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惡魔的契約 -


  位於馬車道徵信社附近國中對面的「魔法森林」大樓,是近幾年才落成的高級住宅,建築物騎樓梁柱彷彿從帕德嫩神殿偷搬回來的,大樓中央有一片玻璃帷幕鋪設的區域,每當夕陽斜照時會散發出七彩光芒。


  一走進雕花華麗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龐大的噴水池,接著迎接人們的,是「魔法森林」宛如森林般的中庭花園。


  曾仲行與林以寒疑惑地來到「魔法森林」大門口,門口已經聚集了五六位剛從菜市場回來的婆婆媽媽,她們提著大包小包,眉頭深鎖,七嘴八舌地熱烈討論著什麼。


  林以寒停在她們身邊,想開口提問,曾仲行卻二話不說拉著她走進大門,接著一名制服警衛跑了過來,不願意讓他們進去。


  「我是來找人的。」曾仲行說。


  「現在不方便外賓。」警衛操著一口臺灣國語答道,他的臉色很難看。


  「沒關係啦!」曾伯良的大嗓門兒透過嘈雜水流聲傳了過來,「那是我弟弟和我助手。」


  也不知道曾伯良在這些里民間究竟有什麼影響力,警衛對曾伯良的話百般順從,聽到曾伯良這麼一說,連忙讓步讓曾仲行與林以寒進去。此時大門外聚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


  曾伯良就蹲在中央梯形的大花圃中,他穿著拖鞋的腳踏在綠油油的草皮之上,完全無視於一旁寫著「請勿踐踏草皮」的標語。Ishioka在他懷中打盹。


  他的眉頭擠出一條直線,林以寒從沒看過不正經的曾伯良如此嚴肅正經。


  當她與曾仲行繞過噴水池,身邊的少年猛然停住腳步,林以寒還搞不清楚狀況,她的視線被曾仲行擋住了,於是她微微彎腰側身,順著曾伯良與曾仲行的視線看過去……


  如果這不是現實世界,而是電影的話,眼前的景貌無疑是整部電影裡,最美麗的畫面了:


  那是一名穿著白色洋裝的女性,長長的黑髮在日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偏紅,它們柔順地鋪在草坪上,周圍圍繞著白色小花,白色蝴蝶在她附近飛舞盤旋著。


  曾仲行拋下林以寒,逕自走到哥哥身邊,不發一語、面色沉重地看著那名白衣女性。


  「她的名字是沈怡穎。」曾伯良靜靜地說,「我和她聊過幾次天……」


  曾仲行沒有回話,他看著那已經頭破血流的女性,她的眼睛睜得老大,冷冷瞪視著天空。最讓人詫異的是,她的雙手不見了,像硬生生被砍掉一樣。


  赤紅的濃稠鮮血順著坡度流過草坪,匯集在花圃外的中央通道凹槽中。


  林以寒深吸口氣,她悄悄站到曾仲行身後,將白色手套塞給蹲在草坪上的曾伯良。


  「她在網路上是個小有名氣的文學創作者,嗯,她都說自己是文學創作者,而不是作家或小說家……」曾伯良站了起來,「你們應該聽過她的名字,她的筆名是『村上里香』,很日本人吧,但她的作品中總帶有中國神話、民間傳說色彩。」


  「村上里香?」林以寒瞪大眼睛,他看向曾仲行,「我們剛才是不是……」


  「是『魔都小說獎』的參賽者,」曾仲行皺起眉頭,「而且她目前的名次是第三名。」


  「啊。」曾伯良像聽見什麼聲音一樣,緩緩抬起頭,「來了,動作真慢。」


  「什麼來了?」林以寒問。


  「警察。」曾仲行閉起眼睛,「派出所不是在附近嗎?怎麼這麼晚才……」


  突然,一大票全副武裝的員警走了進來,他們看到情況開始各自工作,有的拉起封鎖線、有的忙著驅趕圍觀民眾,有幾位不太高興地瞪著曾伯良一行人,準備過來趕走他們。曾伯良領著弟弟與助手離開花圃,瞇起眼看著那幾位員警。


  「是你。」


  渾厚穩重的男性嗓音響起,那幾位殺氣騰騰的員警讓開來,一位面無表情、高壯的男子走了過來,他看起來相當年輕,但其他員警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曾伯良露出微笑,只有他笑的時候,林以寒才會覺得他跟曾仲行果真是兄弟──那個該死的笑容真是越看越欠打。


  「高正,好久不見。」曾伯良點點頭,「上次見面是N大的綁架案了。」


  「怎麼出現在這兒?」


  「帶Ishioka君散步,剛好聽到尖叫聲,就進來看看了。」曾伯良轉向弟弟與助手,「這位是市刑事警察大隊的高正杰警官,我都叫他高正啦。」


  「為什麼發生在小社區的案子會出動這麼……一大票人?」曾仲行提出他的疑問,眼神不時瞟向四周員警,這些不會都是高正杰手下的人吧?


  「高正,該不會又是什麼大案子吧?」曾伯良嘻嘻哈哈地好不正經。


  「無可奉告。」但高正杰仍一臉冷淡,「曾伯良,你是目擊者。」


  「是呀。我聽到尖叫跑進來,她正好從上面摔下來……」


  「你到那邊去,」高正杰指著旁邊大樓一樓的住戶活動中心,「我有話要問你。至於你們兩個,跟曾伯良是同時發現死者的嗎?」


  「不是,但是……」曾仲行想說些什麼,卻被應聲打斷。


  「沒有關係的人到外面去。」


  「喂喂喂,高正啊,你不會這麼不通人情吧,這一個是我弟弟,他腦袋跟我一樣好,另外這個就是上次呀,那個陳姓電腦犯案子的大功臣……」


  「沒有關係的人『請』到外面去等候。」高正杰指著曾伯良的鼻子,「如果你不是目擊者,我也會把你攆出去。」


  「這麼無情呀……」


  高正杰看起來很生氣。


  「警官,你要不要上個網?」曾仲行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已經被曾伯良搞得有些惱火的高正杰不悅地瞪著曾仲行。


  「警察先生,他的意思是……是這樣的,」林以寒甜笑,「因為那位女性,她是『魔都小說殿堂』的作家,而且她正好參加了比賽。」


  高正杰不耐地問:「所以呢?」


  「日前魔都的一位知名小說家,同時也是那個比賽的參賽者,被發現陳屍在租屋處,」曾仲行看了眼死者,「那位小說家跟這名女性一樣,雙手都被砍掉……」


  高正杰一把握住曾仲行的肩膀,冷冷地說:「你,還有妳,跟曾伯良一起到那邊的會客室等著。那隻狗也是。」


  曾伯良一臉滿意地對弟弟點點頭,他的神情彷彿電視劇中,高手師父對於笨蛋徒弟總算領悟了某個武功心法一樣滿足。


  
  高正杰與另兩位同樣也身穿便衣的刑警,催促著他們進入大會客室旁的會議室,各自找位置坐好,而會議室內早就坐了一開始擋著民眾的警衛、一個滿臉驚恐的中年婦人,以及一名滿身大汗、灰頭土臉的派出所員警。


  空間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呼吸的潮濕氣味,曾仲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懶洋洋地坐在哥哥右手邊,而林以寒又坐到他的右手邊,臉色有些蒼白。


  他轉動脖子,這間會議室的窗子非常大,正好可以看到中庭其他忙著採證的員警,他們有的站在死者身邊作記錄、在屍體未移開的狀況下劃體(注一)拍照,有的則在現場四處採圈(注二),曾仲行饒富興味地看著現場狀況,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刑案的搜證過程……


  唰唰幾聲,高正杰身邊那兩位刑警將窗簾拉上了。


  「各位午安,我是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官,高正杰。」高正杰嗓音渾厚好聽,如果他不老是板著一張臉,應該很受女人歡迎,「在這間會議室之後有個小型視聽播放室,等會兒我們會輪流到裡面去,問諸位問題,請各位據實回答。」


  語畢,高正杰便領著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便衣,拍拍大樓警衛,走進後頭的小房間。


  「是個大案子喔?」曾伯良對著留下來的那位年輕員警笑了笑。


  「是的,」年輕員警鬆了口氣,也找了張椅子坐下,「自從江誼澤一案發生後,專案小組就成立了,不過我們可沒想到還會有第二起案子發生……」


  「江誼澤是之前N大案子的死者?」曾仲行問道。


  「當然。」


  「組成專案小組的意思,就表示那起案子不是單純自殺吧?」曾仲行挑起一邊眉毛。


  「新聞似乎對那件案子不怎麼重視。」林以寒淡淡地說,「至少我們都一直以為那個案子──是比較奇怪的自殺案件……」


  「有些東西是不方便在媒體上公布的,更何況有些東西,現在還不是時候告訴社會大眾。」年輕員警再次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小組可從來沒想到,會有第二起案子發生,照現場情況看來,這次死者絕對不可能是自殺的了。」


  「不可能是自殺?」曾仲行問道,「你們怎麼確定?」


  「江誼澤那案子也不可能是自殺呀,想想看,這兩個案子最大共通點之一,就是死者的雙手都被砍斷了。」年輕員警按了按太陽穴疲憊地說。


  「一般來說,以帶刃的東西自殘身體,想因此致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拿自殺者常做的割腕行為來說,根據統計,割腕死亡率只有百分之五而已。這樣自殘身體的行為致死原因,當然是大量出血,但能夠達到大量出血這個狀況是有一定難度。」


  曾伯良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菸,並單手將Ishioka丟給弟弟,「要死就要割開一半以上的動脈,當出血量超過人體血量的三分之一,就會死。如果割了靜脈,當血流了兩百至三百C.C.後會自然停止。不過割斷動脈同時難免會傷到旁邊的神經,那痛到要死啊!」


  「照你這麼說,砍掉雙手而導致大量出血的自殺行為,還是有可能發生囉?」林以寒說,「因為利刃自殘的行為並不會立即死亡,而是要大量出血後才會死亡,所以江誼澤也有自殺的可能性吧?」


  「這麼說是可以解釋,但詳細情況還是要看警方調查結果吧。」曾仲行聳聳肩,忽然他站了起來,「啊!這邊有電腦吧?可以上網嗎?」


  「不知道耶……」年輕員警搔搔頭。


  曾仲行將Ishioka丟給林以寒後,自顧自地走到會議室白板旁的電腦,開機試著連上網路。


  「連上去了!」林以寒抱著將Ishioka湊了過去。


  曾仲行輸入「魔都小說殿堂」網址,迅速跳過開頭動畫後,從已經飆升到排行榜第二名的《蝶之香》進入,果然,村上里香最新的文章,正是命名為〈網路小說家之死〉,林以寒與曾仲行對望了一眼,年輕員警也走了過來擠在電腦前。


  ……我向上天祈禱,祈禱自己能獲得一雙富有文采的手,祈禱自己能獲得一雙擁有源源不絕靈感的手,於是祂指引我來到這座翠綠的魔法森林,指引我尋找一位住在森林深處,能夠實現我願望的精靈。


  為了達成我的願望,森林精靈說要替我換掉現有的平庸的手,他召喚森林裡的樹枝、藤蔓,將我困住,而一片如刀般銳利的大樹葉來了,祂說,要換上小說之神的雙手,必須先捨棄我原有的雙手。


  我二話不說答應了,而那葉片也迅速揮下,昏眩中我看見像櫻花灑落一樣的紅、以及穿透樹間縫隙閃閃發光的陽光,在我倒地之前,我看見我那雙凡人之手,淌著鮮血,輕飄飄地像蝶一般飛到森林精靈的手中……



  「這真的是一起連續殺人案?」林以寒驚呼一聲。


  「小丫頭啊,才發生兩起不叫連續殺人案啦,」曾伯良仍在位置上吞雲吐霧,「要在不同的三個或三個以上的個別地點,分別發生三起或以上的個別事件,而每起事件間又有一段冷靜期,那才叫連續殺人案。」


  「這篇〈網路小說家之死〉和之前那篇,在描寫上有相當顯著的不同。」曾仲行離開電腦,年輕員警趕緊接手。


  「我記得臨江仙──就是江誼澤那篇,他是寫自己砍掉雙手的,內容非常黑暗血腥,而村上里香這篇有著濃濃的奇幻味道,像在說個我們不知道的童話故事,而且最重要的是──文裡的她是被其他小說角色給砍去雙手……」


  「可能寫的人不一樣啊,你不是說江誼澤慣寫些黑暗類的文章,而村上里香喜歡寫些中國神話、民間傳說色彩的文章?」林以寒頓了頓,「不過她這篇〈網路小說家之死〉,似乎沒有什麼中國味……」


  「妳的假設是限定在寫作者就是死者之上,」曾仲行不耐煩地說,「妳看到村上里香那篇文章張貼的時間了嗎?那個時間正好是我們接到老哥電話後,來到『魔法森林』前就發生的事,當時村上里香已經墜樓了吧?」


  「但是,除了死者本人,還有誰能夠利用他們的帳號密碼登入網站?」林以寒哼哼幾聲,「你又要說是駭客、電腦高手搞的嗎?」


  「只要網路使用者不會懂得好好保護自身資料、好好保護電腦,資料外洩是輕而易舉的事,」曾仲行抬高下巴,「也許她就是直接將『會員密碼』記憶下來,好讓每次登入時不用重打密碼,貪圖方便嘛!這樣的話只要是用那臺電腦的人,都可以任意登入啦!」


  「你們在吵什麼?」小房間的門打了開來,高正杰讓那位看來愁眉不展的警衛走了出來,裡頭的便衣走到派出所員警身旁,拍肩要他進去。高正杰則是老大不高興地走到年輕員警身邊,「你在做什麼?你是要看著這群人,不是在這兒玩電腦!」


  「啊啊……那是因為……」年輕員警嚇得彈了起來。


  「〈網路小說家之死〉,」曾伯良捻熄了菸,「死者沈怡穎張貼的,時間正巧跟我目睹她墜樓時差不多,你要看看嗎?」


  高正杰瞄了一眼電腦,原本百般防備的神情稍稍鬆懈了。


  「很棘手。」高正杰喃喃地說。


  原本對於警察偵辦刑案過程又欽佩又好奇的曾仲行,看到高正杰的狀況,似乎也體認到,警察這個工作,真的非常不好幹。


  「你想,會不會又是一起跟網路有關的案子?」林以寒突然靠到自己耳邊小聲說道,曾仲行第一次注意到她身上有種香香的味道,但他不曉得那是什麼氣味。


  「妳這個傻瓜不會又要拿自己做實驗了吧?」曾仲行想起幾個月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的林以寒,衝動跑去兇手家的危險行為。


  「才不會咧!」林以寒吐吐舌頭,目送高正杰與那位全身是汗的派出所員警,走進小房間。


  
  第一名 《燙!現炸雙胞胎》 可愛可愛小乖乖

  第二名 《蝶之香》     村上里香

  第三名 《克里姆林公國》  鄰家王子

  第四名 《慾火》      嗜酒小魔女

  第五名 《狐州仙俠傳》   Jack a fox

  第六名 《驚天擊》     驚天

  第七名 《一現》      Poppy Princess

  第八名 《寸灰》      臨江仙

  第九名 《我室友的思考時間》珈兒

  第十名 《割耳的傾聽》   有三沒有四



  「什麼嘛!」穿著黑色小背心,看來二十出頭的杜姿葦在電腦前不悅地咂舌。


  一旁小茶几上,擱著數張剪報,還有一份攤開看到一半的今日晚報,晚報標題聳動地吐出這座城市骯髒的一面:


  〈網路小說家之死〉 北市驚傳第二起剁手兇殺案


  媒體似乎無法從警方那兒得到太多資訊,報導內容乏善可陳,不是上網東抄抄西抄抄網友的留言,就是混雜上一起「臨江仙」的資料,然後放個打上薄薄馬賽克的網路翻拍照。


  她本來不想買晚報的,但是心中就是有個聲音,要她好好注意這起案子,直覺告訴她,接下來一定還會有第三起、第四起,甚至是第五起「剁手案」,這兩起案子已經被正名為「剁手案」了,原因無他,就是指死者雙手都被砍斷一事。


  杜姿葦打開「村上理香」的專屬留言討論區,然後再另開一個「綜合討論區」的視窗,這兩邊都被網友鬧得亂七八糟,狀況似乎比上次臨江仙事件還要驚人,畢竟之前只有臨江仙的書迷會瘋狂。


  但發生第二起雷同度高的案子,搞得臨江仙與村上理香的文迷和湊熱鬧的網友們,全都跑來魔都大鬧特鬧。


  不少正常使用者紛紛辦起連署,要魔都暫停大眾小說獎比賽,說這些案子都是為了阻止比賽繼續辦而發生的;有的要求魔都快把死者的文章移出比賽區,「反正他們都死了,得了獎也是部腰斬作品呀」;有的更激進,大聲呼告希望魔都暫時關站……


  「管她是死前寫的還死後寫的,搞成這樣我們其他作家是要怎樣?」杜姿葦氣呼呼地吼道,在她腳邊熟睡的黑貓猛然驚醒,「什麼嘛!為什麼死人的名次還可以往前爬?都已經死了!怎麼能繼續參賽?真的很不爽啊!搞什麼嘛!」


  杜姿葦生氣地打開其他排行前十名的小說家討論區,發現這些參賽者都有志一同地,發了一篇「哀悼文」置頂。


  驚天寫了首七言律詩、Jack a fox填了首詞、鄰家王子和Poppy Princess都發了篇感人肺俯的散文,他們都在對於村上理香及臨江仙的去世感到悲痛。


  「貓哭耗子、貓哭耗子、貓哭耗子,這也是貓哭耗子!」杜姿葦每看一篇作家的哀悼文便罵一次,「統統都是貓哭耗子啦!網路上表現的很難過,現實裡大概恨不得其他人都死光光被剁掉手吧!哼!擋在前面的人死一個是一個,這些才是你們真正的想法!」


  杜姿葦氣急敗壞地點進第一名可愛可愛小乖乖的討論區,這位自從臨江仙死後就獨佔寶座,並一直將自己與其他參賽者間差距拉開的仁兄,似乎對於「剁手案」毫無興趣,他依舊只回覆文迷、網友的問題與閒聊,整個討論區和樂融融,在此刻的魔都網站中顯得非常不搭嘎。


  但是,會不會就是這樣,才讓他的人氣居高不下呢?


  杜姿葦起身泡了杯即溶咖啡,並抓了幾把小魚乾丟進愛貓的碗中。


  落地窗外可以看見美麗的夜景,細雨濛濛中的車燈加添了一股神祕的氣質,隱藏了這座城市真正的骯髒發狂面目。杜姿葦看著夜景笑了,這座城市的居民果然和他們的居住地一模一樣。


  杜姿葦打開《慾火》的第八章,這個章節只差兩千字就結束了,這章打完後,預定張貼日正好是小週末夜星期五,而後半段,女主角心情憂鬱,在夜店認識金髮外國俊男,兩人開車前往陽明山看夜景的「精采劇情」,絕對可以替《慾火》創下人氣新高!


  杜姿葦正是現在第四名《慾火》的「嗜酒小魔女」,她對於描寫都會情慾、女性心理非常拿手,細膩且準確的文筆,抓住不少年輕女性、上班族孤獨寂寞,又困惑憂鬱的心。


  而她也相當樂於描寫「隱隱約約十八禁」的劇情,畢竟是探討情愛嘛!稍稍寫個摟摟抱抱、寬衣解帶,就算不觸及重點,也可以吸引一大堆路人網友點閱,甚至抓住他們的心,成為固定送票的讀者!


  杜姿葦還習慣在內含「隱隱約約十八禁」的章節標題,標明「慎讀」、「警告」、「當心」等字樣,這樣的行為可以解釋成「為了讀者好而先說明清楚,不能接受的人可以避免點入」。


  但對杜姿葦來說,這樣標明不過是另一種有效的拉人氣方式,她相信每個人都有近於原始生物的一面,對性的興趣遠遠高於愛,看到這些註明,下意識催眠自己「裡面有色的」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然後用『我是好奇而已』的藉口閱讀瀏覽,從文字幻想獲得快感。」杜姿葦得意地笑了笑,這樣的作戰方式的確讓她在比賽一開始,就闖進前五名,但她也遇到瓶頸……畢竟讀的人看的人多,願意砸票的人卻很少……


  「他們看我的小說,卻寧可砸票給那個啥小乖乖!」杜姿葦對前五名的作品沒什麼好感,不全是因為它們干擾了自己的人氣,而是她壓根認為那些小說爛斃了!這麼有深意的自己的作品,為什麼永遠衝不到最前端?


  杜姿葦一口飲盡咖啡,深深吸口氣後,繼續第八章的劇情。


  「要下猛藥了!」杜姿葦微微一笑,這回讓那外國人迷姦愛慕虛榮、崇洋媚外的女主角吧,寫得再火辣、再煽情、再寫實一點!乾脆今晚就更新好了!趁著大批人潮湧入魔都的同時,多騙點點閱率……


  旋律響起,杜姿葦二話不說從茶几上拾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幹麼!我正要寫文章耶!」


  「我的小魔女,如此浪漫的雨夜,妳捨得將自己投身到事業上啊?」


  「少噁心了!」杜姿葦嘟起嘴,「你沒看新聞嗎?第三名那個賤貨死了,結果硬是把我擠下來!幹!人死了就死了!跟我們搶名次幹麼?真的很不爽!」


  「小魔女乖乖,反正她掛了,也沒辦法跟出版社簽約嘛,擔心什麼?」


  「就是很不爽嘛!」杜姿葦大聲地說,「她寫的那些廢物,在掛了之後這麼受人捧,看了很幹幹幹幹幹──」


  「氣質小魔女不可以說這些話喔。」


  「氣質是屁!」杜姿葦看著牆上那幾張照片,一張是高中時青澀的獨照,白裙黑衣與現在翹二郎腿,滿口惡言的她相差甚多,另一張也是高中時期,那時她參加了搖滾樂研究社,叛逆的因子可能就是當時發掘出來的。


  「我現在要寫超色情的段落,這次一定要用力給他贏回來!」


  「寫太超過會被刪文的呀。」


  「那臨江仙、村上理香那兩篇自殘文怎麼不刪!」杜姿葦憤怒地說,「差別待遇!因為臨江仙簽了約,村上理香也跟其他出版社有約,我這種可憐平凡人當然沒人要!」


  「好啦,別氣了,妳開門看看。」


  「你在外面嗎?」杜姿葦問。


  「開門看看就知道了。」


  手機掛了。


  杜姿葦口中唸唸有詞地來到門邊,她的愛貓也跟著窩在一旁。


  厚重的門打開,杜姿葦交往三個月的男人捧著一束花與一瓶酒現身。


  「我討厭花。」杜姿葦不開心地說,但感覺起來比較像撒嬌。


  「酒呢?」她的男人笑了笑。


  「超愛!」杜姿葦搶過那瓶酒,在她的男人耳邊低喃一句法文後,興高采烈地走進廚房找酒杯。


  男人將花擱在鞋櫃上,脫去外套關好門,然後冷冷地打量地上那隻不懷好意的貓。


  「拿去。」杜姿葦將盛滿鮮血般紅酒的酒杯遞給他,「來幹麼?」


  「想妳,不行嗎?」


  「噁心。」杜姿葦笑了,小啜口酒便擱下杯子,抓起地上那隻黑貓扔進牠的窩中,隨後她回到電腦桌前敲打鍵盤,男人邊喝酒邊看著牆上的照片。


  「還跟妳的好友們聯絡嗎?」


  「很少,」杜姿葦隨便回答,「不過結束這次比賽,我打算自己回味回味。」


  男人彎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看著她一字一字打出的情節,「真是直接描述啊。」


  「你先別吵我,讓我一口氣寫完這段啦!」


  「可是我想給妳一點靈感……」她的男人親吻著她的臉龐,移動後停佇在她的耳朵。


  「真是的……」杜姿葦閉起眼睛,她並沒有任何制止的動作,她很清楚兩人間的酒精漸漸起了作用。


  「我的小魔女。」男人拉著她想往臥室移動,但杜姿葦一站起來便忍不住瘋狂吻著她的男人,電腦桌的椅子都被翻倒了,「唔?這麼瘋狂?」


  「你不是喜歡這樣嗎,惡魔?」杜姿葦妖魅一笑,解開對方的襯衫釦子。


  炙熱難耐的高溫中,男人含住最後一口酒,利用深情的吻傳給他嗜酒的魔女。杜姿葦微閉著眼感受酒的味道,任由男人輕輕拉下她的背心肩帶……


  「魔女,妳的夢想是什麼?」


  「暢銷小說家……所以我不能放棄這次機會,我知道,我知道排行榜裡的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那麼,妳願不願意出賣妳自己,換取排行榜上最前面的位置?」


  「這就要看賣什麼囉……」


  
  「哎呀!真難得啊!」皮膚黝黑的馬世勳重重地給了曾仲行背部一掌,他大聲嚷嚷對著身後朋友們高喊,「公主!你看這是誰呀?」


  「咦?這不是曾大少爺嗎?」和馬世勳完全相反的楊惟嘉有張白淨臉蛋,他雙手捂住嘴偷偷笑著,「我還以為你休學了呢!」


  「或是蹺課蹺太多,被教授下令不准再來上課咧!」


  「明明就同寢的,可是人家一整天跟曾大少爺都說不到半句話!」


  「公主!你講話再用『人家』這個代名詞的話,我就用球棒打斷你的腿!」


  「你管人家!」


  「還人家!」


  這裡是離這所大學文學院最近的文餐廳,曾仲行今天起了個大早,早上十點的課,他難得八點都醒了,但是同寢室的室友、同學兼好友馬世勳與楊惟嘉卻早早不見人影。


  於是他整理好自己,便抱著課本,到文餐廳點了份蘿蔔糕加蛋、大杯奶茶和雞腿堡當早餐,正要享用時,這兩個好友卻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馬世勳和楊惟嘉都是曾仲行中文系的同學,馬世勳「小馬」是個運動健將,雖然他本身是系上棒球隊的正式球員,但也常常跑去籃球隊、排球隊支援,是個有話直說、莽莽撞撞的熱血小子。


  楊惟嘉就不一樣了,他行為舉止都很女孩子,所以從小被戲稱為「公主」至今,個頭不高,成績非常好,是上個學期班上的第一名資優生。


  想到日前公布系上成績前三名,曾仲行就覺得好笑。


  那時班代在班會上宣布,前兩名大伙兒都沒意見,第三名冒出「曾仲行」三個字時,馬世勳立刻跳起來罵了句髒話,楊惟嘉則被他嚇得摔倒在地,搞得班導師要馬世勳罰寫「我不會再說髒話」一百遍,像個小學生一樣。


  不過也不能全怪馬世勳,對班上的同學來說,曾仲行就是一個上課都在睡覺、聽音樂跟看報紙的混學生,可是成績居然會這麼好,誰會不驚訝呢?


  「嘖嘖嘖,小馬,你看,這個社會真是越來越亂了啊!」楊惟嘉搖頭說道。


  「哇靠,有夠血腥的照片,到底有沒有打馬賽克啊?」馬世勳邊罵頭卻邊往報紙靠近。


  「小馬,我敢保證,」曾仲行吞下一塊蘿蔔糕,「那絕對有打馬賽克,至少我現場看到的畫面,比照片驚人一百倍。」


  「現場?」馬世勳與楊惟嘉同時瞪大眼睛,「你為什麼會在現場?」


  「案發現場在我哥家附近,而我哥……認識那名死者。」曾仲行淡淡地說。


  「對啦,你哥是開徵信社的嘛!」馬世勳露出潔白牙齒,「所以你哥去協助警察辦案了嗎?然後你也在旁邊見習當偵探嗎?那些警察是不是又蠢態度又差?老嫌你們兄弟礙手礙腳?」


  「你是偵探動畫看太多了喔。」曾仲行咬了一口雞腿堡。


  「咦──小馬──公主──」


  如雷貫耳的大嗓門從餐廳門口轟了進來,曾仲行回頭一看,下一秒班上有名的男人婆朱奕君便飛踢進來,動作流暢且粗暴地揪起楊惟嘉的衣領。


  「我不是叫你幫我買早餐嗎?結果咧?我等了十分鐘還沒見到人影!你是去北極買早餐啊?」朱奕君大聲地吼道。


  「不是啦!人家剛好看到『好久不見』的曾仲行嘛!所以就跟小馬一起聊天了呀,人家想說等一下我們同堂課,再把早餐帶過去……」


  「拜託!你用點腦啦!下一堂課都十點多了,喂!我們十二點要吃中餐好不好!」


  「小朱還是這麼精神百倍呀。」


  馬世勳苦笑地看著迎面走來的其他班上女生。


  安靜的江舒婷得了感冒,小臉整個包在口罩內,馮竣茜一如往常地亮眼奪目,即使穿的只是尋常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卻跟電視明星一樣,而走在最後面,是耳塞MP3的林睿珈,站在她身邊即可聽見MP3內傳來吵鬧的日本動畫歌曲。


  這幾個女孩和曾仲行同班,也是曾仲行較熟稔的班上同學,她們在幾個月前也曾受到網路遊戲發散的「閉鎖病毒」影響,其中又屬朱奕君和江舒婷最為嚴重,還住院住了好一陣子。


  「啊!仲行!早安呀!」馮竣茜一看到曾仲行,嘴就笑開了,她很自然地坐到曾仲行身邊的位置,「你這學期常蹺課耶,我們都好難遇到你喔。」


  「沒辦法嘛,曾少爺這麼有名,走在路上一堆人要簽名、要照相,我都受不了了,他怎麼受得了呢!」馬世勳胡言亂語。


  「可是最近這個情況應該好很多了,對吧?」馮竣茜有所期待地看著正在努力吃雞腿堡的曾仲行,「不然仲行怎麼會大剌剌地坐在餐廳吃早餐呢?」


  「哎……」曾仲行起身不理那票吵吵鬧鬧的好友,走向坐在另一桌,專心聽音樂,頭還跟著節奏擺動的林睿珈,「睿珈,我想請問妳一些事情……」


  「唔?」林睿珈皺眉取下耳機,「你說什麼?」


  「我想向妳請教一些事情,」曾仲行壓低聲音,「是有關魔都的。」


  「啊啊啊啊啊啊──」另一桌的好友們一塊兒放聲大叫,雖然現在是第二節課九點多的時間,餐廳內的顧客不多,但一些用餐學生還是被這個聲響給嚇到了,紛紛行起注目禮。


  「仲行!」馮竣茜瞪大眼睛,她的角膜放大隱形眼鏡快要掉出來了,「你這次是在查『網路小說家剁手兇殺案』嗎?」


  「天啊!這是個大案子耶!」馬世勳驚呼,「是被害者的家屬到徵信社求助嗎?還是警方向你們求助呀?」


  「小馬,少作夢了!」朱奕君說,「不過仲行可以查這麼大的案子,還滿厲害的嘛!現在進展怎麼樣了?新聞報導的很有限,你可以告訴我們一些八卦或線索嗎?」


  「喂、喂、喂,你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這麼吵我怎麼問事情啊。」曾仲行說,「你們剛剛那些問題,中午午餐再聊好嗎?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請教睿珈……」


  「那麼你快請教呀。」朱奕君認真地說。


  「對呀。」馮竣茜也換位置坐到另一桌,擠在曾仲行旁邊。


  「快問、快問。」小馬差點爬上桌子,楊惟嘉與感冒無法說話的江舒婷也湊了過去。


  「請教我什麼?」林睿珈打了個哈欠,「魔都大眾小說的比賽嗎?喔,我沒有收到什麼恐嚇信,也沒有得罪什麼人,對第一名也沒有興趣,只是剛好把文章寫好發到那個地方去而已。」


  「搞得好像我在拷問犯人……」曾仲行趕緊搖頭說明,「睿珈,妳對魔都小說比賽的其他參賽文章熟嗎?我想妳是那邊的使用者,應該多少聽過一些謠言或是什麼……」


  「我可以告訴你排行榜內其他文章的風格和大意,不過你要自己讀過一遍會比較好,謠言八卦我知道的不多,那個地方大家光寫文章就快瘋掉了,哪有時間搞太多東西?」林睿珈淡淡地說,「不過聽取情報是有代價的,你要拿什麼跟我交換?」


  「啊?」曾仲行張大嘴巴不解地看著林睿珈。


  「睿珈,妳在說什麼啊?」馮竣茜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很緊張。


  「放心,那個代價絕對不是要他當我的男僕一整天,」林睿珈笑了笑,「嗯,我想想,比如說做些我作品中的劇情動作,然後讓我拍幾張照回去激發靈感──


  「啊,你覺得你和小馬在餐廳窗邊,陽光灑落時互相餵食自助餐怎麼樣?還是小馬在操場奔跑完滿身大汗,赤裸上身在寢室相遇的畫面?或是你比較喜歡公主,兩人在文學院外的草坪上打滾展現青春……」


  「我可以都不要嗎?」曾仲行幾乎無言以對。


  「我也不要。」楊惟嘉說。


  「搞得好像我很想要咧。」馬世勳說,「我要女人!」


  「好啦,快問,」林睿珈打了個哈欠,「我這個月的動畫新番還沒看完,累死了。」


  曾仲行從他的背包中掏出一張A4紙,遞給林睿珈。「這是昨天晚上我睡覺前印下來的『魔都大眾小說』排行榜,第二名的村上理香與第八名的臨江仙已經死亡,喪失參賽資格……」曾仲行喝光杯中最後一滴奶茶。


  林睿珈指著最後一件作品《割耳的傾聽》說:「這一篇小說普普通通,典型的網路校園小說,劇情中規中矩、了無新意,女主角是聽不見聲音的美麗聽障少女,男主角則是校內有錢、帥氣的學生會長……


  「我讀了第一章就沒再讀了,作者『有三沒有四』好像已經用過其他筆名出書了。再來是我的《我室友的思考時間》,你想聽嗎?」


  林睿珈露出詭異的笑容,曾仲行趕緊搖頭:「跳過去好了。」


  「呵呵呵,」林睿珈似乎很滿意曾仲行的反應,「臨江仙的《寸灰》如他第一部小說《水塔》一樣,都是華麗血腥又黑暗的驚悚小說,說實在的,看完心情很差。」


  「臨江仙也是在貼了《Lalic》後才受人注目,」馮竣茜插嘴道,「《Lalic》是都市奇幻浪漫風格的,講愛情的酸甜,和《水塔》、《寸灰》根本是天南地北。」


  「竣茜,妳這麼瞭解啊?難不成妳也在上魔都?」林睿珈問道,「我怎麼都沒聽妳說過呢?」


  「不是啦,」馮竣茜笑了笑,「我打工的同事們都很喜歡《Lalic》,所以我聽過她們聊一些……」


  「第七名這個呢?」楊惟嘉也湊了過來,「Poppy Princess?罌粟公主?」


  「喔,《一現》是最近才冒出頭的作品,我也才讀一個章節而已,說實在的,她的文筆和寫作手法,都跟臨江仙的《水塔》、《寸灰》相當神似,很多人謠傳Poppy Princess其實是臨江仙的女友什麼的。」


  「所以她也是華麗血腥風的小說?」


  「是呀,但取材方面是以學生為主,不像臨江仙寫的都是都市生活。」


  林睿珈指著第六名《驚天擊》,「驚天寫的這個,就是很一般的武俠小說,連現在流行的什麼神仙呀、道家都沒有,單寫一個資質駑鈍的男生怎麼變成武林盟主,不過文筆還不錯,每個章節都有附上一首七言律詩喔。」


  「他瘋了啊?」馬世勳不以為然地說。


  「第五名的《狐州仙俠傳》則是最近滿紅的新類型,叫作網遊小說。主角們往往白天是學生,晚上靠一臺高科技遊戲機玩網路遊戲,虛擬實境變成網路世界的武林高手。Jack a fox這篇就是網遊類的武俠,然後加上神仙、妖怪。」


  「我對他的名字比較感興趣,」曾仲行笑,「Jack a fox,讓我想到Jack The Ripper,開膛手傑克。」


  「叫他『開膛手』太抬舉他了。」林睿珈說,「嗜酒小魔女的《慾火》在魔都褒貶不一,她文筆思維都有一定水準,寫情愛也OK,但是床戲部分實在太重了,很難不懷疑她有別的企圖。


  「第三名《克里姆林公國》的作者鄰家王子大概瘋了,他這篇小說一天更新超多次,現在已經連載到快第一千回了……作品是很普通的西方奇幻文學,有一大堆種族不停打戰。


  「村上里香的《蝶之香》你應該知道了吧?


  「她的題材會加些中國風的東西,不過基本上作品類型與臨江仙差不多,只是……她的故事是粉紅色的,臨江仙則是死氣沉沉的黑灰色。」


  「那麼第一名咧?」楊惟嘉問。


  「『可愛可愛小乖乖』?」馬世勳皺起眉頭,「這個作者有病啊?」


  「你才有病咧,」林睿珈說,「我很欣賞第一名的《燙!現炸雙胞胎》,她如果真拿首獎,那可是實至名歸。」


  「怎麼說?」曾仲行問。


  「幽默、風趣、輕鬆、活潑,人物鮮明、創意十足,讓人迫不及待想知道後續,也許臨江仙的作品可以與之抗衡,但人生已經這麼悲苦了,實在沒必要讀一些更悲苦的東西,更何況《燙!現炸雙胞胎》的主角雙胞胎兄弟實在太可愛了!」


  林睿珈捧著臉旁若無人地說,「作者大人可能跟我同掛的,真棒啊!」


  「意思是也是個腐女。」朱奕君小聲地說。


  「腐女不好嗎?」林睿珈反問道,「小朱,說不定妳接觸後也會不小心愛上BL喔。」


  「想太多!」朱奕君笑著用力地捏了林睿珈的面頰,看起來很痛,林睿珈的臉一下子就紅腫了起來。


  曾仲行在那張A4紙上作了一些筆記,略微苦惱地打量著它們,即使收集到這些東西,好像對整個莫名其妙的事件一點幫助也沒有。不過……


  他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要為這些東西煩惱咧?


  第一,臨江仙與村上里香的案子都與他無關,而且警方也在深入調查了,唯一跟這兩起命案有關的,就只有村上里香墜樓時,老哥在現場,還Call他過去一塊兒挨那位高刑警的罵罷了。


  第二,這個案子和老哥、馬車道徵信社完全無關,之前那個「閉鎖病毒」案子,可是老哥先調查後才「引誘」自己深入接觸的……


  曾仲行惱火起來,他板著一張臉,隨便折疊手中的A4紙,亂塞進背包中,這個舉動讓原本偎在一旁,看著他作筆記的馮竣茜很不心安。


  「仲行,怎麼了嗎?」馮竣茜輕柔地問,旁邊走道走過幾個非文學院的學生,他們的眼神不懷好意地瞟到她的翹臀上,然後快步離開,馮竣茜瞪了他們的背影一眼。


  「沒什麼。」


  「不要讓自己太累了,」馮竣茜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想把事情搞清楚,替魔都的網友們做些什麼,就像『閉鎖病毒』那件事時,你想替『夢不落島』的玩家做些什麼一樣。


  「仲行,我知道你是出於善意,為了防止悲劇再次發生,不過這些並不是你現在應盡的義務與責任,在忙這些事之前,希望你可以記得──你是個大學生。」


  曾仲行抬起頭,看著馮竣茜上了睫毛膏與眼影的雙眼。


  「為了防止悲劇再次發生……」這就是自己不斷進行的調查舉動,背後真正的動機嗎?曾仲行沒有回話,只是給了馮竣茜一個燦爛的微笑。「謝謝妳。」


  有朵小花,在他心中暖洋洋地盛開了。





  注一:劃體,屍體在還未移開的情況之下,必須留下證明,包括死亡姿勢、位置等,因此警方會在屍體旁邊,依照其形狀畫一個圈。

  注二:採圈,由採證組將現場三百公尺內的可疑點畫圈,並且由近而遠依序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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