糕氣味,搶在不速之客進門前瀰漫進來。

艾蜜莉坐直身子,鮮紅色的雙眸冷冷地瞪向門口,嗅到臭味的鼻子皺了起來。

那是一票約莫十個人的隊伍,個個高頭大馬,穿著破破爛爛的風衣或是斗篷,腳上踏著表皮剝落的雨鞋或是馬靴,每個人的膚色──艾蜜莉無法以肉眼推斷他們是曬太多太陽,還是太久沒洗澡──呈現麥芽糖般的黝黑。這群可疑的邋遢客人不是留著大把落腮鬍,就是用泛黃的布料、骯髒的衣領充當口罩,遮住一張張看起來挺深邃的五官。他們腰部似乎藏了不少東西,厚重的風衣與失去飄逸感的斗篷鼓了起來。

這群人是……

艾蜜莉還來不及起身招呼,這票總覺得不該生存在一九七零年代的傢伙,竟然粗魯又沒禮貌地跳上吧台、坐上桌子,或是把鞋底滿是泥巴的腳踩在花臺上,有幾個更闖進吧台後方,自作主張地抓下酒瓶開了就喝。

艾蜜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不同的時空,這票邋遢、骯髒、不懂禮節的傢伙,看起來就像小說或電影裡的傭兵或是遊俠,和色彩鮮豔的盛夏、寧靜安樂的活米村毫不搭嘎。

『不好意思──』艾蜜莉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個頭嬌小的她聲音清亮,毫無畏懼地對著這票不請自來、且把三根掃帚當作免錢自助吧的傢伙大聲喊道,『我們現在沒有營業──』

喀噠

本想往前進的艾蜜莉停下腳步,因汗珠蒸發而更能感受到冰涼溫度的額頭,被一只圓管狀的金屬物品給抵住。

鮮紅色雙眼不悅地瞪著擋在她前方的傢伙──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破破爛爛的褐色大衣,不僅補丁斑斑、還充斥著奇怪的破洞,就像是被各種各樣珍奇異獸攻擊過一樣;他戴著破破爛爛的帽子,有點像帽沿更寬些的牛仔帽;帽沿製造出的黑影下,隱約可以看見一對深隧的漆黑瞳仁,大大的鷹勾鼻突出陰影之外,成為他臉上最醒目的特徵;出乎意料之外整齊潔白的牙齒自信又得意地隨著笑容顯露出來,嘴部外圍佈滿仙人掌刺般的短鬍渣;捲翹且溼漉漉的黑髮,半長不短地懸在耳下與肩膀中間點的高度,像隨是都能擰出水珠似的;戴了手套又纏上泛黃崩帶的右手,抓著一把褐色槍身的左輪手槍,黑色的槍管正抵著艾蜜莉的眉心。

『喲,小女巫,』眼前的男人扯著殘忍的笑容,無禮地吆喝著,他高亢的大嗓門帶著些許外地口音,遇到某些字詞舌頭彈得很重,不曉得是故意的還是習慣,『妳最好乖乖聽話,才不會受傷喲。』

艾蜜莉不以為然地輕笑,右手不著痕跡地移至腰間──她的魔杖就放在百褶短裙右大腿腿側的口袋裡。

『你以為,』紅瞳瞪向槍管,『這個玩意兒傷得了我嗎?』

下一個瞬間,右手猛地抽出魔杖,數道符咒自她腦中閃過,她不需要思考各種符咒的功用與效果,完全依靠自己的直覺,讓身體與心愛的魔杖眨眼反映出最適合此時此地此種情況的魔法!

數道刺眼的血紅光束激射出去,璀璨的火花與閃光之中,滿櫃的酒杯與酒瓶碎了一地,刺耳的玻璃爆裂聲響徹整間酒吧,那些正在飲酒作樂宛如流浪漢的訪客無不放聲哀嚎,更多槍枝上膛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但她自始至終都未聽見子彈射出的爆炸聲響。

放完第一波魔法的艾蜜莉匆忙地彎腰蹲下,隨後對著眼前那個挑釁她的牛仔帽男子的腿部,毫不手軟地射了兩道炙熱的火球,再補上一道有如颶風登陸的狂風符咒,將試圖提著麻瓜軍火武器朝她衝來、想團團包圍住她的陌生客人,全颳往酒吧四面結實的磚牆。

逮到機會的艾蜜莉迅速地跳上吧台,她的右臂平舉,像拿著槍枝瞄準獵物般地持著魔杖。紅眼警戒地掃視三根掃帚內的狀況──

灰濛濛的煙霧繚繞,十來名陌生人無不倒臥在地,有的還按著撞傷、受傷的部位低聲哀嚎,難聽的吼叫聲籠罩整個空間,槍枝與刀劍匕首掉落一地,艾蜜莉雖然對這些麻瓜武器沒什麼研究,但看到這批人掏出的軍火數量,還是大吃了一驚,而且很顯然地,這票來路不明的危險份子,身上完全沒有攜帶任何與魔法相關的物品,連帶有小小攻擊性、巫師學生最愛的惡作劇商品都沒有!

怎麼會有這樣的組織呢?一看就知道他們的來歷非同小可,可疑又危險氣味瀰漫在他們的全身上下,總覺得這群傢伙一定在幹些不法的勾當,但他們居然連根魔杖、連顆屎炸彈都沒有,就隨隨便便闖入世界上數一數二知名、全村都是巫師的魔法村落『活米村』?

就在難解的困惑與奇異的預感悄悄攀上艾蜜莉心頭時,難聞的煙霧之中,那柄冰涼的槍管又伴隨著喀噠聲抵住她的眉心,艾蜜莉不敢相信地直視著前方。

『怎、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呢,小女巫?』

補丁斑斑又破破爛爛的風衣隨著逐漸消散的狂風符咒慢慢停止鼓動,對方深沉的黑眼滿是不屑的自傲神情,招牌般亮眼的白齒如果能反射陽光,絕對會刺痛艾蜜莉的雙眼。

這個男人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來到她的面前?為什麼她絲毫沒有感覺到?

這是魔法嗎?還是他本身──

感受到威脅的小女孩咬著下唇,微微一笑。

既然對方速度如此之快,她就必須比他還要再快,絕對不能將這個傢伙視為她從前遇過的那些愚蠢麻瓜!

魔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動,不需要朗誦出咒語的少女巫師飛躍起來,她再一次躲開槍管,宛如乘著風勢飛翔在半空中一樣,以擋在她眼前的威脅作為圓心,輕鬆地劃出一道半圓來到那個男人的身後。

發散出紫色閃電的銀色光球聚集在她的黑色魔杖尖端,一個許久未曾使用的魔法終於再次現世,血紅瞳仁看準對方寬厚的背部,曾經毀掉數百個人類一生的魔法毫不留情地甩射了出去──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帶來數秒地震,刺眼的銀光交雜著亮紫色的閃電,成為她這道魔法目標的那名男子,其高大的身影電光火石之間便被一團團小型的蕈狀灰雲覆蓋住,可怕的沙塵和難聞的煙硝味佔據了整間三根掃帚。

黑髮飄起,艾蜜莉輕盈落地,嘴角勾起勝利的微笑。

這道近年來已經鮮少使用的古老魔法,又再一次證明了她寶刀未老的實力。

鄧不利多……如果你剛才在現場的話,一定會無條件讓我加入你的計劃了吧……

艾蜜莉的心裡暗暗想著,她得意地轉過身,一把推開格子窗,讓滿屋的臭味自然飄出屋外。

三根掃帚外的活米村街道毫無改變,依舊那樣寧靜而無趣。艾蜜莉看著這片早已看膩的風景,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至少輕易擊敗十來個火力充足中年大叔的她,整個下午總算有事情能忙了呢。她得變出鐵鍊一一綁住這些傢伙,然後得花上好一番心力打掃屋子跟整修毀壞的部份,而那被白吃白喝的酒類,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比起毀掉商店或是家裡多出一票莫名其妙的怪人,羅梅塔夫人更在意那些寶貴的酒是不是完好無缺……

『哎,看來又免不了一頓罵了。』艾蜜莉收起魔杖,迎著日光,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只有擁有監護人的頭銜,就會自動習得滔滔不絕的罵人技巧嗎?』

喀噠

顫慄的寒意爬上她的背景,艾蜜莉的心臟頓時落了一拍。

不會聽錯的,和前兩道一模一樣的聲響,那再熟悉不過、細微的槍枝零件碰撞聲,這一次雖然沒有冰冷的槍管接觸她的肌膚,但她能明確感受到後腦杓後方五公分處,那個準備置她於死地的惡意。

糟了……』冷汗自太陽穴淌下,紅眼惶惶不安地瞟向眼角,『但是這傢伙……怎麼可能躲的過我的……

『小女巫,我承認妳挺有兩下子。』

那個討人厭的中年嗓音說道,艾蜜莉突然想起自己在哪兒聽過這種腔調了。過去,她曾隨著那可恨的養父到亞得里亞海的東岸一遊,為的當然是湯姆‧瑞斗自私自利的邪惡念頭。她認出男人擁有的是屬於南斯拉夫人的腔調,雖然這傢伙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遠離了家鄉,但流在血液裡的起源是不管旅居外地多久都無法根絕的。

『不過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們這些過於依賴魔法的巫師啊,別再小看我們這些舞刀弄槍的麻瓜囉。』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艾蜜莉咬牙切齒地問,就在這個時候,她面前的窗外忽地閃過一道影子。

詫異的紅眼驚恐地瞪大,就像是目睹蛇妖而被石化的人一樣,來不及再次投身戰鬥的艾蜜莉,在體會到毫無預警的恐懼後,竟兩眼向上一翻,應聲倒地,渾身癱軟地失去了意識。

『我們是巫師的夢魘──』

屋內的煙霧已經散盡,那些本來或躺或坐在地上的手下敗將全停止了哀嚎,他們就像剛演完一齣戲、卸下妝扮回歸正常世界的演員一樣,紛紛拾起自己的武器,發出低沉難聽的咯咯笑聲,一步步來到牛仔帽男人的身後,數十道猥瑣的目光緊盯著木板地上不醒人事的荳蔻少女。

掠奪者。』

團團圍繞住艾蜜莉的陌生男子們抬起頭,肆無忌憚地扯開嗓子,以足以掀起屋頂的音量放聲大笑。

午後湛藍的天空,漸漸出現幾朵烏黑的雲朵,潮溼的氣味在空氣中開始瀰漫。

  格子窗外,那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靜靜地垂著頭,一對琥珀色的俊眸若有所思地俯視著落入他們手中的年輕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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