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時限中完成指令 -

 

 

寒冰:你說那封垃圾信的撰寫者Imprinting,就是張右軒的母親?

曾仲行:是啊,其實老哥早就查到很多東西了……她同時也『萊姆』的員工。

 

被翠綠竹林環繞的涼亭,一旁小瀑布淙淙沖下,幽幽古箏樂曲在「夢不落島」中的私人聊天室裡迴響。依舊一身亮眼紅袍的「寒冰」坐在古箏前,與她成明顯對比綠袍「曾仲行」不停來回踱步。

許久沒聯絡的「寒冰」難得在假日上線,「曾仲行」在遊戲中兜兜繞繞幾天才遇上她,兩人一碰面立刻掉入「夢不落島」毫無進展的討論。「寒冰」說之前不上線一方面是深怕「鬼眼」狀況再加深,一方面是課業很重。畢竟明年二月一日她就要參加大學的學科能力測驗了。不過她說「鬼眼」不是很穩定,她看不到的時間比看得到的時間還多,要知道身邊有沒有鬼魂的存在,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皮跳」。

 

寒冰:她為什麼要發那封信?是懷疑張右軒的死因嗎?

曾仲行:一方面可能也是對疏於陪伴他而產生的愧疚。

寒冰:但是,發送那些垃圾信不會有什麼實質效果,對吧?除了少數小學生會相信並且轉寄以外,既然她是『萊姆』的員工,她應該懂很多東西吧?或是可以從內部調查吧?為什麼要用這種沒意義的方式警告大家?

曾仲行:她離職了,張右軒去世那天是她最後一天上班,她本來就打算離職在家好好照顧兒子再加上被人陷害……………她在『萊姆』時是研發部2D美術設計師,專門設計自製遊戲的人物角色造型,所以並不常碰觸『夢不落島』或是程式相關的東西,就算碰觸『夢不落島』也是以玩家身份上去玩,尋找靈感罷了。不過……

寒冰:不過什麼?

曾仲行:Imprinting說,在她離職前其實公司內部早有很多對『夢不落島』的傳聞,比如公司資料庫被入侵、或是遊戲改版包發售當天,才發現裡面有無法殺掉的病毒感染、又或是網路下載的更新檔被放入木馬程式等等傳聞。當然也包括遊戲畫面會釋放一種對人體不好的光線什麼的……有些是內部員工開玩笑亂說,傳來傳去被當真,有些則是網路傳聞……

寒冰:結果呢,『萊姆』就把傳聞當作普通傳聞嗎?

曾仲行:有的傳聞是被當真的,像Imprinting離職的另一個原因,是內部盛傳她盜用玩家的帳密資料轉賣。

寒冰:這種『監守自盜說』在網路上很多……

曾仲行:Imprinting當然矢口否認,自己做過什麼事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卻在自己工作電腦裡發現一筆筆『夢不落島』玩家資料,甚至還有Imprinting跟那些盜帳號轉賣角色、轉賣虛擬寶物傢伙的聊天紀錄。

寒冰:是偽造的?或是有人真的做了不法勾當,嫁禍給她?為了逼她離職?

曾仲行:也許,這讓Imprinting更堅定了離職的想法,她說她根本沒機會碰到帳密,她負責的是『萊姆』自製遊戲的美術設計……

寒冰:沒想到『萊姆』裡面也這麼黑暗呢,那麼『鬼眼』狀況會不會是內部出了問題?

曾仲行:這無從得知。不過我有問過Imprinting她們公司有沒有員工因為這款遊戲喪命。她說有位擔任『夢不落島』品管測試的單親媽媽,年紀才二十五歲左右,小孩卻已經五歲了。她是抱著自己的兒子慘死在車子裡,據說是車禍……可是那車禍有點古怪……

寒冰:等等,那麼這件事是發生在什麼時候啊?

曾仲行:Imprinting說是四月春假收假的時候,因為那個單親媽媽去世前一天,才帶著小孩去遊樂園玩……

寒冰:品管測試……難不成……她也因為『鬼眼』突然發作?

曾仲行:可是『鬼眼』是正式開放時才發生的事吧?公司內除了那位單親媽媽去世外,其他測試人員都活得好好的,還因為遊戲大賺領了不少獎金。

 

即使知道Imprinting是張右軒的母親,對整個事件也沒有多大幫助,因為她早已離開「萊姆」了,雖然曾仲行相信哥哥曾伯良一定還有辦法可取得「萊姆」內部的資料,也許資料都在他的筆記型電腦裡,可是從那次與Imprinting聊過MSN後,他一直沒機會再問哥哥關於這整起事件的想法,每每拜訪馬車道徵信社,哥哥總以見客戶、見委託人的理由婉拒。

聊天涼亭突然降下沉默,紅袍女巫站了起來,她的等級沒有提高多少,倒是「曾仲行」為了追尋「寒冰」的蹤影,等級已經追上她了。曾仲行天天碰觸遊戲,但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上癮」現象,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討論、交換意見的對象,因而天天上線,他是這麼解釋自己的行為。

 

寒冰:不跟你說了,我的公找我去解『鍾山神子‧鼓』的任務。

曾仲行:喔,那去吧。

寒冰:……

曾仲行:等等,妳剛剛說什麼?

寒冰:西山地圖的兩人任務呀,鍾山神之子,鼓,殺死天神葆江那個……

曾仲行:我是說和誰?

寒冰:和我的公啦!不行嗎?

曾仲行:妳什麼時候有公的?妳不是很少上嗎?為什麼會有公?而已妳不是很不屑這種東西嗎?為什麼──

 

玩家「寒冰」已離開第七竹林亭聊天室。

 

「可惡,這傢伙!」曾仲行氣憤地關掉遊戲,「幹嘛要這麼衝動啊?」

「哎唷?我們曾大少爺難得發脾氣呢。」馬世勳吃吃竊笑,「那個高中妹甩掉你啦?」

「哪個高中妹啊?」曾仲行胡亂反問,他腦中跑過幾十種林以寒結交網路老公的動機。

「就是醫院那個對妳很兇,對我們很溫柔的高中妹呀。」馬世勳發出嘖嘖聲,手在滑鼠上點選著。

「喔。」曾仲行沒有回話,他不舒服地掏掏耳朵,他、馬世勳和楊惟嘉在學校附近的網路咖啡廳,這裡的空氣瀰漫著煙味,各種遊戲音效音樂震翻天。楊惟嘉飛快地敲打鍵盤,似乎在聊MSN,等他一關掉MSN,馬世勳便迫不及待地大聲嚷嚷起來。

「喔,快點啦,你們兩個,一個把不到妹在生氣,另一個被妹把然後生氣,那麼愛生氣不會來系隊喔……」馬世勳挖挖鼻孔說道,楊惟嘉罵了聲「噁心」,「喂,今天找你們來網咖不是要玩MSN或啥『夢夢遊戲』的,身為大學生怎麼可以不打『魔獸三國』?快點點那個啦!我教你們,你們那麼聰明,上手後以後系隊學長要打就不怕找不到人啦!」

曾仲行嘆了口氣,三人跑來網咖就是為了學玩什麼「魔獸三國」,但是比起學這個新遊戲,他倒希望能先把「夢不落島」的事情解決。電腦畫面跳出一片飛舞白雪,喇叭傳來鐵練敲擊似的聲音,曾仲行聽著馬世勳解說,跟著操作。

「小馬,我覺得玩這個遊戲不太好耶,就如同你加入系隊一樣。」楊惟嘉無奈地說,「學校的耶誕節舞會快到了,你不覺得我們該去認識些女生,或是學學跳舞比較實在嗎?我可不想一年一度學校最盛大的舞會,是在網咖裡跟學長打魔獸渡過……」

「舞會明年還有嘛!」馬世勳吼道,「身為大學生怎麼可以不會打魔獸?這跟上BBS一樣重要啊!」

「你快變成另一種臺式宅男了。」楊惟嘉笑著說,馬世勳勾著他作出勒斃似的動作。

「耶誕舞會啊……」曾仲行喃喃地重覆這個詞,他篩選出一個可能性最高的動機,也許林以寒自己從遊戲中找到關於事件的線索,而她就像上次拿自己做「鬼眼」實驗一般衝動,又想自己一個人魯莽調查了。

他悶悶地別過頭等待地圖載入,對著玻璃窗外的街到打了個大哈欠。

但是他的嘴卻闔不起來了。

一個看起來模模糊糊,全身偏白的長髮女子,低著頭坐在對街的行道樹上!她的懷裡抱著一個沒有頭顱的孩子,肩膀不停地顫抖,像在哭泣似的。

曾仲行揉揉眼睛再看,樹上卻什麼都沒有。

「錯覺嗎?」

他笑了,但這笑容只維持到他低下頭前一秒。

曾仲行看見自己揉過眼睛的手上,有著黑色黏稠液體。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晚間新聞在馴鹿鈴噹聲響與兒童合唱團的歌聲中拉下簾幕,即使全世界都沉浸在嚴寒與耶誕假期中,林家的日子卻與往常無異。林以寒的爸爸打了一個大哈欠,妹妹則趁他不注意時搶過搖控器,匆匆忙忙地將電視轉到日本臺,她不想跟著老爸看那一演就演上一兩百集的鄉土連續劇,至於媽媽一個人守在臥室電視前,等著收看某部韓劇的精彩大結局,她已經準備好三包衛生紙備用了。

林以寒圍上綠白相間的手織長圍巾,調整皮包肩帶,不發一語地穿過客廳走向大門。

「姐,妳要出去啊?」

「嗯,跟朋友看電影。」林以寒淡淡地說,找出新買的米色雪靴套上。

「這麼晚看什麼電影?」老爸厲聲問道,「妳不會又不回家,去醫院照顧別人家的小孩了吧?妳是女孩子耶,一個人在外面過夜……」

「爸,我去華納威秀看電影,在市政府那附近。」林以寒無奈地說,「我又沒有要過夜,放心,我會在十二點前回來的啦!」

「要看電影不會早點去看喔?摸到那麼晚才去看。」

「那部片今天晚場才上映嘛!」林以寒拍拍衣服站了起來,「今天平安夜,玩晚一點很正常呀,好多地方都有耶誕派對呢。」

「姐,那麼妳過幾天會去跨年嗎?」妹妹興奮地問,「我跟妳一起去好不好?」

「妳知道妳姐不喜歡那種人擠人的地方,而且我對歌星一點興趣也沒有。」林以寒看看客廳牆上的壁鐘,「啊,八點十分了,我跟人家約好八點半捷運站見……不跟你們說了,電影結束後我會馬上打電話回來。再見。」

她快步衝出家門,腳步非常急躁,即使大門深鎖還能聽見公寓樓梯間,她腳步重踩踏階的聲響。妹妹與老爸對望一眼,再與走出來倒開水的母親對望一眼,隨後她開口打破了沉默。

「爸……你猜姐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妹妹話一出口,媽媽剛喝下肚的開水立刻噴了出來,老爸則不停地咳嗽假裝沒聽見這個問句。

「你們真無聊耶,老姐她也滿十八歲了呀,有男朋友很正常吧?」妹妹翻翻白眼,電視開始上演她等待已久的日劇,「幹嘛那麼不敢面對現實?都成年了還沒談過戀愛不是很丟臉嗎?」

「那妳交男朋友了嗎?」母親嚴肅地問道。

「當我沒說。」

 

 

嘈雜的手機鈴聲響起,車剛停到公寓門口的曾仲行懶洋洋地抄出手機,他才剛按下通話鈕,手機另一端便傳來馬世勳的大嗓門,外加混雜音樂舞曲的喧囂聲,曾仲行嘆口氣將手伸長,想逃開好朋友的嘶吼責罵。

「靠──曾仲行你是死到哪裡去了啊?人呢?」

「我在我哥的徵信社樓下。」曾仲行脫下全罩式安全帽答道,「幹嘛?」

「幹嘛?靠,這是我該問你的吧?幹嘛?」馬世勳氣炸地亂吠,「你幹嘛拿了票又不來舞會?你不知道我們這票人都在等你嗎?」

「等我媽?我還等你爸呢。」曾仲行懶散地說。

「曾大少爺!是你說要來我才幫馮竣茜她們拿票耶!你不知道馮竣茜是為了你才特地跟公司請假,跑來舞會的嗎?」

「喔,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曾仲行鎖好摩托車,緩緩爬上四樓,「我改天請她吃一頓賠罪。」

「你幹嘛不來啊?就我跟公主這個娘們兒在舞會有什麼意義?哎唷。」說這話的馬世勳不知道被誰揍了一拳。

「你身邊還有舞伴啊,馮竣茜、江舒婷等等等等……」曾仲行找出徵信社鑰匙輕轉開鎖。

「拜託,她們剛出院不久,跳舞跟作復健一樣──哎唷哎唷──」這次說話的人似乎被更多人痛打了。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再見。」曾仲行掛掉手機前,還能聽到馬世勳和楊惟嘉的鬼吼鬼叫,他微微閉眼,然後猛然睜開,冷冷地瞪著靜坐在徵信社裡的那兩個人。

「都處理好了啊。」穿著他最乾淨平整的白襯衫與一條深色牛仔褲的曾伯良,正背對著他,朝窗戶外漆黑天幕吐煙。

「嗯。」曾仲行將門關上,而他的眼睛未曾離開坐在沙發上,一個留著紅捲髮的女性背影,「你找我來到底要做什麼?不會又是呼嚨我吧?」

「你說呢?」曾伯良回過身微微一笑,吸了口夾在食指與中指間的煙,隨後瀟灑地走到那個女人的對面,「坐,我們的時間有限。」

曾仲行坐到沙發上,那穿著黑色套裝的捲髮女人禮貌性地對她笑笑,他也回了禮。這個女人看起來年約三十,但是三十初還是尾他就不確定了,畢竟女人臉上的妝是會騙人的,而他永遠分不清女人到底有化妝還沒化妝。

「嗯,這是我弟,曾仲行。」曾伯良咧嘴而笑,「很帥吧,跟我很像。」

曾仲行冷瞪自己的哥哥。那位女士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不知道頭腦是不是跟你一樣好了。」她微笑地對曾仲行說,「你好,我是阮昆瑩。」

Imprinting?」曾仲行瞪大眼睛,「為什麼……為什麼妳會在這兒?」

「當然是有關『夢不落島』的新消息啊,」曾伯良呼出煙霧,「你以為我這麼忙是在忙什麼?」

「曾先生很有趣,他為了調查這起事件,特地去應徵了『萊姆』的員工,可惜應徵的是客服人員。」阮昆瑩,張右軒的母親淡淡地說。

「嘎?」曾仲行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哥哥,他居然跑去「萊姆」工作?那公司竟然敢用他這個瘋子啊?

「是啊,但是程式方面我不是很瞭解,也許哪天要再去進修自學一下……只好當個客服,每天接接電話、回回Mail,東聽一點八卦西聽一點八卦囉,」曾伯良抓抓頭,「不過我倒是聽到不少八卦呢。的確,『萊姆』內部的電腦確實有被侵入過,雖然這種狀況每天都在發生,大部份對遊戲沒造成什麼損失,可是在今年暑假前幾個月,張太太所屬的研發部門,有很明顯被入侵的痕跡,彷彿是駭客想告訴大家『嘿,這裡被我入侵囉』,而掩蓋了另一個遊戲被入侵的事實。」

「那個遊戲就是『夢不落島』囉?」曾仲行問道,「入侵遊戲公司的電腦有那麼容易嗎?」

「這個我是不知道啦,特別是在有內應的情況下……那名駭客也許早就鎖定了這款『夢不落島』。」

「我也這麼認為,」阮昆瑩說,「因為『夢不落島』在正式獲得代理權前,早已確定這個遊戲會依照日韓模式,是屬完全免費的RPG線上遊戲,這在臺灣是個創舉,所以那名駭客可能早就知道『夢不落島』會在暑假推出,而且免費遊戲絕對可以招攬許許多多的玩家。」

「因為影響層面廣,所以選擇這個遊戲當他的下手對象。」曾伯良順手將煙丟到地上踩熄,Ishioka窩在紙箱中大打哈欠,「我在跟負責『夢不落島』幾個同事閒聊時,他們說自家電腦在六月份時都中過一種特殊病毒。」

「公司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會議要開,而之間的聯絡傳訊都是使用Outlook收信,有時候一些資料報表都會以附加檔案的方式傳遞,那個病毒就是附在六月份會議郵件附檔之上,雖然說是病毒,但對電腦影響不大,只是在感染之後,電腦畫面每分鐘都會閃成刺眼的黃光,過幾秒就又好了……不過一直放著不處理,在過了四個小時候,會換成藍光……再過四個小時會變成紅光外加一串英文……」阮昆瑩邊說邊從皮包中抽出一張照片,擺到桌上,曾仲行緩緩地將它拿起端詳。

My name is Locked Room. I will steal your key.」曾伯良閉著眼睛說道,「至於那個病毒的名稱,則是『hermetically.sealed.chambers』。」

「感覺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曾仲行放下照片說。

「不過閒來無事研究過那個病毒的同事說,那個病毒之中安插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指令。」曾伯良淡淡地說,「但是看不出是使用哪種程式語言書寫的,也許希望嚇到電腦新手的無聊亂碼。公司內有人追查過那枚病毒的來源,看看那個檔案是怎麼感染的,後來發現那個檔案,是從四月份去世的那個單親媽媽電腦中傳送的。更令人訝異的是,在『夢不落島』開放之後,一些外掛網站自然是擺上了不少外掛供人下載,而有些外掛裡面存有木馬程式,在無知玩家開啟想輕鬆練功時,會順便盜取玩家的帳密資料,然後將資料回傳……」

「資料回傳的電腦,就是那位單親媽媽的電腦。」曾仲行搶在曾伯良說出前插嘴說。

「沒有錯,」曾伯良點點頭,「除此之外這幾個月來,張太太一直在眾多外掛往站上調查,也與不少外掛販賣者接洽,那些要付錢的外掛通常裡面不會有任何盜取帳密的木馬、間諜、後門程式,張太太也很厲害地套出『夢不落島』的外掛圈中,一個非常強悍的外掛程式製造者,目前『夢不落島』的各種外掛最初都是他設計出來的,現在許多外掛更是以那個人的程式作為雛型,再研發出更『進步』的外掛,來破壞遊戲的不平衡甚至大賺一筆。」

「所以你們懷疑,那個夢不落外掛製造始祖,與一開始製造、發散『閉鎖病毒』的人是同一個?」曾仲行笑了笑,「你們那麼急著找我們過來,該不會是已經查出那個人的身份了吧?」

「當然,不然我找你過來幹嘛?我也很想去你們學校的舞會認識青春活潑的大學女生呀。」曾伯良一臉遺憾地說,「看來只好等明年了。」

「別扯開話題,那個人到底是誰?」曾仲行皺起眉頭,正色問道。

「他不只寫『夢不落』的外掛,好幾年前在『萊姆』推出第一款網路遊戲時,他就已經在寫外掛了,也因此那個傢伙在外掛界的暱稱非常多,」阮昆瑩掏出她的筆記本淡淡地說,「比如Dr. GideonDr.Fell……」

阮昆瑩讀到這裡,曾仲行心裡已經有個底了。

「該不會還有密室大王、密室大師,甚至是──」

Three Coffins。」曾仲行視線移到哥哥身上,這對兄弟很有默契地說出同樣的話。

「對,在夢不落島外掛界他就是用Three Coffins這個名字。」阮昆瑩詫異地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用的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一個非常想紅、瘋狂愛上約翰‧狄克森‧卡爾大師的傢伙。」曾仲行仍看著他哥哥的眼睛,「老哥,你查到他的真實身份了嗎?」

「沒有,我可憐的布丁小兔被拋棄了,那傢伙在我們約好要見面的前一天突然跟我說取消約會,因為他愛上別人了。」曾伯良哭喪著臉抱怨,「真是花心。不過那傢伙好像都在網咖上線,而且每次去的網咖似乎都不同家。」

「或許我們可以用誘餌……把他引出來?」曾仲行提議,「他或許會知道一些關於『鬼眼』的事……」

「誘餌?那麼我們找個活潑可愛的女大學生來當誘餌吧?」曾伯良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非常興奮,就在曾仲行想回幾句嘲諷的話時,徵信社的電話響了,曾伯良跳過一堆雜物,再次從亂七八糟的辦公桌挖出電話,隨後乾脆坐在桌上接聽,「您好,這裡無所不辦超級便宜絕對划算的──小丫頭?」

曾仲行不自覺地伸長脖子傾聽,林以寒這傢伙,他們倆沒交換手機號碼,但她卻知道徵信社的電話?大概是老哥不久前硬塞給她名片吧?還是從同班同學手上要來的?她打電話來做什麼?

「什麼?妳在華納威秀?幹嘛?要請我看電影嗎?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跟朋友去看電影呀?是啦,平安夜嘛……」

「說重點好不好?」曾仲行不耐地喊道,他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好像漏掉什麼──對,好像漏掉什麼重要的事──重要的──不尋常的一件事──

「啥?要我們過去跟蹤妳?幹嘛啦?沒事跟蹤妳幹嘛?妳那麼想約會直接來徵信社找我就好啦!我這兒有床、有沙發,還有紅酒、啤酒……」

曾仲行突然從牛仔褲口袋掏出鑰匙,他眼睛眨也不眨,腳步慢慢退後朝大門移去,阮昆瑩不解地看著他,他哥哥則還在與林以寒閒話家常。下一秒,曾仲行的腳不能控制似地自己跑了起來,他用力打開大門,快步衝下階梯──

「喂!老弟!你去哪啊?」曾伯良對著門口大喊,阮昆瑩小聲問道是不是要追他回來?曾伯良揮揮手拒絕了,他繼續和林以寒說著電話,「那傢伙跑掉了,我們正在一起慶祝行憲紀念日呢!什麼?跟我講不也是一樣嗎?等等,妳旁邊那個男人是誰啊?喂、喂──」

「怎麼回事?」阮昆瑩問道。

「掛掉了。」曾伯良聳聳肩,輕鬆地掛上電話,然後走向電視旁的櫃子,拿出一瓶紅酒,「要不要先喝一杯,再忙呢?」

「忙?忙什麼?」阮昆瑩不解地問道。

曾伯良取了兩只乾淨的杯子,稍稍清洗擦拭過後,擺到桌上,他將血紅色的酒注滿兩只酒杯,對著阮昆瑩露出微笑。

「大魚上鉤了。」

 

 

轎車開往這棟大樓的地下室停車場了,從徵信社狂飆出來,又在華納威秀四處搜尋林以寒的身影,以及接下來小心跟蹤他的轎車,這過程中的種種舉動與念頭都徹底讓曾仲行認為自己瘋了,心跳不停劇烈跳動,說不定等會兒便猝死在地上。

「這就是妳破天荒交了網路男友的原因嗎?」曾仲行喃喃著。

林以寒想必是在看過老哥與「卡特敵刻森」相遇的那段遊戲錄影後,對這個玩家起了懷疑,然後又用她那不怕死的任性衝動性格,小心避開自己上線的時間──很有可能用了凌晨時間上線,那段時間可是曾仲行的「思考」時段──悄悄接觸「卡特敵刻森」,想從他身上套出一些什麼,最後甚至與他成為公婆,如曾伯良所遇的狀況一樣,「卡特敵刻森」會迫不及待地邀約女玩家見面。

「好色的騙子。」曾仲行在見到「卡特敵刻森」前是這麼想的,可是──

說真的,他從沒想過「卡特敵刻森」會是自己認識的人。

而且是「那個人」。

不過,既然他就是「卡特敵刻森」,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吧?

曾仲行將摩托車停在附近的停車格,脫下安全帽上好鎖,快步走進大樓大廳,向管理員詢問了「那個人」的住所,說明來意,此外也敢他看了一些可以證明自己不會亂來的證件,然後他在訪客簽名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與管理員道聲謝後,便踏入中庭環繞四周,尋找管理員所說的住址。

一踏進八樓,他便感受到這D棟風口的威力,左手邊因為美觀設計而搞出的矮牆,不停吹來異常溼冷的大風,曾仲行拉緊外套,一間間掃視這層樓的住戶門牌,這個地方還算明亮,也沒有在外頭亂設鞋櫃,鞋子扔得到處都是的那種鄰居。曾仲行拐了個彎,在最角落吹不到風的地方找到了「那個人」居住的十六號。

大門兩邊貼著龍飛鳳舞的書法春聯,那是他自己寫的?還是別人寫好送給他的呢?曾仲行一邊臆測,一邊伸手按下門鈴,單調的門鈴幽幽響起,在接近子夜的寂靜大樓中顯得更加突兀。

大門有兩扇,內側是厚重的深綠色木門,外側則是有雕花的金屬門。木門打開時,屋主看見曾仲行的來訪愣了一下,他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曾仲行勾起一抹淺笑。

「當然是來祝助教耶誕節快樂囉,」曾仲行輕鬆地說,「你不會不歡迎我進去吧?」

「怎麼會呢?」陳國夫助教推推粗框眼鏡,和善地替曾仲行開了門,「我家正好有客人,不過……你怎麼會突然過來?而且你從哪知道我住這兒……」

「客人,是女朋友嗎?」曾仲行沒有理會陳國夫的問題,自顧自地走進屋內,這樣的行為雖然很沒禮貌,但對於做了虧心事的人說,如此看透一切的行為會給對方施加了無形的壓力。

陳國夫的住所比徵信社大多了,光是客廳恐怕就比徵信社全部房間面積還大,陳國夫關上門,小心地上鎖,從玄關的鞋櫃裡取出拖鞋,然後他笑著招呼曾仲行到客廳沙發稍坐。

客廳乾乾淨淨,除了簡單的家俱以外沒有太多雜物,地板是白色大理石鋪成的,牆壁、天花板、家具都選擇了黑白色系,看起來簡潔俐落。電視非常大,甚至還有整組的環繞音響,兩臺電腦放在客廳一角,它們都有一架專屬的電腦桌,電腦的外殼設計也是精心挑選了黑色。如果曾仲行不知道陳國夫是中文系助教的話,這個住所的確滿適合所謂的科技新貴居住。

黑色略矮的長方型桌上,擱著兩杯注滿酒的玻璃杯。曾仲行微微皺眉,坐到沙發上後他不停尋找林以寒的蹤影。

「好啦,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我記得系學會發下去的通訊錄上,好像也有附我的地址喔?」陳國夫親暱地坐到曾仲行身旁,並將桌上其中一杯紅酒遞給他,曾仲行拒絕了。

「我等會兒還要騎車回去,不能喝酒。」

「這樣啊……真可惜。」陳國夫不改平時的笑容,放下酒杯,他不嫌囉嗦地又問了一次,「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啊,是有點小事想請教助教……」曾仲行說,「記得在期中考前,你曾經跟我說過催眠的事,你說那是一種治療。可是以前在電視上常出現的催眠秀又該如何解釋呢?」

「你說的催眠秀就是那種要臺上藝人熟睡,然後對他說『接下來你聽到這段音樂,你就會變身貓王』之類的那種嗎?」陳國夫笑了笑,「那是『催眠後暗示』,在催眠狀態中暗示被催眠的人,給予他們指令,要他們在清醒之後去做某見事,或在發生某個狀況下去做某件事。這種催眠秀的真假很難確定,有的表演者本身即有表演欲望,無論是否被催眠他都會照著做;有的則是在秀開始前,會精心挑選被催眠者,看他是不是容易被催眠──大概就是這樣,你特地來這兒不會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吧?」

「唔,我是有滿多問題想請教助教啦……」曾仲行站了起來,往一旁書櫃移動,書櫃裡擺了琳瑯滿目的書籍,包括系上的課本、常用的研究書籍、論文集、中外小說、催眠書籍,還有……關於電腦方面的書。最上層書櫃中看見一個相框,裡面擺著的相片就跟助教辦公室桌上的相片一樣:陳國夫和一名年輕女性以及一個小男孩,開心地站在遊樂園雲霄飛車前揮手,但唯一不同的事,那名年輕女性和小男孩的頭部,都被黑色的顏料給塗掉了。

「那個女人和小男孩是誰?」

「我的未婚妻,不過他們在今年春天車禍過世了。那個男孩是她跟她前夫的孩子。」

「很抱歉。」

「哎,」陳國夫擺擺手,「都過去的事了。人死不能復生,我也只能祝福他們在另個世界可以過得幸福快樂。」

「公……你們家的浴室鏡子……」一個甜膩撒嬌的聲音傳了出來,曾仲行全身爬滿雞皮疙瘩,他緩緩回過頭,從房屋內部走出來的林以寒正訝異地看著他。

「喔,仲行,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陳國夫放下酒杯,走到特地打扮過的林以寒身邊,輕摟住她的肩膀,「這位是我的女朋友,N大資工系,我們是在網路上認識的。」

「欸……妳是N大的啊?幸會、幸會,」曾仲行忍住哈哈大笑的衝動,裝模作樣地伸出手,「妳看起來很年輕,很像高中女生呢。助教真好運,交到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林以寒只是笑著,但她在心裡已經罵遍了曾家祖宗十八代。

「婆,什麼事呢?鏡子怎麼了?」陳國夫問道,摟著林以寒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肩頭。

「喔……沒有什麼啦……這個男生是?」

「我姪子。」陳國夫不假思索地說。

「他為什麼要叫你助教呀?」林以寒狡黠地問。

「我在到新竹工作前曾在他讀書的大學當過一學年的助教,因為當得還滿得心應手的,所以『助教』就變成我的綽號囉。」陳國夫微笑解釋。

曾仲行想不到要做什麼反應,乾脆從架上取下那個相框。

「助教,關於這個照片我還有一些問題耶?」曾仲行淡淡地說,「為什麼你未婚妻的臉部和那個小男孩的臉部都塗黑了呢?」

「那是墨水不小心滴到的,不管怎麼弄都弄不掉,像被詛咒一樣正好滴在那兒,而且這張相片是我身邊保存的──唯一一張和他們的合照。」陳國夫牽著林以寒坐到沙發上,將另一個紅酒杯推到她面前。

「喔……這樣啊……」曾仲行將相框擺了回去,背對著他們倆人冷笑問道,「可是助教,我記得你辦公桌上擺了一模一樣的相片呢,而且他們兩人的臉並沒有被塗黑喔……」

陳國夫把正要喝下肚的酒吐了出來,詫異地看著曾仲行,並以手背揩揩下巴,他不懂這麼聰明的孩子為什麼不願在自己的女友前一塊兒演戲?他應該明白的啊?

「期中考前?」林以寒故作煩惱地撒嬌問道,「你姪子為什麼說的好像你還在當助教啊?」

「哈哈,我偷偷跟你說,他之前車禍有撞傷腦部,會產生記憶錯亂的現象。當然他自己不知道這件事。」

「啊!好可憐喔!」林以寒像在對受傷的小動物說話似地看向曾仲行。

「對了,助教……我之前有跟你說過,我哥在那個知名的遊戲公司工作嗎?」曾仲行坐到他們倆對面的沙發,他很確定陳國夫擺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輕微顫抖了一下,「就是叫『萊姆』那個,我曾看過他和公司同事出去玩的照片,裡面有位女子長得跟你過世的未婚妻好像喔,而且很巧的是,那個女同事也是離了婚的單親媽媽,也在今年春天同樣因為車禍去世了呢。不知道你的未婚妻是不是也在『萊姆』工作?」

「她沒有工作啊,一直都在專心帶她的孩子。」陳國夫說,他察覺曾仲行的拜訪的確不太對勁,林以寒假裝要伸伸懶腰,刻意離開沙發往電腦走去。

F大中文系的現任大學部助教陳國夫先生,我想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曾仲行突然壓低聲音,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微笑,而他的眼神也瞬間銳利起來,「當你說了一個謊,你就要再說千千萬萬個謊來圓這個謊,那是一條沒有盡頭不歸路。何不我們倆都攤牌說實話呢?」

陳國夫收起笑容,他冷峻地瞪著曾仲行,又瞥瞥正在觀察電腦外殼裝傻的林以寒。

「打從你進門開始,我就一直等你說實話。」陳國夫翹起腳,「我想我們倆都在對對方撒謊,不如你些說清楚你的來意吧。」

「喔,我的來意很簡單,」曾仲行頭也不回,伸出右手姆指往身後林以寒指了指,「我是來保護那個女生的生命安全,以及她的貞操。」

林以寒差點沒衝過來扁他一頓!怎麼前一句話聽起來像在耍帥,後一句話聽起來是在耍賤?

「你們套好招的?」陳國夫的眉頭擠出一條直紋。

「不,是命運之神將我們連繫在一起。助教,你很喜歡密室推理?而且獨鍾約翰‧狄克森‧卡爾的作品?

My name is Locked Room. I will steal your key.」曾仲行靜靜地說,「今年六月,『萊姆』公司的電腦都中了一種叫作『閉鎖病毒』的病毒,我剛所說的那段話就是病毒造成電腦異樣時,出現的句子。而經過調查,病毒的發源點與日後夢不落島玩家帳密外洩,所回傳的點完全相同,都是連結到在公司擔任品管測試、今年四月去世的單親媽媽家中電腦。」

陳國夫沒有說話,他雙手環胸,抬高下巴睨視著曾仲行。

「此外,在網路上,有個曾化名為Dr. Gideon、密室大師、Three Coffins等等的網路遊戲外掛設計與散布者……從他的暱稱、代號即可知道,他是一個非常喜歡約翰‧狄克森‧卡爾的人。Dr. Gideon是指其筆下的名探Dr. Gideon FellThree Coffins則是《三口棺材》,至於『密室大師』是大夥給予他的稱號。」曾仲行說,「至於你在夢不落島中,分別以開外掛練功的『醬敵課生卡耳』,和四處結識女性玩家的『卡特敵刻森』,兩種在外人看來完全不關係的角色生存著。站在那邊的你的婆,就是接受『卡特敵刻森』的邀約來與你碰面。」

「曾仲行,你到底想說什麼?」陳國夫不耐地說。

「你是怎麼辦到的?你怎麼讓夢不落島這個遊戲,變成無差別殺人的殺人工具?」曾仲行直截了當地問。

「無差別殺人?」陳國夫哈哈大笑,「曾仲行同學,你沒喝酒就醉了啊?你說網路遊戲要怎麼殺人呢?嗯?」

「今年夏天起的意外死亡死者或自殺死者,多數都是沉迷夢不落島遊戲的玩家。」曾仲行頓了頓,「我本身也有玩,雖然一開始很不願意相信這種超自然的狀況……」

「『鬼眼』,我們是這樣稱呼它們。」站在電腦旁沉默許久的林以寒終於開口,「一開始是上癮,後來就能看見鬼。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兩位都攤牌了嗎?」陳國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好吧,我先跟你們說,無論你們是多麼有正義感、推論是多麼的完整……但在沒證據的狀況下,一切都是屁呢。玩玩遊戲就會看到鬼這種事,說給警察聽他們還不信呢。所以囉,我真的不懂兩位幹嘛要花那麼多心思今晚特地來拜訪我,無論你們怎麼做,我都不可能受到你們所謂的法律制裁,而我偉大的發明、偉大的理論還能繼續在我的研究製造改良下,永垂不朽地存在於網路世界。」

「是用催眠嗎?」曾仲行不理會陳國夫的演講,逕自問道,「你把『催眠後暗示』的指令轉換成電腦程式指令,然後將那個暗示運用畫面視覺接觸,來催眠觀看到的人,是嗎?」

「很聰明嘛,曾仲行,其實我原本還滿希望你成為我的助手,不過看起來你腦子裡絲毫沒有藝術家的創造力呢。」陳國夫又倒了杯酒,「修改那些指令,讓它變成最完美的作品,可花了我不少時間。一開始只是普通的電腦病毒,那種無傷大雅的畫面閃光玩笑,那是最初期的『閉鎖病毒』,之後針對初期的部份改良了很多次,最後終於趕上夢不落島開放,完成了真正附催眠功力的『閉鎖病毒』。」

「是進入遊戲後,畫面的那個閃光吧?」林以寒說。

「沒錯,我可愛聰明的婆,真不愧跟我心靈契合,我選擇妳果然是正確的。第一期是黃光,那是最初的指令,除了上癮、見鬼以外,白天還會忽略所有會移動的東西,包括車子、人類與任何生物,我想讓玩家感受到真正可怕的寂寞。第二期是白光,由於白天忽略移動物的設定有些錯誤,再加上如此造成的死亡,會變得很奇怪、很不像意外或自殺,所以第二期時我移除了這個症狀。到了夢不落島第三次改版時,『閉鎖病毒』進化成藍光,造成症狀剩下畏人、畏光來鞏固上癮指令,因此玩家白天根本不敢出門,當然偉大的見鬼指令還是存在的,之後我再也沒有更改過這個完美的『病毒』,轉而在夢不落島裡尋找我的女生。」陳國夫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輕鬆,「我到處跟女孩子求婚,在網路世界每個人都不知道在衝動個什麼勁,看到我的錢、我的等級、我的裝備,全都迫不急待地擁到我身邊巴結我,多像社會的縮影呀?然而我始終找不到瞭解我的女孩,直到幾週前『寒冰』的出現,我們閒聊時我可愛的婆曾問我,不覺得網路好像逼迫我們建造了關閉自己的密室嗎?那時我就決定是妳了。」

「那是我故意要靠近你說出來的話。」林以寒冷冷地說。

「無所謂,如果說我可以替你解除見鬼指令的話,妳願意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林以寒快步走到曾仲行身後,氣呼呼地瞪視這個怪人,他發出咯咯笑聲。林以寒和曾仲行發現,客廳開始聚集一些白色半透明的霧氣,陳國夫的言談似乎引來不少徘徊四周的鬼魂靈體。

「國夫助教,你為什麼要在夢不落島裡下催眠指令?」曾仲行認真地問,「為什麼?」

「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跟動機嗎?我沒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沒有令人落淚的動機,我更不是為了那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復仇。這是我在美國留學的畢業論文啊!你以為我真的是唸中文系出身的嗎?笑話!那種無聊無用過時的科系,哪比得上日新月異的科技?我的論文內容,就是將催眠、靈學與網路結合,讓世上所有你想的到、想不到的東西都跟網路結合,如此一來,網路將會達到你們無法想像的傳播效果!你知道遠在加拿大的玩家只要玩臺灣版的夢不落島也會見到金髮碧眼的鬼,嚇壞後跳樓自殺嗎?既然網路跟商業結合成了網路商店、網路書店,和殯葬結合還能上線祭拜人、燒燒紙錢──甚至還有網路法院宣判一堆人的生死是非對錯。網路是一種魔法,莫名其妙就能控制眾人的魔法!我不過是想讓自己理想實現罷了,有何不可?」陳國夫咯咯笑了,「而且事實證明,我成功了,對吧?只要我掌握了這個能力,等於控制了網路,而將事件擴大到現實,就等於我控制了整個社會!這才叫真正的無遠弗屆!」

「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玩網路遊戲。」林以寒冷冷地說。

「妳又說對了,親愛的,」林以寒吐吐舌頭,陳國夫憐惜地看著她,「哈,你們既然來到我的國土,就來試試我最新的病毒吧!比『閉鎖病毒』還厲害呢!這是『腫瘤病毒』。這將會催眠人類以為自己得了癌症,你知道惡性腫瘤是臺灣第一大死因吧?光是見鬼沒有意思,不過是讓神經病變多罷了,但是『腫瘤病毒』影響層面更廣!我要研發出可以讓身體產生病變的指令──然後放到全臺灣最大的幾個拍賣網站上──拍賣網站的使用者更多更廣!」

「你這麼做不過是一直殺人罷了,哪有控制什麼社會?」曾仲行怒吼。

「我的計劃當然是分成很多步啊,『腫瘤病毒』不過是第二步!我還要研究出可以逼迫使用者電腦自動爆炸的『炸彈病毒』,此外也可以將『閉鎖』、『腫瘤』改寫成木馬程式……更之後的計劃我想沒必要告訴你們吧?另外你們就算錄音也沒有用,不會有人相信你們所聽到的一切,光是『閉鎖病毒』的見鬼,大概就沒多少人信了呢。」

「那麼那個女人呢?妳的未婚妻?」林以寒忿怒地問道,「不會是你動手殺死她的吧?」

「妳說吳月惟啊?怎麼可能?我沒必要殺她啊──不過還真多虧了吳月惟這個傻女人,透過網路聊天室,用甜言蜜語哄得她一愣一愣,居然也愛我愛得無藥可救。」陳國夫不停地笑著,「我只不過是想多瞭解『萊姆』才跟她要好,她大概是寂寞久了,迷上我我也沒辦法啊!我可不想待在大學裡當個累得半死還要看人臉色助教或系秘!我從國外留學回來,我想要的工作是到電腦遊戲公司!可是那女人要我好好當助教,說什麼遊戲公司沒有未來,時好時壞,還叫我別再研究外掛賺錢,說什麼那是違法的,東限制西限制還妄想跟我結婚!那場車禍不過是我失了約,在她家留下一大堆酒,她自己一氣之下喝醉酒駕的。哈哈哈,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女人!」

「陳國夫,」林以寒殘忍一笑,她用一種溫柔到不行的口吻說,「你已經激怒他們了。」

黑色矮桌猛然翻向陳國夫,他趕緊跳開,曾仲行也拉著林以寒跑遠,桌面上鋪著的玻璃碎成一地,紅酒像血般灑滿地,曾仲行與林以寒冷冷地看著那些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忿怒的靈體,他們全部圍繞陳國夫,張牙舞爪地對他嘶吼。

「這是怎麼回事?」陳國夫在地上緩緩爬著,突然書櫃的書紛紛砸到他身上,他疼得哇哇大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做了什麼?」

「我們什麼都沒做,你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麼吧!」林以寒得意地笑道。

「這是被你害死的人們表達他們的不滿,對他們來說遊戲是個休閒娛樂,雖然可以得到滿足、得到快樂,但它終究只是個遊戲,而你卻利用了他們對遊戲的喜好,害他們封鎖自己、甚至莫名地步入死亡。很多東西本身並沒有對錯好壞,端看使用他的人是抱持著什麼心態!」曾仲行吼道,那些鬼魂像發了瘋似地大鬧陳國夫的客廳,所有電器都受他們影響地忽明忽滅、忽開忽關,亂七八糟的書本、玻璃杯、酒瓶到處飛舞,陳國夫不停哀嚎,在地上不明所以地打滾。曾仲行拉著林以寒的手,繞過那些以忿怒目光瞪著自己的靈體,躲進看起來唯一安全寧靜的陳家浴室。

曾仲行跌在地上,林以寒則跪在他面前,兩人驚魂未定地喘了喘氣,隨後呵呵笑了起來。

「說真的啦,我還是不習慣有鬼眼。看到那些東西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也是,」林以寒笑著說,「所有事情應該結束了吧?那些靈體會把那男人弄死嗎?」

「不知道,我想我趕快打給老哥,看他要怎麼辦好了。」曾仲行掏出手機正要撥號,卻發現他面前的林以寒像凝固似地目瞪口呆,「怎麼了嗎?」

林以寒吞口口水,她說不出話來,她緊緊抓住曾仲行的手,似乎很想離開浴室,而曾仲行後方似乎有著什麼……曾仲行電話還未撥通,便緩緩轉過身一看……

一雙慘白骨瘦如柴,且淌著流動鮮血的手,慢慢地從鏡子裡伸出來,他們搭上曾仲行的肩,長且尖的可怕指甲像刀子一般利刃,林以寒拉著曾仲行的,無聲地說「快跑、快跑」,那手越來越長,接著出現一個有著沾染肉屑、腦漿、乾掉沒乾掉血液的長髮頭顱,她起先是看著地面的,當她比常人要長的脖子也跑出鏡子外後,她便緩緩地抬起頭來──

那是一個非常瘦的女人,她的雙頰凹陷下去,眼睛剛好與『鬼眼』相反,是個徹頭徹尾沒有黑瞳的白!她的舌頭懸在紫色的唇外,泛青的臉和手一樣淌著血,不停發出詭譎的呻吟聲。曾仲行認出她是誰了──那是照片裡的女人!

「快走!我們快走!」林以寒哭了出來,她的眼皮又再跳了,而且耳朵上的傷又開始流血,「快走──仲行──快啊!」

「我動不了!」曾仲行喊道,林以寒急得踢他的腳讓他倒地,他的肩立刻脫離女鬼的掌握,兩人瘋狂地跑到凌亂至極的客廳,那些靈體似乎消失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衣服破破爛爛的陳國夫跪在客廳中央喘著氣。

「助教!你有解除鬼眼的指令吧?你有吧?快點幫我解除鬼眼啊!」曾仲行胡言亂語地吼道,他和林以寒用力地將陳國夫拖到電腦旁,「你看看後面!看看後面!」

「月……月惟……」陳國夫喃喃地看著那個離地飄浮約五六公分的女鬼,她穿著浴血的白色長衣,身後一個沒有頭、脖子仍在冒血的小孩拉著她的衣服。

女鬼沒有說話,她白眼冷冷瞪視陳國夫,然後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往他飄來,並伸出她刀刃般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連我也看得到?」陳國夫驚恐地說,「我明明就沒有……沒有中了『閉鎖病毒』啊?」

「別說這個了!快點解除指令,放到『夢不落島』上啊!」曾仲行將陳國夫轉向電腦,陳國夫的雙手飛快地敲打鍵盤,幸好他電腦沒有關機的習慣,而原本就已經將解除「閉鎖病毒」的程式製作好了,他現在要作的是入侵「萊姆」的「夢不落島」,將那解除指令放上去,因為指令只能在「夢不落島」的介面下產生效果。

林以寒放聲大哭,她耳朵的血不停流,眼睛也不停流出黑色淚來,她覺得非常不舒服,那個女鬼與她見過的鬼魂完全不同,她的頭很痛而且非常想吐,甚至有種絕望、沒有退路的悲觀念頭。曾仲行擋到她的前面,冷冷瞪著那個女鬼。

「復仇絕對不是件好事。」曾仲行對女鬼說,但那女鬼像沒聽見一樣,她身後的無頭孩子手中似乎拿著一面小黑旗,曾仲行隱隱約約看見那黑旗上寫著陳,其他字則因為黑旗的皺折無法看清楚。

女鬼離他們越來越近了──三公尺──兩公尺──一公尺──鮮血從她的指甲上滴下來,滴在雪白的地板上。

「幹!他媽的別過來!」曾仲行忍不住罵出髒話,可是女鬼絲毫沒感覺似的,「助教!還要多久?」

「十分鐘、不,五分鐘──不……該死!這邊怎麼跟以前不一樣?」

「求求你快一點!」林以寒扯開嗓淒厲地大哭,曾仲行乾脆一把將情緒快要崩潰的林以寒擁入懷中,然後繼續不爽地瞪著那吳月惟的復仇魂魄。

短短的幾分鐘,就像一輩子那麼長,接著電腦傳來夢不落島遊戲開啟的音樂。

「成功了!現在登入後看見綠色畫面指令就──」陳國夫轉身正要對曾仲行等人說話時──

「爹地,我們來騎馬馬!」那個無頭小鬼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他身上,他嚇得大叫並且被那小鬼用力地拖走,拖到他的母親腳邊。

「不要看!」曾仲行吼道,他仍緊抱著林以寒安撫她,「妳快點輸入妳的帳密!快點!妳不要看啦!」

林以寒抽噎著,她快撐不住了,血一絲絲滴在她的衣服肩膀處。

「乖,相信我,我一定會一直保護妳到妳進入遊戲,然後我們一起看解除的指令,好嗎?」曾仲行明明自己也緊張害怕的要死,但他是現場唯一有用的男生,無論怎麼害怕,自己絕對不能在林以寒面前崩潰……

陳國夫飛了起來,好像有其他力量在拉扯他的四肢和頭部,吳月惟的鬼魂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曾仲行想到自己曾在網路上看過,有的復仇鬼魂力量很強大,而且若是獲得某種認可的(他也記不清楚那些繁文縟節與宗教名詞),任何神佛都不能阻擋他們的復仇。而且有的鬼魂還能讓人類體驗地獄種種痛苦的刑罰……

林以寒顫抖的雙手抱住鍵盤,還好幾次弄掉鍵盤,拿了好幾回她才順利將鍵盤捧在懷中,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敲著她的帳號,並忽略不去聽身後那可怕的陳國夫的哀嚎。

時間像是靜止一樣,曾仲行回過頭,看著陳國夫口吐白沫,頭部似乎受到撞擊而流血,他倒在地上昏死過去,那女鬼可怕的手冷冷地朝他肩膀、四肢刺了進去……皮膚被掀起,骨肉血淋淋地浮現在曾仲行眼前,昏死過去的人體還因為這個傷害而抖動,曾仲行不准林以寒回頭看,一直在她耳邊催促著。

「快、快!快!」

「好了!」林以寒按下Enter鍵,曾仲行的臉湊了過來,他抱著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每一個可能會被吳惟月攻擊的角落,他的臉貼著他的,在緩慢的遊戲載入與相關角色選擇中,他仍喃喃地安撫著她。

遊戲開始了,一道閃亮耀眼,而且非常舒服的綠光從螢幕中透了出來,林以寒破涕微笑,她能感覺到曾仲行的呼吸暖暖地吹在她的臉上──

一切就要結束了,要跟這個惡夢似的遊戲結束了!

一切都……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仲行?」林以寒驚呼,她以眼角瞄見曾仲行的左臂,已經被女鬼吳月惟的指甲給割出一道血痕,接著她惡狠狠地將整隻手插入曾仲行的左臂,大量鮮血冒了出來,血肉被她的手拉扯給翻了過來,曾仲行腦中只剩不可以讓女孩子受傷──不可以讓女孩子受傷──然後──

在林以寒昏倒之前,她記得曾仲行大口喘氣,明明已經支撐不住卻還不改那得意的、標準曾家兄弟的討人厭自以為是口氣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妳看,我就說我會保護妳吧,」曾仲行笑了笑,那跟林以寒的笑不一樣,一直以來他的笑跟林以寒的笑就是完全不同的,「也保護了妳的貞操……」

 

 

To be continued...


 Free Talk

  這一章好長。

  除了同人文外,還沒寫過一章這麼長的@@bb

  謝謝大家收看這部多年前的出道作<(_ _)>(等等還有個尾聲沒貼啊)

  《閉鎖病毒》博客來頁面 《閉鎖病毒》金石堂頁面

  

  這陣子把通販處理好後,想陸續辦點小活動~

  像是贈送我的書給大家寫心得/書評。

  還有把《魔法禁止》的心得/書評發表在博客來&金石堂上的話,就送小禮物這樣。 

  不過我能給的小禮物也只有文字而已,應該會是《魔法禁止》中角色的番外微小說吧~^^"

  具體的活動辦法我還在發想,確定了再公佈~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S.Zenk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