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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話 =

登機,就得考驗機場服務態度!

──本文與【此書】使用共同人物、時空背景設定

 

 

一個深藍色和我樣式相同的硬殼行李箱,靜悄悄地擺在祭泠的腳邊,祭泠微笑著對九皇指了指那個行李箱。

「九皇,你先吧,也好讓苗苗看看要怎麼辦理手續。」

祭泠邊說邊將一本綠皮護照和一張不曉得印了什麼的紙交給我。

「苗苗,你跟九皇真心有靈犀呢。」在九皇接過那個深藍色的行李箱時,祭泠在我耳邊有點開玩笑地說道,「這個可以叫作『情侶行李箱』嗎?」

我突然很想抓起行李箱往祭泠頭上敲下去,為什麼連他都開始搞學姐那套粉紅色小劇場呢?

結果在我忙著嘟嘴瞪祭泠的時候,九皇已經默默完成什麼報到手續了,靛色行李箱也消失不見了。

嗚哇哇哇,我什麼都沒看到啊?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嗎?

「看起來很笨的,動作快點。」九皇冷著臉訓斥道,「所有人就等妳一個!」

我苦著臉拖著腳步走向櫃臺,身後的祭泠和亭佳學姐都微笑著對我說了小聲的「加油」。

那種語言上的力量沒有什麼用啊……可惡,都是祭泠故意講那麼奇怪的話害我!

我順著拉線圍繞起來的路線,步步走近航空公司的櫃臺,高高的櫃臺裡,一個黑髮的女生頭頂正低著頭,不知道在忙什麼。我的心跳越來越快,比跑完操場四圈或是等著領段考考卷還要快。那個櫃臺的地勤小姐看起來就像要審問犯人、高高在上的法官,我好像吃了什麼縮小藥的愛麗絲,害怕地拖著行李,靠在櫃臺冰冷壁邊等候審判。

地勤小姐瞄了我一眼後,幽幽地說了一段不清不楚的話,好像要我交出什麼東西吧,反正我也聽不懂,就隨便把剛剛祭泠轉交給我的東西,全丟到櫃臺上。接著小姐又問了我很多話,但還是全都不清不楚的,我全都用「嗯」回覆。

「行李拿上來。」

折騰一陣後,我終於聽懂一句話了,連忙把綠色行李箱抬上旁邊的臺子,櫃臺裡的人好像在秤行李重量吧,眼看著我的小綠綠被弄進櫃臺裡,綁上一條白白的東西後消失不見,我有點不安。

「這樣就好了。」地勤小姐說了類似這樣的話,我小心翼翼地接過護照跟夾在裡面的登機證和一些什麼表單後,小聲道了謝,像做錯事的小孩,畏首畏尾地繞過櫃臺奔向那票奇裝異服的同事。

「苗苗報到完了,我們出發吧。」

豔看著我跑到大家身邊後,一聲令下,大夥兒提著隨身行李、圭峰抱著浮茹,一行惡鬼浩浩蕩蕩地往寫有「出境」兩個大字的地方前進,在門口給一個服裝很像保全還警察的伯伯看過我的護照與登機證後,我們踏進又是由一個個櫃臺組成的證照查驗大廳。

不過和航空公司櫃臺不一樣,證照查驗大廳的櫃臺是跟大門平行的,而且也只有一排。

我們散開來在不同的櫃臺前排隊,跟九皇和祭泠同排的我,被迫排在祭泠身後九皇之前,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心臟又開始狂跳了。

阿傑、豔和浪仙排得那排速度比較快,於是福爾摩斯裝扮的阿傑是我們之中第一個檢查證件並確認本人,然後在證件上蓋章的。他也不負眾望地做了丟臉的事,和那個查驗人員講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推理,為的只是堅持不拿下他的獵兔帽。

於是,我排的這排查驗速度就超越他們那排了。當輪到祭泠時,我還傻呼呼地差點跟著走過去,幸好九皇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不然我就跟阿傑一樣囧了。

這次櫃臺裡的人是為慈祥的中年伯伯,他拿著護照上的照片,要祭泠拿掉墨鏡作對照時,還大大讚賞了祭泠配戴的變色隱形眼鏡很顯色,這個伯伯懂得還真多。

在阿傑一邊碎碎唸一邊扯下帽子時,祭泠已戴回墨鏡很快地通過了,那位慈祥的伯伯看著我,要我過去乖乖的把該掏出來的東西掏出來……

「第一次出國嗎?」

「呃……對……」

「和哥哥嗎?剛剛那個綠眼睛的?」

「呃……對……」

「是去遊學還是去玩?」

「呃……」總不能說是去出差吧,我眼珠子轉了一圈,「去找人……」

「探望親人嗎?妹妹妳不用那麼緊張嘛。」伯伯用力地在我的護照上蓋章還給我,「祝妳旅途愉快喔。」

「嗯,謝謝。」我硬擠出笑容後跑掉,祭泠就在關卡的不遠處等著我,我小跑步到他身邊,狐疑地問,「我們是兄妹?」

「對呀,惡鬼們又不可能用真正的名字申請護照。」祭泠笑得很開心,他將他的綠皮護照攤開給我看,照片上的祭泠是黑髮黑眼,旁邊的名字印著「唐祭泠」。

「這樣是假名耶?」我驚呼。

「何止是假名,」阿傑氣呼呼地戴上獵兔帽,搖晃著護照說,「整本都是假的。」

「假的?」我差點沒放聲尖叫,連忙低頭看著我手中的護照,「我的也是嗎?」

「那是昨晚九皇和豔特地去九份找曾婆婆,連夜趕出來的假人間界護照,」祭泠解釋著,「用曾婆婆拿手的紙紮製做的,施過一點術法後,假可亂真。」

我不敢相信地靠向旁邊的牆,和陸續通關會合的惡鬼們等著還在查驗的同事。

突然,浪仙所在的那個櫃臺的女查驗員發出尖叫,她嚇得衝出櫃臺,大廳四周冒出好多穿著制服的保全還是警察還是啥的,紛紛跑上前架住那個女查驗員,她不停地發抖還口吐白沫,一位衝上前的制服人向戴回墨鏡的浪仙鞠躬道歉,並要他先行通關。

浪仙板著臉孔在那些人員的注視下走向我們,一進入我們的視線範圍,嘴角就咧出邪邪的笑容。

「浪仙,你做了什麼啊?」祭泠問道。

「沒什麼,只不過她態度很差地要我拿下墨鏡,我就聽話照做囉。」浪仙邊說邊拉下他的墨鏡,目睹的那瞬間我差點吐了出來,浪仙的金色眼睛被他刻意隱藏起來,外露出來的只是一對沒有眼珠子又爬滿蛆的腐敗眼窩,「哎呀呀,我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可愛的女性呢,害我忍不住欺負了一下嘛,而且她還一直抱怨我的髮色。」

「那個小姐……還是先生……」輪到豔時,換人上陣的查驗人員一臉困惑地說,「請問妳的性別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這護照上兩個都有印耶。」

「你覺得我是男還是女呢?」豔說著說著,和服開襟故意又往下拉了一點,查驗的是一位年輕男性,他害羞得滿臉通紅。

「應該是女性吧……但是這護照這樣印不能用喔。」

「小弟弟,」豔將上半身趴到櫃臺上,一對豐滿的胸部就擱在那裡,剛嚇壞一位查驗人員的浪仙一副忍不住要衝過去撲倒豔的模樣,祭泠急忙偷偷用紅線勾住他的皮帶,「如果我告訴你,姊姊我也可以是哥哥呢?」

「意、意思是……Intersexuality(雙性人)嗎?」

「要不要去阻止豔主任啊?」我緊張地問祭泠,「她會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變成男生?」

「放心,豔主任知道分寸的,惡鬼們都知道分寸,」祭泠笑道,「只不過在這麼正式的場合,人潮又多,就忍不住想逗逗人類嘛。」

「好,我知道了,可是……」年輕男孩好像受不了豔的媚眼攻擊,但他還是努力執行自己的工作,「妳的大名怪怪的,只有一個字耶。」

「我們家族習慣取一個字嘛,不行嗎?」

「好好……那最、最後一個問題,」年輕男孩的衣服背部全都溼透了,「請、請問妳是外國人嗎?如果是外國人要出境的話,要去排另外一個櫃臺……」

「我的證件上不是都寫了嗎?」豔妖嬈地指著護照,下一秒,年輕男孩也發出細細的尖叫,一屢灰煙從豔的護照冒了上來,年輕查驗人員往後倒,從椅子上摔了下去,豔則高傲地收起證件,一搖一擺朝我們走來。

那票制服人員又衝了上去,但這位年輕男子拚命擺手,表示自己還撐得住,繼續查驗下一位正常旅客。

「豔,妳也玩太火了。」抱著浮茹的圭峰說,他似乎用了點特殊藥劑迷惑查驗人員,好讓根本沒辦法出關的浮茹通過,「護照上的資料明明已造假過了。」

「好玩嘛。」豔得意地笑著,她華麗轉身,等著最後一位還沒通關的惡鬼。

明明就跟在我身後的九皇,莫名其妙地換到另一個為年輕女性擔任查驗工作的櫃臺去了,而他正乖乖地排隊時,兩旁隊伍的女性,不分年齡,全都抓著數位相機問他能不能拍照,九皇面有難色不發一語,也完全不理會她們,那些狂熱的女性彷彿看到什麼大明星一樣自顧自地拍了起來,誇張的閃光燈此起彼落,一些現場人員衝上去要制止她們,結果不分男女又癡癡地望著九皇。

「小九怎麼了嗎?」浪仙摳著鼻翼問道,「怎麼比我還要受歡迎呢?」

「會不會是圭峰老師剛才灑的迷惑藥粉,不小心被那些人吸進去了?」亭佳學姐說出推測。

「很有這個可能。」祭泠皺著眉頭,「不好,那些人類再這樣纏九皇下去,九皇會發怒──」

祭泠話還沒說完,九皇已經高舉右手,一枝毛筆形狀的物體慢慢地浮現。

時空懷流,現下之刻,止!

就在九皇順利召喚出冥判筆的同時,豔也掏出懷流錶讓時間暫時停止了。祭泠連忙輕快地落在九皇身邊,要他收起冥判筆,並拉著九皇到櫃臺自己蓋過章後,大搖大擺地走到會合處。

時空懷流,現下之刻,返!」豔大喝一聲,並迅速將甩出去的大懷錶收回和服開襟中,「走吧!我們前往下一關吧!」

妳以為是在打電動嗎?什麼下一關啊?請問我們要打敗機場大Boss才能登機嗎?

 

 

下一關是安全檢查,我們必須通過金屬偵測門,然後行李跟身上所有的東西也要放到運輸帶上接受X光檢查。

幸好惡鬼們期待已久的下個關卡沒發生什麼可怕的事,那邊的機場人員也都活得好好的,沒有人昏倒、也沒有人吐血、更沒有人被滅魂喪命。

只不過骨偎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不習慣沒被圭峰抱著──平常他們雙胞胎姐弟離開補習班,都是由圭峰一肩擔著一人地帶著,但今天圭峰必須全神灌注在浮茹身上,仍是不完全鬼體的骨偎和骨摧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行走──在看到檢查隨身行李的運輸帶時,居然很滿足地爬了上去趴在那裡,所有人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另外也出了糗的(雖然當事人一點都不覺得糗)是祭泠,他在通過金屬偵測門時弄響了探測器,檢查人員連忙上前關切,祭泠立刻從他的大衣口袋和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大堆的縫衣針、釘書機、各式各樣的剪刀、美工刀、瑞士刀、隨身攜帶的小刀。

那些人員都傻眼了,這麼人畜無害的男子居然帶了一堆危險物品,他們正想帶他到某處去坐坐時,祭泠微笑著拉出一截引靈鎖,一一擊中那些人,那些人也像浮茹一樣原地站著開始放空,祭泠便輕輕鬆鬆地離開,往免稅商店街走去了。

順利通過金屬探測門後,我和亭佳學姐坐在免稅商店街書店外的椅子上休息,阿傑一看到書店就殺進去了。抱著浮茹的圭峰則拗不過雙胞胎的請求,左手抱一個、右手牽一個、衣角再給一個拉著,像極辛苦帶著三個孩子的年輕爸爸,在長長的商店街東奔西走,登機前想替孩子們買個冰淇淋。

「呼──」我奮力地拉長手腳伸伸懶腰,吐了一口氣後又打了一個哈欠,亭佳學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最後居然掩著嘴輕笑了起來,我不解地看著她,「我怎麼了嗎?」

「總覺苗苗就像參加聯考一樣緊張呢。」亭佳學姐笑著說。

「這個年代應該沒有人使用『聯考』這個詞了吧……」我無奈地回道。

豔悠悠哉哉地以囂張的和服黑道大姊頭模樣闖進各家名牌店亂逛,而浪仙也當然像個瘋狂的粉絲一樣跟著,當豔指過好幾套幾十萬的服飾後,浪仙與店員小姐總是欣喜地搶著要摘下那些衣服,讓豔結帳帶走,偏偏豔卻愛在店尾雙手一揮喊聲「這些我全都不要」,然後兩手空空大搖大擺地走出名牌店。

她到底又看了什麼奇怪的電視節目啊……

「這是苗苗第一次出國,對吧?」亭佳學姐指著自己的微笑說,「我也是喔。」

「可是學姐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呢。」我苦笑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亭佳學姐反問。

「像是剛才報到拿登機證、過一大堆關、檢查什麼的,浪仙還說我們手上的證件是曾婆婆紙紮做,萬一被檢查出來怎麼辦?而且他們那票又一直到處整人鬧事,」我彎曲手指頭數著,「等一下要上飛機了,新聞不是常報導哪裡空難、哪裡墜機嗎?還有亂流、起飛失敗……鴿子捲進去飛機裡……」

「苗苗,可是那都是很少發生的特例呀。」

「好久以前的大園空難死傷了好多人,那些罹難者說不定還在原地打轉不願離去,甚至是不知道自己已經過世了……」我的手指飛快地彎曲,看起來好像動物的爪子。

「苗苗,可是我們是跟全幽冥界最強悍的鬼體們一起搭機出國耶。」

「就因為是跟他們我才更緊張啊!」我無法控制地叫了出來,幸好我們附近沒有太多閒晃的旅客,但書店的店員和阿傑還是瞄了我一眼。

「苗苗,」亭佳學姐拉過我的手握著,「妳應該換個角度想想啊,就因為是跟鬼體們一起出國,那就算用假資料,九皇大人他們還是可以擋下所有突發狀況,就算整個機場的員警都衝過來,九皇大人用一根手指頭就能輕鬆打敗他們了嘛。那如果是遇到亂流啦、起飛降落失事啦,九皇大人他們也一定能撐起整個飛機,避免墜落的嘛。」

我半瞇起眼睛看著神采飛揚的學姐,也裝模作樣提起手肘撞撞她的手臂:「是啦,什麼都是妳家九皇大人最好啦。」

「哎呀,哪有啦。」亭佳學姐的眼睛笑到都瞇起來了,雙手還輕輕捧著臉頰,「妳家祭泠老師也不賴啊。」

學姐的話一出口,我整張笑臉都僵在那裡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瞬間有種三姑六婆坐在菜市場口,互相誇耀對方兒子的感覺?這不應該是閃亮亮、軟綿綿的粉紅色劇場嗎?

就在亭佳學姐絲毫不受我的粉紅色劇場攻擊,仍自顧自地述說著那顆韭菜有多英明神武時,那英明神武的韭菜和他的好搭檔祭泠已經悄悄地來到學姐身後,四隻手上都提著大包小包的,不過兩個人的表情卻相差甚遠。

我看學姐說得滔滔不絕,實在不好意思打斷她,只好再次用手肘輕輕撞她,可是她還是完全沒意會到……

「妳們在聊些什麼呢?怎麼這麼開心?」

直到祭泠出聲時,亭佳學姐才緊張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下可不妙,偏偏她跳起來時右手緊張地去抓到一旁,室內假花圃裡的一株假鬱金香──當學姐羞紅臉轉向九皇,身體站直的同時,她的右手就像抓著一根白蘿蔔似的懸在半空中,只不過那根白蘿蔔被換成國際機場內的假鬱金香擺飾。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亭佳學姐慌張地把鬱金香塞回假花圃中,情急之下左腳又不小心拐到椅子,仍坐在上面的我就跟著椅子一起向後翻倒,發出丟臉無比的巨大聲響。

「你們在幹什麼?」不遠處,一個穿著深色制服、挺著大肚子的中年大叔斥責地朝我們走來。

「苗苗,對不起!」亭佳學姐手忙腳亂地爬到我身邊,滿是歉意地將我扶起,大叔已經走到我身旁,我緊緊閉上眼睛,等著大叔指著我們倆的鼻子破口大罵──

咦?沒聲音?

我緩緩睜開眼睛,一隻長手越過我的頭頂,筆直地緊扣住那位大叔的脖子。

身邊零零落落的旅客漸漸停下腳步,轉朝我們這邊聚集,有人開始尖叫。

「你有何意見?」九皇凜冽的嗓音同樣越過我的頭頂,像冰錐一樣刺進我的耳中。

我根本不敢回頭看他,他的忿怒已經累積到一個極限了,剛剛本來就要爆炸開來,是豔在場才擋了下來。

眼前大叔的雙腳漸漸騰空,他的喉間發出詭異沙啞的咯咯聲。

「九皇,住手。我們不該聲張。」祭泠溫柔的聲音帶了點危險的意味,我聽到鈴鐺微微作響,「九皇,你聽見了嗎?再忍一忍。」

「我忍得夠久了!」九皇怒吼,手臂顫抖,他似乎在加重力道,亭佳學姐害怕地挨到我的身上。

不要,再這樣下去,那個無辜的大叔一定會被九皇扭斷脖子──

好幾朵大紅牡丹自我眼前朵朵閃過,高瘦的豔不知道為什麼狂奔得幾乎要飛了起來,她看也不看即將變成命案現場的書店門口,直衝向商店街的另一端,而浪仙像個飄動的旗幟一樣環抱著她的腳。

在豔的身後,是表演特技似一口氣抓著三個小孩的圭峰,趴在圭峰背上的骨摧還看了我一眼,驕傲地抬起下巴。

「他們在跑什麼?」那古怪的惡鬼狂奔畫面稍微破壞了我原有的恐懼,「有亡靈獵人或鬼差在後面追嗎?」

「如果我的推理沒錯的話,」還沒出國就已經買了兩大袋書的阿傑走了過來,「應該是在趕登機,才會跑成這樣。」

「趕、趕登機?」我和亭佳學姐異口同聲地叫道,分秒不差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學姐的頭不偏不倚地撞上九皇的手臂,那力道看起來不到,但九皇卻皺了眉頭瞬間鬆手,倒楣的大叔嚇得摔在地上,連滾帶爬地溜了,不過他的離去並沒有令人潮散開。

「如果我的推測是正確的,我們大概遲到囉。」阿傑神色自若地說。

「不過就算飛機起飛了,我們也能靠豔的懷流進入機艙內喔。」

「那為什麼不乾脆請豔送我們去日本就好了?再說豔早就跑掉了啊!」我著急地叫道。

「這個問題解決的辦法很簡單,」阿傑得意地說,「就算飛機起飛了,我們也能靠九皇大人跟祭泠老師帶著,直接攀上飛機外殼……」

「那我寧可回家。」

「有時間在此討論,不如即刻起程追機。」九皇冷冷的聲音突然插嘴道,我回頭一看,他的氣好像消了,正隨便把手上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往看熱鬧人潮丟去,一旁的祭泠也跟著這麼做了,我這才發現這些圍觀群眾有一大半都是女性──

我的後領突然被扯著提起,前領猛地直逼我的咽喉,幸好不一會兒我就改被攔腰抱著,不然差一點就被勒死了。

「祭泠。」九皇的聲音就在我耳邊響起,靛色長髮飄過我的眼前。

「好的。」另一邊,祭泠則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亭佳學姐,學姐一臉困惑,她腦子裡一定覺得這個場景打壞了粉紅色劇場的理想劇本。

「上!」

九皇一聲令下,四周人物景貌全都糊成橫狀色塊,強烈的風吹到我眼睛根本睜不開,周遭的聲音幾乎被風聲覆蓋,我開始暈眩,只覺得九皇正在東歪西拐地狂奔,那感覺比坐超高速的雲霄飛車還要反胃。

混亂之中,我隱約聽到幾個模糊的嗓音,所有聲音忽大忽小的,分不出遠近……

「請不要奔跑──」

「等──等──我──啊──」

「現在只開放商務艙的乘客登機──請出示您的登機證──」

「別──拋──下──我──一──個──人──啊──」

「先生──先生──請出示登機證──您們是經濟艙的乘客──現在還不能登機──」

「怎──麼──可──以──隨──便──丟──下──名──偵──探──呢──」

在我快吐出來的前一秒,九皇將我扔到地上了,我一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肩膀便撞到兩旁的座椅。

浪仙的臉出現在我的右肩上方,他已經找了個靠走道的位置坐定位了。

「唷,苗苗寶貝,是不是碰傷啦?讓浪仙哥哥來替妳撫一撫……」

「不、不用了!」我嚇得往另一邊座位撞去,抓著扶手站起來。

這裡就是飛機裡面啊?橫向的藍色座椅,被兩條走道分成三個塊,而這個還算大的機艙又被一座電視牆隔成前後兩區。在我身後則有另一面大牆,牆的後面應該就是商務艙了吧?

我低下頭尋找登機證,想知道座位號碼入座,一直站在我後面的九皇不耐地將我撞開,我再次硬生生撞上浪仙對面椅的扶手。

「哼,沒出息。」九皇冷冷地罵道,隨後在浪仙後面那排中間的位置坐下。

「對不起,打擾一下。」一位漂亮的空姐一臉歉意地對我們說,「現在還沒輪到經濟艙的乘客登機……」

「我們登機都登機了,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妳還想怎樣?」豔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我只看到她的頭頂和一雙露在和服外的美腿,高高地翹在她前排的椅背上。

「我只是提醒各位下次不要再強行……」

「知道了、知道了,妳可以退下了。」豔一副流氓樣地揮揮左手,那名空姐苦笑著快步離開,緊接著豔對著正在塞隨身行李進上方行李櫃的祭泠、圭峰和亭佳學姐說,「你們幾個別客氣啊,快點找地方坐下,當成自己家。」

丟臉死了,在搞什麼啊?什麼自己家啊。幸好現在機艙內沒有別的乘克,不然我絕對要假裝不認識他們,惡鬼的臉皮是在修煉鬼體的時候都順便修得很厚嗎?

「苗苗,妳坐哪裡?」亭佳學姐趴到我的背上親暱的問道,我看著終於找到、已經爛巴巴的登機證,一邊對照上方的號碼,「是靠窗的位置耶,好好喔,我也想坐靠窗的位置。我是跟妳同排的走道喔。」

亭佳學姐說完,便興高采烈地坐到我左手邊的空位上,開心地對我微笑。

「同排嗎……」

我的目光從學姐身上向右平移,跳過礙眼的韭菜,落在窗邊的座位上,一點點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今天應該是個還不錯的秋高氣爽好天氣,等等說不定能在窗外看到蔚藍極了的天空──

等、等一下,那個礙眼的韭菜是怎麼回事?

我低下頭瞪大眼睛再一次檢視登機證的號碼。

老天啊!沒錯,我的位置就在韭菜旁邊!就夾在飛機窗戶跟韭菜的中間!

我整個人頓時無力地倒在學姐位置的扶手上,高舉著登機證問道:「學、學姐……妳……想不想跟我換位置?」

「苗苗不喜歡坐窗邊嗎?」

「不是,我很想坐窗邊,可是……」學姐瞄了眼我的登機證又看了眼閉目養神的九皇,忍不住羞紅了臉。

「苗苗,妳再亂說話,我就不理妳囉。」學姐嬌嗔道,低下的頭滿是喜悅。

是有沒有那麼喜歡韭菜啊?難怪前幾天晚餐訂水餃時,妳吃的三十顆通通是韭菜水餃!

「苗苗寶貝,妳如果不喜歡妳的位置,又想坐窗邊的話,可以來我這兒喔。」浪仙故意細語輕聲地說。

「不了,謝謝。」我立刻回絕。

「苗苗,不先進去坐嗎?」祭泠看著登機證走到我身後時問道,「我坐在九皇旁邊,靠走道,跟苗苗同一排喔。」

「那太好了!」

我快要喜極而泣了!既然有祭泠看著九皇,我應該不會慘死在飛機上才對。

看著祭泠甜甜的微笑,我覺得自己好像沐浴在什麼治癒能力極高的光芒下,我深吸口氣小心地走進座椅前的小空隙,再小心地擠過九皇膝前更小的空隙,最後終於狼狽地坐了下來。

祭泠一坐好位置後,就替自己扣上安全帶,也俯身替九皇扣上,那個九皇好像睡著了一樣,微朝走道方向側著頭,呼吸也很平緩。

我低頭摸索了一陣才找到安全帶,隨便扣好後,正經八百地坐正。

「祭泠,」我小聲地問道,「九皇大人睡著了嗎?」

「嗯,我怕他忍不住又會發怒,就趁著剛剛放東西時向圭峰要了點安眠粉。」祭泠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狡猾,「他在機場受到太多女性的歡迎,心中怒火都燒得可以烤肉、煮火鍋了,妳也看到他幾乎要殺了那無辜的機場人員,等等飛機上乘客吵吵鬧鬧、又加上飛機餐不好吃的話,他恐怕會擊沉這架飛機。」

「擊沉飛機……」我尷尬地瞄了九皇一眼,說實話,睡著的他還滿討人喜歡的,靛色的長髮一半在陰影裡深得像黑,一半則在陽光下發亮,「祭泠,這個機艙的座位是怎麼安排的?」

「依照姓氏的英文首個字母,」祭泠笑道,「我跟九皇都和苗苗一樣姓『唐』喔。」

幹嘛沒事選跟我一樣的姓氏啊!你明明就可以姓「季」或是「紀」,九皇也能姓「仇」或是「裘」啊!

「我的身份是苗苗的哥哥,」祭泠沒察覺我臉上的尷尬,他自顧自開心地說著,「而九皇的身份是苗苗的弟弟。」

「年紀也差太多了吧。」我苦笑回道,心裡其實吶喊著:「他哪裡像我弟了!」

「那可是九皇自己要求的,」祭泠愉悅地補充道,「這就是所謂的人老心不老吧?」

這句話如果換個人在九皇清醒時講,準會被揍飛回立銀大樓去。

此時其他惡鬼也都找好位置坐下了,豔也把她的美腿收起來,而機艙也陸續湧入各式各樣的乘客。

有穿西裝打領帶的中年男子,也有年紀輕輕看起來是大學生的情侶,當然也有攜家帶眷,吵吵鬧鬧的全家福,有的旅客手上拿了好幾份登機時發的報紙,有的乘客一坐定位就搬出筆記型電腦,有的人說著中文、有的人則講著日語,大部份的人都頂著黑髮,但也有人是金髮碧眼的西方面孔。

在人潮之中,顯眼的阿傑繃著一張臉,提著大包小包來到我們座位斜前方。

「阿傑,恭喜你趕上。」亭佳學姐恭喜他時,他理也不理地只顧著碎碎唸,一屁股坐到學姐前面的空位。

「阿傑怎麼了嗎?」祭泠越過九皇的頭頂問我。

「應該是氣自己被丟下來吧。」我小聲地說出推測,那碎碎唸的聲音嗡嗡地一直往我腦子裡鑽,他好像在背誦一些推理小說裡的名句。

「欸欸,阿傑,」祭泠的身體向前傾,抓著椅背說,「考考你。」

阿傑猛地轉身,雙眼發亮地回道:「儘管考。」

「你知道怎樣讓一直嗡嗡叫的麻雀安靜下來嗎?」

那個,麻雀不是嗡嗡叫,是嘰嘰喳喳叫吧?還有你也沒必要把我們的真心話當腦筋急轉彎來考當事人呀。

「我知道。」豔轉身跪在椅子上,自備的眼罩往額頭推,「我把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喉嚨割掉吹氣進去、把心挖出來、皮剝掉──」

我很認真的覺得豔最近鐵定迷上香港電影了。

「答錯了。」祭泠笑瞇瞇地宣佈,「答案是壓牠一下,因為鴉雀無聲(同音不同字:壓雀無聲)。」

……誰能檢查一下飛機引擎啦、渦輪啦,確定機械都沒有結冰再起飛嗎?還有麻煩空姐給我熱開水跟一條毛毯好嗎?

祭泠很喜歡這個冷笑話似地不停哈哈大笑,至於其他本來躍躍欲試想猜謎的同事都面向前方,寧可看電視放映的緊急逃生說明跟救生衣使用方法。

上方畫有「扣好安全帶」圖樣的燈亮起,空姐沿著走道走動,要大家將桌子收起、安全帶扣好,並把上方的行李櫃關好。

看著窗外屬於臺灣的天空與臺灣的土地,接下來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見不到這個我生長了十六年的家了。

我的手緊緊抓住扶手,頭也緊貼著椅背。

  然後,飛機開始移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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