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話 =

 欠債難過冬的債主設宴款待中! 

 

 

 

「酒也喝完了,飯菜也吃完了,你可以說實話了吧?」

可怕的山珍海味在短短幾十分鐘內,就被這些胃部有洞的惡鬼全吞得一乾二淨,好客又有好手藝的孤露揮揮項鍊眼鏡收拾完銅盤後,緊接著又拿出一大堆的餐後甜點與黃泉清茶。主宴幾乎沒吃任何東西,又把之前吃的食物吐光的我,恰好可以把握這個機會阻止肚子繼續唱悲哀的空城計。

「唔?何種實話?」孤露含著湯匙歪著頭說,「在下不明白九皇你的意思。」

九皇面前的小瓷碗已經堆成一座比薩斜塔了,到底有多喜歡吃杏仁豆腐啊?

「酆都私塾的經濟狀況極差,這在同業間早不是什麼新聞,你到處借錢欠債的事大夥兒也聽膩了。這回會用我和我公司的人類丫頭名字,向酆都新興的錢莊借款,為的不就是把我們叫來你這兒作客?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從來不覺得像你這種滿肚子壞水的窮光蛋,預視到我們來訪後就特地出門準備稀有食材,連三十二珍味都收集全了。」九皇握著湯匙不停搗著他的杏仁豆腐,「孤露,你別裝傻了,什麼討債、冒名、宴客,這些都是你早早算計好的吧?你到底需要我們替你做什麼,就直說吧。」

「真不虧是惡鬼王九皇,在下心裡的念頭,一頓飯就被你給全看清了。」孤露用他的袖子掩著嘴笑著,輕輕端起茶杯,「在下以茶代酒,先謝過九皇以及諸位惡鬼補教界的名師。」

「不,我並沒有全看清,我還是不曉得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還有,」九皇淡淡地說,他碗裡的杏仁豆腐都快變成杏仁茶了,「要謝的話,等你把話都說清楚了再謝,本王可還沒決定要不要伸出援手。」

孤露總是帶著笑意的淺綠色眼睛慢慢地打了開來。

下一秒,他整個人突然推開椅子站起來,然後迅速地往地上一跪,不停用力對著九皇磕頭!

在場所有人都看傻眼了,浮茹弄灑了豌豆黃,浪仙則把嚼到一半的千層糕噴了出來。

「九皇大人!豔大人!還有其他惡鬼名人們,請你們一定要救救在下!救救敝塾啊!」孤露的聲音裡夾雜著哭腔,如果不是我口中的桂花糕還是那樣香甜,我一定會以為自己在看什麼電視臺的八點檔。

「哎呀、哎呀,孤露啊,有事好好說,何必行如此大禮呢?」浪仙抽出雪白的絲絹擦擦嘴,順帶擦擦桌子,浮茹也手忙腳亂地把豌豆黃全聚集回小盤子裡。

「哼,」九皇不以為然地翹著腳,冷冷地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孤露,你先坐下。」豔有些不耐煩地說。

「不、不……除非諸位先答應幫助在下和敝塾,否則在下絕對不起身,會一直跪在這兒跟諸位磕頭,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越講越誇張了……

「那我先告辭了,你留在這兒慢慢跪吧。」九皇放下腳,二話不說地站了起來作勢要離開,孤露見狀連忙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九皇的大腿,九皇厭惡地大叫,「你這混蛋做什麼啊?還不放開本王的腿?」

「嗚嗚嗚嗚……九皇大人……你一定得幫幫孤露啊……咱們是摯友對吧……」孤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含糊不清地說著。

「本王可沒有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的摯友!」

「那、那九皇大人,您可以把在下當作您的小妾啊!」

「本王不需要小妾!更不需要一個男人來當本王的小妾!」

「你兩個,都給我坐回原位!」

就在九皇和孤露拉拉扯扯得越來越像臺灣八點檔長壽劇時,一口氣吞掉一大塊千層糕的豔終於忍不住一掌用力拍向桌子,桌面上的食物頓時飛離它們的盤子一秒鐘。

九皇氣呼呼地甩開巴著不放的孤露後,翹著腳坐回椅子上,孤露也隨便用寬袖抹去臉上的淚珠,紅著眼眶乖乖坐好。穩定好現場狀況的豔則又換回媚笑,優雅地喝起茶來。

「好啦,現在可以繼續認真談啦。」豔一副調停人似地宣佈道。

「嗚嗚……你們願意幫助在下了嘛……」孤露哭著說,「太感謝你們了。」

「不要一副我們幫定你的模樣好嗎?」九皇冷冷地應道。

「我想,」祭泠喝了一口清茶後,帶著溫和的微笑說,「應該是希望我們能幫忙振興酆都私塾吧?畢竟孤露再這樣借錢、躲債下去,私塾永遠無法妥善地經營下去。」

「我看還是早點關門大吉好,」九皇斜眼瞪著不停點頭附和祭泠的孤露說,「沒錢還搞了一桌珍味,喝的酒是幽冥界最貴的天河瓊漿,喝的茶也是幽冥界最貴的黃泉清茶,若不是你揮霍的太嚴重搞倒私塾,那就是你自己藏了一堆私房錢,寧可吃好喝好,也不願拯救你的私塾。」

「九皇,你誤會了。」孤露眨著故意睜大的無辜綠眼說,「事實上是在下毫無生意頭腦,無法將酆都私塾經營起來。哎,你們也知道,以前家兄還在時,經營私塾的事一向都由家兄負責,那是家兄的拿手本領,在下拿手的是學術與料理,研究古書是在下莫大的興趣。」

「隨便你愛怎麼說。」九皇冷哼。

「孤露啊,」豔吞完她面前所有的千層糕後問道,「我們上次來你這兒時,私塾就是這副廢墟樣了,我很好奇你們酆都私塾真的還在營業嗎?」

「這……」孤露撫著胸口,無奈地垂下頭,「會設宴款待諸位,即是因為冬節這天,酆都私塾的最後一位學生也離開了。」

「最後一位學生?」包含我在內,桌上所有人全都異口同聲地驚呼。

孤露到底是怎麼經營補習班的啊?看他讀了那麼多書,頭腦又很好,應該不會把補習班搞到這個地步啊?

不過這次也是我第二次來到酆都私塾了,這個地方確實怎麼看都沒有補習班的模樣,我待的惡鬼補習班裡老師和學生都還算滿多的,而之前遇過的流動式惡鬼補習班枉城,學生與老師的數量也不少(只是全擠在一個噁心的飛行船裡)。

但酆都私塾這兒,怎麼看都只住了孤露一個人,整個宅邸都破舊得可怕,到處結滿蜘蛛網。

「原來你這裡之前還有一名學生啊?那不就像是人類說的『家教』一樣?」浪仙開玩笑說道。

「那最後的學生在冬節前一旬告知在下,說它冬節後就不會再來上課了,」孤露嘆了口氣,「正因如此,在下才會邀請諸位來享用方才那頓冬節宴,好朋友大夥兒團圓聚聚,順道替在下想想法子振興在下的酆都私塾。」

孤露的話說完,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只有浮茹吃著豌豆黃的清脆聲響著。

「那就這樣吧,」豔雙手環胸,豐滿的胸部害羞地挺了出來,「大家對於振興孤露家的酆都私塾,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等等,在提出提案前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九皇厲聲問道,「孤露,你究竟還欠外面多少錢?」

「沒了、沒了,」孤露邊吸著鼻子邊用力搖頭,「九皇幾個時辰前滅掉的聚萬莊是最後一戶了。」

「真是這樣的話,孤露你從前欠債的對象,後來都是怎麼讓他們停止討債的?」祭泠也跟著再問。

「喔,這很容易,」孤露挾著淚水漾出微笑,他一派天真地說,「在下將借據上的名字都填為學生的名字,如此一來便再無任何鬼來向在下討債了!」

啊……這個孤露到是真的聰明還是是個大笨蛋啊?天底下怎麼會有拿學生去抵債的傢伙啊?難怪你的補習班會倒閉!學生跑得一個也不剩!

面對孤露令人無言的容易辦法,若不是祭泠按著九皇的手,他差點起身就走,浪仙則受不了地取下眼鏡按摩眼角,浮茹眨著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邊吃豌豆黃邊看著孤露。

「要振興酆都私塾,我這裡也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浪仙戴回眼鏡後慢慢地說。

「願聞其詳!願聞其詳!」孤露興奮地拱手作揖。

「換掉現任的負責人。」

浪仙提出的建議還真中肯。我看到不茍言笑的九皇都要鼓掌通過了,至於笑點始終詭異的祭泠,則小心別過頭暗暗笑著。

「咦?現任的負責人?」孤露歪頭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我嗎?」

你的反應也太慢了吧?你是老人嗎?這麼慢的反應根本做不出任何效果啊!

「浪仙的主意雖然不賴,但實際上並不可能執行,」豔倒著熱茶不慌不忙地說,「有人有別的提議嗎?」

現場再度鴉雀無聲,生悶氣的繼續生悶氣,偷偷竊笑著的繼續竊笑,而更多的都假裝沒聽到豔說的話,專心地吃著桌上的美味甜點,還互相分享美食心得。

大家會有這種反應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說真的,要是問我意見的話,我腦海裡只閃過「管他去死」這四個字,在場的惡鬼們心裡應該也差不多吧。

我一邊小口小口咬著芝麻捲,一邊偷瞄正用紅眼環視全場的豔,她的笑容越來越淺,似乎對大家都低頭猛吃的反應感到不悅。

然後,她的紅眼冷不防地與我四目相交,擦著豔紅色的唇彎出微笑……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苗苗,」豔喊了我的名字,剛落入口中芝麻捲差點沒噎死我,豔完全不管我發生了什麼事,饒有興味地繼續說,「妳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我……咳咳……我?」我不停地搥胸乾咳,祭泠也溫柔地拍拍我的背。

「是啊。」

幹嘛問我意見啊?我不過是個小角色,而且還是個莫名其妙被抓來酆都的小人類啊!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惡鬼的標準答案是什麼啊?

「說說看啊。」豔柔聲地說,語氣有幾分危險的味道。

「這個……」

好不容易暢通了呼吸道與食道,我皺著眉頭看向祭泠,希望他能給點提示,但祭泠只是無聲地說著「加油」,一點幫助都沒有。

「呃……是不是要先招收新的學生呢?」我不太確定地小聲說。

幹嘛點我?幹嘛點我?幹嘛點我啦!

「能說得更詳細一點嗎?」豔修長的指尖滑著茶杯的邊緣繞圈。

「呃……這個嘛……」

「畢竟構成一個補習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老師和學生,如今酆都私塾有了老師卻沒有學生,因此面臨倒閉關門的狀況,當務之急就是該想辦法進行招生。」祭泠突然搶著說話,鮮綠色的眼睛還不時看了看我,「當然另一方面,像是行政、教學、經營策略這些也是要同步討論、同步準備的,只不過在沒有學生的狀況下,先談這個區塊沒有意義……苗苗的意思應該這樣,對吧?」

我愣愣地看著祭泠,渾身雪白的他好像在發光一樣,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惡鬼,我絕對會把他誤認為是天堂下來的天使!大好人!

「對!就是這樣沒錯!」我拚命地點頭稱是,祭泠笑得很開心地看著我。

真是的,我怎麼又讓他幫了一次呢……

「加強招生這點在下也知道,但是在下身邊沒有幫手,而酆都私塾所在的地理位置又有先天上的缺憾,來到酆都的鬼靈們,不是排隊等著投胎,就是忙著在酆都置產久住。此地離冥府又近,在下若太常有動作,冥府總是會派鬼差在私塾門外徘徊巡視……」孤露說著他的無奈,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即使在下對自己設下的保護術法很有自信,但是學生若沒有成為惡鬼、努力向學的決心,它們不但不會在私塾這兒久待,還會使在下的保護術法形同虛設啊。」

「孤露,你說了半天,意思就是既要我們幫你招收學生,還要招收到一票有決心成為惡鬼、素質非常好的學生吧。」九皇放下空茶杯,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哼,素質好的鬼靈,本王會自己帶回去,哪需要留在酆都私塾?」

「九皇大人──九皇大人──」孤露聞言,又再一次捨命演出撲倒抱住九皇大腿的戲碼,我看見吃光跟山一樣高豌豆黃的浮茹,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別這樣嘛,您大人有大量,在下不求多,三五個學生就已足夠,咱們兩家私塾是姐妹私塾嘛,您就行行好,幫幫在下嘛──」

「為什麼是姐妹私塾?少把本王的補習班說得跟你一樣像個女人!」

「那……兄弟私塾?」

「唔,浮茹茹累累,浮茹茹想睡覺覺了。」浮茹懶洋洋地趴在桌上揉了揉眼睛,然後伸手拉了拉左手邊浪仙的披風,「豔豔,浮茹茹想睡覺覺,可以回家家了嗎?」

「浮茹啊,我不是豔,是浪仙。」浪仙扯開浮茹的小手說道,但眨眼間浮茹又再次揪住他的披風。

「嗚嗚──浮茹茹想在軟綿綿床床上覺覺嘛──豔豔抱抱──」

「哎呀,就說我不是豔了嘛!不過如果豔願意與我合而為一的話,那麼我也能算是豔的一部份囉……」

「浪仙,你再說這麼噁心的話,我立刻用懷流把你丟進十八層地獄裡。」豔笑著威脅道。

跪在地上像個耍賴小孩抓著九皇披風的孤露,突然從悲傷嗚咽的臉變成喜悅好客的面孔,他輕快地對我們說:「不如在下先去整理客房,諸位就在寒舍暫住一宿吧?」

「那怎麼好意思呢……」豔故作客氣地回道,雖然在場除了孤露以外,大家都感覺得出來豔的意思是「誰下留下來啊」。

「不會不好意思。」孤露慌慌站站地站了起來,拍拍青衣上的灰塵後,匆匆忙忙地往房內廂房走去,「在下替各位清出三間廂房,你們姑娘們一間、公子們一間,圭峰和小可愛姊弟們一間,行吧?」

「孤露,你不需要這麼費心……」

「不費心,一點都不費心!」孤露轉進通往廂房的長廊時,興奮地回頭對我們說道,他的小指無意識地翹了起來,「畢竟諸位是未來酆都私塾的恩人,在下當然要好好招待諸位啦!在下去去就來!」

蔬菜般的秀氣男子一搖一擺地跑進昏暗的長廊內,留下圍繞著杯盤狼藉圓桌的我們面面相覷。

「我們答應他任何事了嗎?」浪仙小聲地問道。

「從頭到尾都沒有,」九皇恨恨地說,「這傢伙就是個死樣子!」

「隨他去吧,反正……」豔又替自己添了杯清茶,她盯著杯子媚笑,「感覺起來挺有趣的,不是嗎?」

 

 

寬大的木板床上,我被高個兒的豔和小個兒的浮茹夾在正中間,往左邊一翻就是個身材很好的惡鬼大姐姐熟睡著,令人害羞的胸部上下起伏,往右邊翻則會和個雙手握拳,像小嬰兒一樣熟睡中的小妹妹,毫無防備的臉蛋引誘著人快點去捏她一把。

雖然這樣的處境應該會讓很多人羨慕,帶著滿足陶醉地入睡,可是此刻的我卻完全睡不著,只希望幽冥界的白天可以快點到來、太陽能夠快點升起──不過這裡並沒有明顯的晝夜分別。

「嗚哇哇哇!受不了了啊!」我捂著耳朵用力地坐了起來,快要發瘋地回頭瞪著那兩個熟睡中的同事。

老天啊,為什麼惡鬼的呼聲會這麼可怕啊?我真的很擔心孤露家破破爛爛的屋頂,會被她們的打呼聲搞得整片掀了起來!難道這些又會吃又會喝愛玩樂跟惹事生非的惡鬼,就是得把活著時最糟糕的所有劣根性都集結一身嗎?

託她們倆位的福,我的睡意根本完全消失了!

好吧,也許導致失眠是還有別的因素,像是我白天在學校時睡太飽了,而剛剛吃飯時又喝了太多太多的黃泉清茶,不過不管真正的失眠原因是什麼,人類在幽冥界失眠,感覺就不是件好事。

即使如此,受不了那個活像豬在學打雷聲音的呼聲,我還是偷偷爬下床,找到孤露提供的乾淨草鞋,躡手躡腳地拖著腳步打開木門,走出客房。

寒冷又潮溼的空氣將只穿著白色寬大袍子的我包裹起來,我的肌膚感到陣陣寒意,鼻子也忍不住發癢想打噴嚏。

也許,幽冥界晝夜的最佳判斷標準,就是氣溫吧?現在的氣溫比我們剛抵達酆都時要冷多了,而且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血腥味也淡了不少,還是是因為我在幽冥界待了一段時間,早就習慣了空氣的氣味呢?

我小聲地循著漆黑的長廊走了出去,像這樣晝夜不明顯倒還有個好處,至少夜深了不需要點燈,灰濛濛的光線多少還是能提供不錯的能見度。

快到前廳時,我緩緩地瞇起雙眼。

雙開木門只有一邊緊閉,而半開敞的那邊,有個黑黑的人影靠著坐在那兒,那個人似乎背對著我,整個人有點被酆都的迷霧籠罩。

「誰?」

在我前腳一踏進前廳,那個人便厲聲地問道,他的身上響起清脆的鈴鐺聲。

「祭泠,是我。」我緊張地說,銀髮綠眼在煙霧裡漸漸清晰,他的右手已經扯出一截引靈鎖了。

「苗苗?」祭泠站了起來,白色的圍巾輕輕晃動,他訝異地說,「妳怎麼不睡覺?」

「有點睡不著。」我環抱著自己走到他面前,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女孩子們睡的那間廂房,「浮茹跟豔主任她們……有點大聲。」

「苗苗第一次和大家一起睡覺嘛。」祭泠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他愉快地笑著走向圓桌,桌上擺著兩盤生冷小菜、一個高腳杯和一個透明的酒瓶,我一眼認出酒瓶裡面蜜色的液體,就是祭泠當藥服用的「厭世玉漿」,「苗苗要不要來點?喝了能暖暖身,人體應該不好適應幽冥界的溼冷溫度,喝這個會舒服點。」

「嗯……好啊。」我不好意思拒絕,畢竟祭泠都已經幫我倒進杯裡了。

「介意用我的杯子嗎?」祭泠似乎對自己無意識地把飲料倒進他杯中感到尷尬,「我不太想去廚房,那得經過孤露的廂房,我不希望他等等又從床上跳起來,說要招待我什麼食物……」

我和祭泠坐了下來,他微笑著看我喝了口「厭世玉漿」,然後笑意更深了,我被他看得臉都紅了,低著頭喃喃地試圖講些什麼改變奇怪的氣氛。

「祭泠……也睡不著嗎?」

「嗯,這麼說好了──我還是不太習慣幽冥界。」

「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看著他,「惡鬼不是都來自幽冥界嗎?」

「的確,我們補習班裡的惡鬼大多都是幽冥界出身的,成為鬼靈後在幽冥界飄蕩,才進而修煉成鬼體,之後則返回人間界開設補習班。」祭泠淡淡地說,「我雖然也是在幽冥界修煉成的,但一成為鬼體後,就與九皇回到人間界,我體又因為有缺陷的關係,一直無法好好適應幽冥界的環境。」

「所以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睡得那麼熟。」

打呼的聲音還誇張到完全不怕鬼差跑過來抓。

「其他人在幽冥界都有個『家』。」祭泠眨了眨綠眼,「我說的不是像苗苗有家、或是孤露這裡這樣,在某個小村小鎮裡有個房子。像九皇是四處以幽冥界邊境的岩洞為家,浪仙則一邊作生意一邊搭帳篷,浮茹好像都是闖進沒鬼的陰宅睡覺,圭峰是有自己的陰宅,只是外表被查封了。至於骨偎、骨摧和豔,多留在補習班本部,睡辦公室裡。」

「那你呢?」我好奇地問。

「在人間界四處晃晃囉,累了就找個家旅店休息。」祭泠用食指摳摳臉頰,有些害羞地說,「我在惡鬼裡好像比較特殊吧?我還是喜歡跟人類差不多的生活方式。」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一口飲盡「厭世玉漿」,然後跟著祭泠遠望的視線,看向荒蕪庭園上方灰灰的天空。

「苗苗,妳想不想到城裡走走呢?」祭泠猝然問道。

「咦?」我驚訝地看著他,「你說……去酆都街上逛逛嗎?」

「是呀,」祭泠認真地點點頭,「現在差不多丑時,街上正熱鬧呢,很少有活人在活著的時候可以參觀東幽冥界最大的鬼城喔,要不要去見識一下呢?苗苗應該已經習慣七孔流血的鬼靈了吧?」

那種東西哪是隨隨便便就會習慣的啊?

「可是,」我苦笑著試著拒絕,「我是人類耶,這樣大搖大擺地去逛街的話,會被發現吧。」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在妳身上施術法,讓妳人類的氣味不會那麼明顯,更何況不久前妳才享用了孤露親手製作的料理,雖然他使用的都是高級食材,但終究還是幽冥界的食材,那也會讓妳的味道更與幽冥界相容。」

真是令人不開心的結果啊……

「我們還不知道會在酆都待幾天,一直悶在孤露家中很無趣的。」

「那、那可以等大家醒了,我們再一群人去逛呀。」我提議道,「我們這樣偷偷摸摸去,他們知道了會生氣吧。」

特別是那棵什麼都要管的韭菜。

「苗苗,」祭泠的臉突然靠近我,我幾乎能清楚數出他的睫毛根數,心臟都快要從喉嚨跳出來了,他溫柔無比地問道,「妳不想和我單獨約會嗎?」

「啊啊啊啊?約、約會?」我的心臟這下不止要從喉嚨跳出來,它都要嚇成兩半了。

「呵呵呵,我開玩笑的啦。」祭泠緩緩地坐直身子,他開心地吃了口海蜇皮說道,「不過,其他人恐怕永遠無法跟我們一起去逛酆都大街喔。」

「為、為什麼不可以?他們不喜歡逛街嗎?還是酆都街上沒有美食?」我胡亂問道,眼前的影像都還因為剛才的驚嚇不停旋轉著。

「喔,那是因為──」祭泠放下筷子,取過杯子注入蜜色飲品,「在這棟宅邸裡,除了我、孤露和妳以外,其他的惡鬼都是幽冥界十大通緝要犯,只要踏入酆都,每隻鬼都會搶著拿下他們,去換取天價般的懸賞金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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