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話 =
出差,就是要吃喝玩樂當奧客!
──本文與【此書】使用共同人物、時空背景設定
飛機離地的那瞬間,有一種令人上癮的刺激感。
如果是以前還沒成為惡鬼補習班一員的那個我,鐵定會把坐飛機視為人生十大恐怖事件之首,但在嘗試過被九皇徒手抓到空中拋來拋去後,飛機起飛這事相較之下,真的不算什麼了。
客機爬升了一會兒,在我快睡著的時候,播完逃生安全宣導影片的電視,默默地換上沒有字幕的英文節目了。
響亮的「叮」聲過後,上方的警示燈隨即熄滅,幾乎在同一時間,坐在我前排,除了浮茹以外,包括豔、浪仙、圭峰、骨偎、骨摧在內的惡鬼們,全都猛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走道後端正推來像是餐車之類東西的空姐們嚇了一跳,眨著大眼睛一邊觀察那幾個直挺挺站著的惡鬼,一邊替其他乘客送上餐點。
「唷?浪仙,你怎麼也站起來了呀?」豔頭也不回、語帶諷刺地問道。
「我是看到豔站起來,才跟著站起來的呀。」浪仙故作天真的說,和豔顯眼好辨認的大姊頭風格不同,浪仙華麗的裝扮很顯然被其他乘客當作神經病,因為他們敢不以為然地對浪仙露出鄙視的眼神,對於豔卻連瞄都不敢瞄。
「哼,這麼聽話啊?」豔回過身,妖媚地舒展頸部筋骨,那對變色成深褐色的眼睛,突然透出一絲紅光,不時向上看著機艙天花板。
那一個瞬間,我好像想通了什麼──難道這幾個笨蛋惡鬼,想幹平時我們搭車出遊聚餐時,常幹那件事嗎?
我驚慌地轉向右手邊,視線越過熟睡中的九皇看向祭泠,他正低頭閱讀一本口袋書,書名隱約有什麼「笑話大全」之類的字樣,而隔了條走道的亭佳學姐,和再前一排的阿傑,正拿著一本A4大小的資料夾,不知道在交談什麼。
「苗苗,有什麼問題嗎?」祭泠發覺我的目光,便順手將笑話全集收了起來,溫柔地望著我,「要去洗手間嗎?我起身讓妳過去。」
「不是,我是想問……」我尷尬地指指前方宛如人偶般直直站立的那群惡鬼,「他們這樣會造成別人困擾吧?」
祭泠抬起頭看了一眼後,神色輕鬆自若地說:「他們大概都想上洗手間吧,畢竟等等就要吃飯了,想乾乾淨淨、舒舒爽爽地享用囉。」
「可是,我總覺得……」
「圭峰哥,」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骨摧稚氣的小男孩聲音打斷了,「飛機這麼大,你能帶我跟姐姐上次坐飛機頂吧?」
「摧摧,你沒聽過長幼有序、孔融讓梨嗎?」浪仙不給圭峰說話的機會,「豔是我們公司的主任,今天她想說要第二個上飛機頂,誰敢爭第一?」
「不就你囉。」我小聲地吐槽道,耳尖的祭泠彷彿聽見了,他掩嘴輕笑並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將頭撇向窗外。
空姐的餐車已經越來越靠近佔領經濟艙最前面的我們了,一位看起來年紀稍長的空中小姐,向一起服務的夥伴低聲說了什麼後,離開餐車直接朝浪仙走去,劈頭就是說了一串英語。
浪仙好像很懂英文,不但會隨著那位空姐的語句拚命點頭,不時還會冒出「I See」、「O.K.」之類簡單的單字。目睹那種可能是從明朝、清朝活到現在的惡鬼說英文,就知道內情的立場來看還真有點詭異,偏偏浪仙的服飾風格又好像很瞭解西方。
空姐和浪仙交待完後,對著我那些丟臉的同事輕輕比了類似坐下的動作,沒想到惡鬼們只是冷冷看著她,動也不動。
「浪仙,你和飛機姑娘做了什麼交易?」圭峰認真地問。
那個,是空中小姐,不是飛機姑娘啦,非得要把現代的詞轉成古代用法又轉得很怪嗎?
「沒有啊,她是看我人長得帥,以為我是哪個國家的大明星兼王子,跟我要聯絡方式啦,」浪仙愉悅地說著,還回過頭挑逗仍愣在原地的空姐的下巴,「對吧?飛機小姑娘?」
就說不要用那種奇怪的詞了嘛!那機長你們又要怎麼說?空中少爺又要怎麼說?
「Please!」
空姐退了一大步,表情嚴肅地又冒出一串英文,浪仙索性掩住耳朵甩著頭大叫。
「哎呀、哎呀,我聽不懂什麼嘎嘎嚕嚕兒的啦,妳要國際化的話就講西幽冥界語啊,那個我就很懂了,講什麼呱啦呱啦的,難聽死了。走開走開,把食物拿上來。」浪仙作勢趕走空姐,又向同事們以誇張的音量喊道,「欸,不然咱們用老方法『猜拳』決勝負吧?」
「不了,」豔瞬間否決,她修長美腿頓時跨到走道上,「這飛機這麼大,我就不信咱們全上去坐會坐不下。」
「好,就聽豔的!」浪仙用力拍了下椅背,也跟著跨到走道上,骨摧和骨偎見狀更開心地撲上圭峰,三人一體地走出座椅。
更多空姐拋下餐城趕了過來,想要勸詛這票她們也不確定到底要幹嘛的怪乘客,其他領取飛機餐受到延誤的乘客開始鼓躁,我聽到不少說中文的聲音在暗罵。
「祭泠。」我注意力回到祭泠身上時,他已經戴著耳機繼續看那本笑話大全了。我抿抿唇,伸長手臂壓下笑話集,認真地問他,「放任他們這樣吵好嗎?會影響到其他乘客,萬一我們等等抵達日本時,出不了境怎麼辦?」
「他們只是想嚐鮮,坐飛機頂呀,沒事的。」祭泠將笑話集塞到前面椅背上的袋子裡,先替我放下桌子,再放下他自己的,「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讓苗苗妳好好享用人生中第一頓飛機餐。」
祭泠壓根想裝作不認識他們吧!真的需要韭菜的時候他又睡死了,不、不對,如果韭菜醒著,他鐵定不准任何人跟他搶飛機頂……對!就是該讓那棵韭菜醒過來!如此一來,就不會出現整票乘客提出要坐飛機頂的怪要求,而只有韭菜一個人提出了。
祭泠又是韭菜的好搭檔,他如果太任性或怎麼樣,也只有祭泠願意管、又管得了他!對!就是這樣沒錯!
我猛地向右轉,雙手扶在扶手上,看著微微傾斜著頭,熟睡中的九皇。
他的皮膚好白,看起來一點暇疵也沒有,比小女孩的皮膚還要好。
仔細想想,我目前看過的鬼體們,好像不是俊男美女,就是可愛的蘿莉正太,難道他們在修煉的時候都會故意把自己美化好幾百倍嗎?
我靜靜地看著九皇,然後吞了口口水,心中暗忖著要用什麼方式叫醒他──畢竟他是吸入了圭峰特製的安眠藥才昏睡過去的,剛才浪仙他們那麼吵他都沒醒了,難道非得要用肢體觸碰?
在年輕的空中小姐勉強擠出笑容,親切地問祭泠:「Beef or seafood?」時,那票搶著要坐飛機頂的惡鬼全都衝到經濟艙最前端了,早在那兒守著的一位空少外加一位空姐急忙起身阻擋,高高壯壯的空少更用有點不標準的中文要他們回位置上坐好。
「冷的Seafood?有嗎?」祭泠指著鋁薄紙包起來的飛機餐,跟空姐比手劃腳地雞同鴨講著,「No溫度、No熱,No熱的Seafood,有嗎?」
他只顧著自己要吃飯,還真的完全不想理丟臉的同事!
我咬緊牙關,視線再度停在九皇臉上,看著他長長的睫毛,緩緩抬起扶手上的雙手。
「九皇──」
下一個瞬間,整架飛機竟然毫無預警地向左超級大傾斜!
機艙裡的乘客一起發出驚呼,還有小孩子還放聲大哭了起來,我聽到不少餐具掉落的聲音,頭頂上的警示燈再度亮起,艙內也響起廣播要大家回位置上坐好,並繫緊安全帶。
我整個背部都貼在窗戶上了,而在前面跟空少爭執的惡鬼們,不停「Up、Up」(意思應該是上去吧)地叫著,真不怕死。
不對,他們早就死了呀……
砰地一聲,驚呼變成尖叫,正在漸漸恢復平穩的飛機這次竟然突地往另一側歪去!而且歪斜的角度更大更誇張!我的肚子重重地撞上扶手,鼻子跟嘴巴也碰撞到一個冰冰冷冷的軟東西──
九皇的睫毛乍看之下是黑色的,但仔細近看的話,好像跟他的頭髮一樣帶了點紫藍色。而那個最顯色靛眸子,正從眼皮下一道細小縫隙窺視著我……
「喔!苗苗!」
亭佳學姐驚訝地叫道,阿傑則不斷發出噁心地歡呼聲,本來還在吵要換成沒加熱餐盒的祭泠,也瞪大深色雙眼看著我。
我的腦子不是一片空白,而是我根本不想去思考我做了什麼、我口鼻碰到的東西是什麼。我的身體也不是僵硬到沒辦法動,而是整架飛機還是用一種幾乎四十五度的斜度飛行著。
九皇的身體輕輕挪動,他騰出左手,毫不留情地往我右肩一打,我整個人再次撞上機壁,這一次即使機艙仍傾斜,我還是巴著前後椅背,不再讓自己倒過去。
我抿著唇偷瞄前方原吵著要上飛機頂的同事,他們沒有一個人錯過剛才那個糗到我好想打開艙門跳下去的畫面,不曉得他們是嚇到了、覺得好玩,還是看在九皇起床的份上,全都回位置上乖乖坐好。
我的眼睛小心轉回九皇臉上時,他一句話也沒說,那對靛色瞳仁凝視了我約三秒後,他不顧機艙仍斜著,亮下服務燈,用令人驚豔、極度標準的英語對趕過來的空姐說:「Give me beef and coffee.」
我渾身顫抖地把自己塞回座椅裡,拉下兔耳帽想遮住自己的臉。
「And give her beef.」九皇隨便替我作了決定,一個整整齊齊裝著食物的餐盤便送到我的面前。
「還不吃?」
九皇的嗓音變得好柔和,我抖到不行的雙手只好乖乖聽話,困難地拆著熱熱的鋁箔紙。
我的臉頰,好像現在才開始發燙,鼻尖像是結冰了,嘴唇則是中了毒針完全麻掉。
「唐芯苗。」
九皇一邊優雅吃著他的紅燒牛肉,一邊用史無前例溫柔的聲音對我說:
「等到了日本,本王再好好『照顧』、『照顧』妳的。」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舒榕、對不起一直對我很好的班導,唐芯苗恐怕不能活著回去見你們,因為你們愚蠢的女兒自作聰明全副武裝想幫人解圍,偏偏倒楣遇上亂流……
喔老天,拜託你再來一個大亂流,讓我直接撞到喪失記憶好了!
■
飛了大概三個小時,這架毫不知情地載著一票惡鬼到日本的飛機,總算安然無事地降落關西機場了。
我的臉貼在窗上,看著飛機傾斜盤旋慢慢下降,透過窗戶看腳下的世界,有一種生物看拿顯微鏡觀察細胞的感覺,浮在深藍海面上的長條型機場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祭泠攤開從亭佳學姐那兒借來的旅遊書告訴我,關西國際機場是蓋在填海建造的人工島上的,離京都還有段不遠的距離。
「雖然以我們的腳程來說,應該三四十分鐘就能到京都車站附近,但是這個地方我們不熟,大家大包小包,又帶著三個人類,光天化日下太過張揚也不好。」祭泠笑著說,「豔使用懷流也不曉得會不會引來當地鬼差的注意,我記得日本的亡靈獵人也不少呢,所以在規劃行程時,還是託曾婆婆捏造了特快車的車票。」
所以我們全身上下的行頭都是偽造的嘛?請你們一定要保證能把我安全弄回臺灣啊!我不想客死異鄉!
下飛機時,排排站歡送乘客的空姐空少雖然臉帶笑意,但他們眼睛裡卻充滿殺氣。
哎……希望我的臉不會被這家航空公司記住,我不想被貼上「奧客」的標籤。
結果不出我所料,入境通關領行李,這票惡鬼精力十足地把在桃園機場幹得事又全幹了一次,於是我們花了大概一個小時離開機場,而轉搭特快車時,車程又花上快一個半小時,一路上惡鬼們也是大聲嚷嚷,指著窗外的景色大呼小叫(不過很顯然他們是看到躲在陰影下「有潛力」的外國學生)。
等到我們順利走出京都車站,沐浴在秋日豔陽下時,早已經過了中午的用餐時間。
「從這裡,從這裡過馬路,往前穿過三條街再右轉……」亭佳學姐拿著旅行書與大大小小的紙張資料,興奮地跑在最前面帶路。
「亭佳寶貝,到底還要走多久啊?」浪仙單手將行李箱提起,手臂慵懶地靠在肩膀上。他的行李箱是眾人裡最大的,誇張貼滿金色銀色亮片,銀亮片還排出「浪仙」兩個大字,「街上人潮來來往往的,萬一我被認出來怎麼辦?」
放心,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不會有人認出你的,再說你的裝扮詭異成這樣,路人才懶得多看你一眼。
「快了、快了,右轉進小巷子後,再繼續走過五條小街,就會看到一間小學。」亭佳學姐的鼻子都貼在地圖上了,「過了小學再繼續走兩百公尺,看到洋酒專賣店後,再過三棟房子的第四棟就是了!」
「聽起來還很遠耶。」阿傑抱怨道,他的行李箱殼跟身上衣物的布料竟然一模一樣,「如果我的想法沒錯,學姐妳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才沒有呢。」學姐回身扮了個可愛的鬼臉後,又繼續貼著地圖找路。
「亭佳,再拖下去,摧摧和偎偎的體可能會撐不住。」
祭泠提醒道,他手上提著印了一隻好大Hello Kitty頭的行李箱!你一個大男人提什麼無嘴貓啊?
我移開不想被傷害的眼睛,看了看掛在圭峰身上的三個小孩外型的惡鬼,他們全都奄奄一息的垂頭垂手,狀況好像真的很不好。
「不如,」豔──她的行李箱是布面的,一樣繡著大紅色的牡丹──氣勢十足地說,「浪仙,你帶亭佳找到住宿地點,我們到旁邊的便利商店待一下,讓雙子吹個冷氣,等會兒你再來領路。」
「真不愧是我家的豔,一下子就想到這麼優秀的辦法!」浪仙說完立刻飛撲向豔,後者冷不防地抬腳踢飛他。
「還是小九去吧。」豔瞬間換掉任務負責人,一直幽幽走在祭泠身後左顧右盼的九皇這才輕輕應了一聲。
九皇將藍色行李箱轉交給祭泠後,迅速來到亭佳學姐身邊將她公主抱起,動作快到我根本看不清楚,學姐臉上粉紅色的紅暈變得更明顯了。
我不由自住地彎下腰,假裝檢查行李箱的輪子。
那個傢伙……為什麼以前我都被他丟來拎去的,他一抱亭佳學姐就是用那麼優雅的公主抱?
「好!前進便利商店!」豔高舉手臂喊道,大搖大擺地晃進離我們最近的店面,涼爽的冷氣隨著自動門打開而流出。
我使勁將行李箱拖到店門口時,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將它抬過一個矮階了,於是我將小綠箱放倒,疲憊地坐在上面,有些無聊地看著店內大肆搜刮啤酒的瘋狂同事。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好沒勁。
我應該不是開始想念臺灣了吧?
■
「搞什麼鬼?這間陽宅住人都有問題了,還讓我們惡鬼住?」
男性版的豔仍穿著和服,身型變得稍微壯一點後,他稍稍調整了腰帶,強健的胸肌、頸部與鎖骨的線條一覽無遺,他盯著佇立在我們面前的臨時住所,不滿地叨唸著。
「我不用進去就知道這裡的床位要多窄有多窄、廁所要多擠有多擠不會太舒服,想讓我們還沒拉就可以走啦!窗縫要多大有多大,空調要多差有多差,一個人類一夜感冒後就會很快又有第二個人感冒囉。」
有這麼誇張嗎?
我平靜地看著眼前這棟三層樓的獨立住宅,它就長得跟一般日劇裡的民宅差不多嘛。亭佳學姐在特快車上解說今天的食衣住行時也提過了,為了節省成本並且保持低調,這一週出差的住所是一家便宜交通又便利的民宿呀。
「豔主任,真的很對不起!」亭佳學姐鞠躬道歉,「我是和班上來過京都的同學討論過,才訂這間有超級大通舖房的便宜民宿的,我訂之前應該先和主任討論過,不應該自作主張下決定──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亭佳,妳不必道歉,我曉得妳是替公司著想,不過有浪仙這傢伙在,何必擔心成本問題呢?」豔淺笑著轉過身背對那棟民宿,「我們惡鬼出門在外,只肯在兩種地方過夜,一個是危險深淵,另一個是……」
「慾望無窮!」浪仙搶答道。
「也就是,」豔看了浪仙一眼,也沒說對或錯,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房間要多寬有多寬、床舖要多大有多大、佈置要多華麗有多華麗、飯店星級數要多少顆有多少顆,等我們惡鬼們吃飽喝足完要打道回府時,能搬回去賣錢的東西要多少有多少,你們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囉。」
「主任說的沒錯,」圭峰從屋子後面繞了回來,停在雙胞胎和浮茹身邊,他們三人全擠坐在他的超級大行李箱上,「這間民宿不能久待,它坐北朝南,光線充足、通風極佳,窗戶又全是落地式玻璃大窗設計,附上的窗簾單薄,骨偎和骨摧的體絕對撐不住。」
「另外,」祭泠湊到窗邊朝裡面瞄了一眼,「這間宅邸的主人有虔誠的信仰。」
「那會有上界的走狗盯梢。」沉默的九皇面無表情地說。
「對不起,我考慮的太不周詳了!」亭佳仍彎著腰不肯站好,「我立刻問老闆娘附近有沒有什麼高級的大飯店……」
「不必問了。」豔瀟灑地擺手拒絕,他往我們剛才走來的方向跨了幾步,那動作與姿態讓我想到古裝電影裡搖著羽扇的謀士,「就決定是那家了。」
點染鮮紅指甲油的食指,指著就在車站旁的十層樓高級商務飯店,銀白的外觀在陽光下顯得好刺眼,彷彿在炫耀自己的價格要多昂貴就有多昂貴一樣。
「時空懷流,迅捷瞬步,轉!」
豔毫無預警地變回女性,又毫無預警地掏出懷流,整個非常事出突然地動用魔器力量,將我們一行人連人帶行李地轉換到那家高級商務飯店的一樓大廳了!
一抵達目的地,我的眼睛就被大廳驚人的金碧輝煌閃到好刺痛,不過已經開始發痠疼痛的腳倒是舒適許多,軟綿綿的紅地毯真的大勝烈日下的磚道。
可能是非假日的關係,大廳的服務人員只有小貓兩三隻,而且他們不知道眼睛怎麼了,像完全沒注意到我們是突然摔在紅地毯上似的,直到豔、浪仙和亭佳從容走向櫃臺時,櫃臺的漂亮小姐才微笑著說出一口腔調特殊的日語。
「不、不、不,我聽不懂。」豔甩著頭,櫃臺小姐有些困惑地停止說話,豔伸出五根手指頭要求道,「給我五間最頂級的雙人房。」
「房間要多寬有多寬、床舖要多大有多大、佈置要多華麗有多華麗,懂嗎?」浪仙故作兇悍地吼道。
看她茫然的表情當然知道不懂啦!人家又聽不懂中文!
亭佳學姐則一臉抱歉地翻找包包,找出一本破破爛爛畫滿重點的日語學習書,看著上面的羅馬拼音小聲地唸著櫃臺小姐也聽不懂的日文。
「沒出息。」
一直站在旁邊旁觀的九皇冷哼一聲,緊接著,詭異的狂風從他腳邊驟起,他的長髮與大衣猛烈鼓動。一些路過大廳的服務人員和房客,年輕點的假裝沒看到地快步離開,老一輩的則停下腳步很感興趣地拍手稱奇,異國的旅客乾脆掏出相機開始猛拍照。
就在豔、浪仙、圭峰還有祭泠什麼都來不及做的那瞬間,金色的毛筆頓時變成巨大的帶柄金刀,大廳金碧輝煌天花板掛著的水晶吊燈不停閃爍,忽明忽滅中狂風怒吹、地面晃動,人們開始像遇到地震般地驚呼、奔跑、躲藏……我也差點失去重心地摔在地上,幸好一雙冰冷的手扶住我的肩膀。
然後,我看見四周圍飄出好多好多灰白色、像煙又像火的東西,它們像被大風吹昏頭的小鳥,東倒西歪地在半空中飄舞,紛紛以九皇為中心聚集,但九皇卻三百六十度甩著他的刀子,把那票白白的玩意兒趕開。
直到那些白白的東西學乖,不再試圖靠近他時,九皇滿足地停止動作,燈光也恢復正常,但大廳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我們自己人。
九皇用那變成巨刀的冥判筆,重重地敲了下紅地毯。
「棲息此地之鬼靈聽著,」他瞪著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嘴角略勾微笑地宣佈道,「我是惡鬼王九皇,前面這些都是我的部下,本王要徵收你們棲地五間特等房間七日!還不速速準備、速速帶路!」
白白的東西們像受到驚嚇的小魚一樣,聚在一起後又瘋狂散開,九皇再瞪了它們幾眼,這些可憐的小東西立刻分工合作,有的跑去弄開了一旁的電梯,有的則湊到櫃臺拿房卡,更多則動手搬動我們的行李。
「行了、行了,小九,謝啦。」豔接過房卡,率先走進電梯,她喜悅地揮揮房卡說,「好啦,上頂樓分房間囉。」
「所以剛剛是叫出當地的靈,要它們協助我們白吃白喝白住嗎?在這裡直接用魔器,不會太高調嗎?」我喃喃地唸著,身旁的祭泠好像聽見了,他忍不住竊笑了幾聲,我紅著臉轉開頭。
「苗苗,九皇若知道妳擔心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祭泠、圭峰、浮茹和骨偎、骨摧一起擠進電梯時,祭泠忽然對我說。
「我哪有擔心他?」我反駁,「不久前不是誰才說這裡是別人的地盤,不可以太囂張嗎?」
「九皇敢掏出冥判筆,當然是事出有因的囉。」祭泠看著面板上不斷跳動的數字說。
「因為要威脅當地的鬼,讓它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才能逼它們幫我們偷房卡、準備特級房間,是吧?」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主要因素。」祭泠邊調整他的圍巾邊說。
「還有什麼原因?」我看著數字變成八後,別過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稍微整理頭髮。
鏡子裡的祭泠瞥了我一眼,褐色的偽裝眼睛慢慢變淺,他用溫柔卻又清楚極了的聲音說:「我們被盯上了。」
仍看著鏡像的我,不知不覺和傀儡般思鄉憂鬱中的浮茹對上雙眼。
那對水藍的大眼睛,好像聽懂祭泠說的話似的,緩緩地眨了一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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