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迎新茶會-
「好得很！生意興隆呢！」曾伯良拍拍胸膛驕傲地說，「最近吹起一陣寵物走失潮，我上週就接了十一個尋找寵物的案子。」
「聽起來有點悲哀。」
曾伯良經營一家名為「馬車道徵信社」的超迷你徵信社，所接業務千奇百怪，從婚前徵信、尋人查址、家暴蒐證、到密碼破解、大陸二奶調查、靈異事件調查、新生兒命名、住宅風水，甚至是幫隔壁媽媽照顧小孩的Case，曾伯良都願意接。
不過這間小徵信社在去年，倒也接觸到兩個特別的案子，一件是讓人見鬼的電腦病毒，另一件是網路小說家的連續殺人案。
但徵信社卻不像一般推理小說、漫畫所寫的那樣，馬車道並沒有更多匪夷所思的委託人或案子找上門，曾伯良所到之處也沒發生殺人事件。
不過他對於案子可說是來者不拒，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委託，都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曾仲行常想，或許哥哥比自己更適合加入學會那種服務性組織。
「林以寒呢？」
曾仲行突然想到那個小他一歲，雖然不笨，卻任性又莽撞的女孩，兩人最初是在徵信社附近一家便利商店結識的，後來每次相遇都會大吵特吵，林以寒似乎看他不太順眼──即使兩人半年前曾一同出生入死，但彼此的關係並沒有太大改變。
「她之前去世貿中心的國際動漫展打工，不過還是馬車道的員工啦！」曾伯良挑起一邊眉毛，有意無意地說：「幹嘛那麼關心她？」
「朋友一場，多少關心一下。」曾仲行解釋道，「你讓她到外頭兼差？」
「是啊，我人那麼好。」曾伯良吞下最後一塊牛排，「再說，那個女孩必須自己負擔大學學費，多掙點錢不無小補嘛。」
「學費？」曾仲行不解，「她成績不是很好嗎？而且早就申請上大學了……為什麼要自己付學費？」
「喔，她上了私立大學。」曾伯良用餐巾擦擦嘴，服務生替他收走餐盤。
「她有病啊？」曾仲行驚訝地說，「學費多一倍耶！」
「你才有病咧。」曾伯良沒頭沒腦地回罵。
服務生送上餐後甜點，是塊製作精美的咖啡蛋糕，曾伯良以中指與拇指挑起湯匙，刻意駝背靠近蛋糕，接著他脫掉鞋子，想抬腳到椅子上。
「你幹嘛啊？」曾仲行趕緊制止，「不要做這麼丟臉的事！」
「我在模仿最近很紅的神探，」曾伯良神經質地說，然後對著服務生背影小聲喊道：「再給我二十塊蛋糕，越甜越好。」
「真正有病的是你吧？」
「你這暑假決定住在宿舍，連一次家都沒回。」曾伯良突然提起，他話題跳轉得很快，「老爸、老媽很擔心你跟小茜呢。」
「你沒事幹嘛跟他們說小茜的事？」曾仲行瞪大眼睛有些不開心地說。
「哥哥有義務回報不回家弟弟的一舉一動嘛，像交女朋友這種大事，怎麼可以不報告呢？」曾伯良大口吃著蛋糕，「我每次回去，他們都抓著我問『進展如何了』，我也滿好奇的。」
「什麼進展？」
「你看起來聰明，腦子怎麼那麼笨。」哥哥有點無奈，「和小茜相反呢，她雖然給人一種花枝招展的感覺，但骨子裡還是個聰明女孩，我看到書店擺上她的《修羅私語》了，老爸老媽一人買了五本喔。」
「是啊，還有其他魔都參賽者的作品，」曾仲行趕緊岔開話題，「林以寒的作品呢？似乎只有她的作品沒擺上架──」
「丫頭拒絕魔都的出版合約啊！她沒跟你說啊？」曾伯良輕鬆地說，蛋糕似乎很好吃，他完全沒注意到曾仲行惡逃了與女友的「進展」問題。
「沒有。我們不常聯絡──」
「我想也是。」
「她到底在想什麼？這樣不是很可惜嗎？」曾仲行皺眉說，「寫文章的人多少希望有朝一日能出書吧？」
「你應該比我瞭解她吧？」
「是你比較瞭解她吧？你是她的老闆耶！」
「我不知道喔。你最近變得更愛回嘴了，」曾伯良微微一笑，「在學會學的啊？那個學會是不是有問題啊？」
「問題多得很，我不喜歡那邊的氣氛。」
曾仲行說：「開會時不喜歡紛爭的我會進入『思考領域』，茜總為了這個跟我生氣。總之，是個表面上看起來團結，實際上不是的團隊。」
「人類就是這樣子。」
「像是迎新宿營的事，我們搞了很久。」
「你負責什麼工作？」
「夜間教育的關卡設計和負責人。那是一種融合推理冒險的試膽活動。」曾仲行癟癟嘴，「比起設計又要恐怖又要動腦的關卡，我還比較喜歡東西在腦子裡打轉、親自下去玩的感覺。不過到現在活動場地還沒確定，月底就要辦了……」
「今天九號了。」曾伯良打了個飽嗝，若有所思地說，「你們下週開學吧？」
「嗯，星期一。」曾仲行也解決掉他那塊牛排了，「怎麼？」
「我又要變成孤單一人了，」曾伯良故作悲哀地看向天花板吊燈，「獨居老人的生活莫過於此吧……」
作者：rec3967（我，歸團了） 看板Complain
標題：[王八] 都是我的錯
時間：Tue Sep 11 01:45:56 2008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不夠體貼、不夠浪漫、不夠溫柔，沒有車、沒有房子、沒有錢、沒有事業、沒有狗。
我記性不好，忘記陪妳過西洋情人節、七夕、妳的生日、聖誕節、跨年。我總是帶妳吃路邊攤、吃滷肉飯、吃一百塊牛排。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錯。
也許就是我的錯，我才會在校園涼椅上，看到你們肩並肩手牽手談心。也許就是我的錯，我才會眼睜睜看著妳坐上他的ＢＭＷ，卻沒有任何勇氣上前問清楚，只敢在家偷偷打Ｂ。
上個禮拜，阿賽在西門町看到妳跟他在一起，勾著脖子摟著腰，看完電影還兩人開包廂看ＭＴＶ，ＭＴＶ那種地方黑黑暗暗的會發生什麼事呢？我一點都不敢想。
學姐說妳最近變漂亮了、變得更會打扮了，我以為這些改變是因為我，或是妳找了份新打工。
實際上只是那個男人很有錢罷了。不對，除了有錢，他還有車，而且是名牌車，聽說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我家則快變成低收入戶。
他現在是醫學院四年級的學生，而我是再被二一一次就退學的社會系學生。他的身高比我高，體重比我輕，英俊挺拔長得像王力宏，而我身上的系服總是被妳唾棄。
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錯，我不會怪妳，就算妳在那個男人身上香汗淋漓地喘息，我也不會怪妳。
我只希望妳能開口告訴我，妳不再愛我了，或是妳根本就沒愛過我，然後將所有屬於妳的東西拿走，從我身邊、我的記憶中取走，還有妳租屋的鑰匙。
我很怕深夜此時，不通知妳，打開妳的房門，會看見足以讓我做一整個月惡夢的赤裸男女。
一根接一根地點燃香煙，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阻止我抽煙。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type3542推：這種賤女人不要也罷。
closedoor推：是男人就去抓姦啦！躲在家打Ｂ抱怨幹嘛？
poor98推：原po乖，歡迎你歸團，別哭（拍拍）。
mchotcat推：我好像認識原po跟那個女的……
ko1111ko推：樓上要爆料嗎？
blackdog推：我也看過原po耶？社會系的……
home618推：學長，歡迎你歸團，別哭（拍拍）。
openegg推：我找到這個婊子的網誌了！
ko1111ko推：樓上分享一下！
type3542推：幹！快貼網址啊！灌爆她的網誌！
loverjolin推：快點召喚Concerto！讓Concerto團懲罰她！
openegg推：哇靠！她相簿超淫亂啦！
sweetgril214推：這個女的高中就很亂了，最高紀錄腳踏八條船。
onfire推：樓上？我好像知道是誰耶？是不是三年換十六個男朋友的那個？
sweetgril214推：不是十八個嗎？就是被抓到在教室跟男生……的那個。
1234oroor推：原po乖，歡迎你歸團，別哭（拍拍）。
openegg推：好看的來啦！http://Onz.net/3E43XQ/
verylike3355推：原po乖，歡迎你歸團，別哭（拍拍）。
ohmygod5推：原po乖，歡迎你歸團，別哭（拍拍）。（推齊）
happybirthdayohoh推：歡迎你歸團，別哭（拍拍）。（欺負長ID）
sadangel噓：開蛋，你很沒水準耶！幹嘛亂貼別人的隱私！
type3542推：樓上嗆啥小？妳該不會就是那個婊子吧？
sadangel噓：我不是！我只是看不慣你們的行為！原來這就是Ｆ大生的水準啊。
poor98推：推薦這篇文章。
openegg推：賽的天使閉嘴啦！之前鬧板鬧不夠嗎？
sadangel噓：原po打這篇只是想發洩，你們卻自以為正義去鬧那個女生？
mchotcat推：這個女生不要臉很久了，真的敗壞學校名聲的是她。
openegg推：賽的天使，妳先去看婊子的網誌再幫她說話！
sadangel噓：你們怎麼只信原po的片面之詞？說不定是原po不對在先！
alan0809推：吵死了啦！劈腿就該死啦！有人有ＢＭＷ男的網誌嗎？
ko1111ko推：Concerto！Concerto！Concerto！Concerto！Concerto！Concerto！
sadangel噓：我已經檢舉你們這些腦殘了！還有不要丟水球罵我！膽小鬼！
trumpet推：Concerto收到了。第十二號被告一案將於三點開庭。
verylike3355推：正義之師Concerto萬歲！
ohmygod5推：正義之師Concerto萬歲！（小號大大超帥！）
happybirthdayohoh推：Concerto萬歲！（今晚是小號開庭耶！）
ko1111ko推：正義之師Concerto萬歲！
blackdog推：正義之師Concerto萬歲！（我比較喜歡大提琴……）
home618推：正義之師Concerto萬歲！
紅燈亮起，車輛停下，八點半的公車已經塞了滿滿的人，而今天學校還沒開學呢。林以寒低頭看錶，從家裡到學校大概花費二十分鐘，等一下到站後，要開始計算從公車站走到學院的時間。
她在深綠色有著網狀條紋的皮座椅上伸伸懶腰。今天是系上舉辦的迎新茶會，明後天是全校性新生訓練，大後天與大大後天是週六週日，則是新生健康檢查，接下來就開學了，她的大學生活即將展開。
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對林以寒來說。這個暑假除了打工外還是打工，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她也好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因為自己一時任性，以很高的成績魯莽地申請這所私立學校，雖然試著與父母溝通，但一大袋入學通知寄到家中時，他們還是徹底崩潰，並對天發誓不會替自己付半毛學費。
想到學費，林以寒不由得感謝起曾伯良來，在馬車道徵信社打工所賺的錢，足以負擔這學期的學費。但是下學期、下下學期呢？林以寒不知道，她甚至連開學後的書錢都有些困擾，也因此她遲遲不願繳交那勞什子系學會所收的系費。
今年夏天不像去年那樣過分悶熱，天空也比往年蔚藍許多，不時會有涼爽的南風吹過耳畔。林以寒穿了黑色無袖的襯衫，牛仔短褲配上黑色長襪，以及一雙棗紅色帆布鞋，背了一個小小的深藍色手提包。
她起身按響下車鍵，刷過悠遊卡後，輕鬆地跳下車，快步走向私立Ｆ大學。
Ｆ大的校門口共開了四個門，柏油馬路上的兩個大門連接校內車道，兩側開在人行道上的小門則讓人群行走，右側小門旁有座三層樓的立體機車停車場，左側小門旁則開了一家露天咖啡店，咖啡豆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
林以寒經過咖啡店，由左側小門走進校園，映入眼簾的是兩大排高大綠樹，可惜她不知道樹的名稱，這些樹成了天然的陽傘，不但替行人遮蔽炎熱日光，也替校內增添一絲綠意。
一座大雕像立在區隔著來向與去向車道的中央長型廣場上，一票穿著簡便的學生以手提音響放音樂，展現青春似地舞動著。
林以寒走到校內第一間餐廳外時，發現立在花叢間的校園地圖，她拿出學會提供的迎新茶會通知單，對照著地圖上的標幟，確定目標後，林以寒繼續往校園裡走。
校園比林以寒所想的還要大，她花了快十分鐘，才來到一座依傍著荷花池的Ｌ型四層樓校舍。
校舍外牆是磚紅色的，幾條斑駁的白色柱子與灰色矮牆在上點綴，與其他充滿玻璃帷幕的八、九層新校舍比較下，雖然老舊許多，卻別有一絲懷舊的氣氛。
林以寒走進被兩片綠色大草坪圍繞的灰色小道，那是通往文學院教室的其中一條捷徑。豔陽下，行走於全是青草綠樹的小路中，無論是誰心情都會整個開朗許多。
「中文系新生嗎？」小路出口，一名渾身都是粉紅色的捲髮女生問道，她胸前的草綠色名牌寫了「公關安琪」四個字。
「嗯。」林以寒點點頭。
「茶會在左手邊教室舉行喔，進去後先簽到、拿資料，然後隨便找位置坐下。」
公關安琪親切地指示著，林以寒照她所說地走，此時她發現另一邊的車道也站了一位打扮漂亮的女生，只是她全身都是紫色裝扮，頭髮看起來燙過離子燙。
走廊上幾名學長姐匆匆忙忙地，在大教室與右手邊一間小房間來回奔走，有的人忙著搬運東西，有的則在四處吆喝，他們看起來神色相當緊張，有位綁馬尾的高個子學姐對著手機另一頭大罵著。
林以寒拐彎進了教室，教室門口擺了一張長桌，長桌坐著一男一女，兩人一邊分發資料給新生，一邊吵吵鬧鬧地鬥嘴，女生抱怨搭檔拿資料時一直翹起小指。
林以寒先在簽到表上找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接過那份資料，男孩在交給她資料時，親切地說了謝謝，但他的表情突然從喜悅變成驚慌……
林以寒沒有多做停留，她打量這間大概是兩個高中教室合成大小的大型教室，又長又大的黑板足以讓二十個人在上面同時算數學。
座位如舞台階梯，一直向後延伸，教室最後方有個音控室之類的小房間，裡面坐了兩個男孩，正在想辦法讓筆記型電腦與教室設備結合，好讓Power Point簡報能打在前方。
教室空位還很多，位置上才零零散散地坐了十來個人，林以寒看一下時間，距離茶會開始還有十五分鐘。
一陣「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傳進林以寒耳朵，她本想坐到教室最後的位置，此刻卻在第五排停下腳步，她回頭一看，一個嬌小玲瓏的長髮女生，正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椅子上，無懼他人異樣眼光，咬著冰塊。
林以寒悄悄走過去，看向女孩面孔。「周友瑤？」她詫異地驚呼。
「林以寒？」對方的聲音一樣虛無縹緲。
「妳也讀這裡？」林以寒不敢相信地說。
周友瑤眨著大眼，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旁邊有人嗎？」林以寒問道。
「本來有一隻貓，但剛剛走了。」周友瑤淡淡地說。
林以寒苦笑後坐下，她猜周友瑤指的是「貓的靈體」。
林以寒與周友瑤是高中同班同學，她在以寒就讀的Ｐ中相當有名──友瑤家裡開葬儀社，而校內謠傳她擁有陰陽眼，甚至能跟一些超自然的事物溝通。
林以寒在去年曾與周友瑤一同接觸到不尋常的力量，她也覺得這位靈感少女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沒想到會跟妳再當同學。」
林以寒微微一笑，即使她沒有想跟周友瑤深交的意思──不，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深交的意思，進了大學，自己選擇進了這所與成績相差甚遠的校系，該做的只有認真讀書，考上更好的研究所，以彌補幾個月前自己的衝動。
因此任何人際關係的經營，只是維持表面友好就好了，深交後容易因太過瞭解而產生不必要糾紛，甚至反目成仇。
「妳對中文也有興趣呀？」
「我不想唸大學，」周友瑤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表示，「我只想幫忙家裡工作，爸爸說以後公司會交給我經營。」
「葬儀社嗎？」
「現在都稱『禮儀公司』了。」周友瑤又咬了塊冰塊，她瞥瞥林以寒，「競爭得很激烈。」
「所以妳很隨性地參加考試，於是考上這裡？」
「Ｆ大是台灣多所大學中比較『乾淨』的。」周友瑤揉了揉眼睛，「一直被干擾或要求處理事情是很累的。」
「呃……」林以寒不知道怎麼接話，從高中以來，幾乎沒有人能跟周友瑤聊上三句話，一方面是她的生活經驗與一般人豐富許多，另一方面是她通常只想講自己想到的話，以至於談天場面最終都形成「雞同鴨講」的局面。
「那個人很眼熟。」周友瑤指了指門邊發資料的桌子。
「男生還女生？」林以寒問。
「女性。」周友瑤淡淡地說，「我好像見過她。」
聽周友瑤這麼說，林以寒不由得瞇起眼打量門邊仍在吵架的男女。女生留著宛如男孩的髮型，五官雖然秀氣，卻有一道倒八字眉，而她的嗓門與動作都非常粗魯。林以寒在腦中尋找關於這女孩的記憶……她好像也在哪見過她……
「小朱！公主！」一位穿迷彩熱褲的捲髮女孩衝了進來，「你們看到仲行了嗎？」
「沒有耶。」男孩嘟起嘴搖搖頭，「他昨晚沒回寢室。」
「他還沒來嗎？」男性化的女孩冷笑一聲，「千屏學姐一定很生氣喔？」
「那個大笨蛋！我已經打好幾次手機了，他就是不接！剛才遲到的幼伯學長已經被派去搬好幾箱飲料了，千屏學姐等一下一定會把仲行推進荷花池裡！」熱褲女孩著急地看看手機，「還有會長呢？他怎麼也跑不見了？」
「不曉得耶，好像是歷史系會長找他。」男性化女孩說。
「啊！竣茜！」男孩驚呼，「會不會在徵信社？他哥哥的徵信社！」
「對耶！打去問問看呀！」男性化女孩跟著附和，熱褲女孩眨眨上了睫毛膏的大眼，隨後又跑出教室了。
「我差點忘了。」林以寒低下頭看著資料，喃喃自語地說：「那個人也在這裡……」
真的忘了嗎？林以寒捫心自問，是自己想藉由忽略而忘掉他吧？可是怎麼可能會忽略他呢？自己在那個人兄長的公司工作，而選擇這所學校也是因為──因為什麼？因為那個人嗎？
林以寒用力地搖搖頭，才不是呢，讀中文是興趣、興趣！
是興趣，但憑自己的成績還有更好的學校能填啊，為什麼選這所呢？再說自己什麼時候對中文有興趣了？
林以寒輕輕按摩太陽穴，不要再想了，在過往記憶中尋找藉口只是浪費時間，事情都發生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新的人生旅程就要開始了啊……
「不舒服？」周友瑤輕聲問道。
「沒事。」林以寒繼續閱讀那份資料，第一頁印了今天茶會的流程，第二頁則是系學會宗旨，第三頁開始是各部門與學會活動簡介，最後則是學會通訊錄以及一份詢問迎新宿營意願，與填寫系服尺寸的回條。
「難怪妳會申請這個系。」周友瑤眼珠骨碌碌轉動，「那個女生，是妳男朋友的同學。」
「誰是我男朋友？」林以寒差點站起來拍桌大罵，但她壓抑著對周友瑤苦笑。
「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高，」周友瑤像在思索要用什麼詞彙形容那個人，「臉很白，喜歡穿拖鞋。」
「是啦，他還喜歡在便利商店裡白看報紙。」林以寒想到這一點就氣，「那種傢伙絕對不是我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
「妳抱著他哭。」周友瑤淡淡地說。
「妳可以忘記這件事嗎？」
「欸……真的是妳耶，小寒！」
林以寒轉過頭，馮竣茜立刻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她與馮竣茜雖有數面之緣，但兩人並不算太過熟稔。馮竣茜身上的化妝品味很香，而她的髮間流瀉出一股玫瑰花香。
馮竣茜放開她時，林以寒才發現她身後還站了楊惟嘉、馬世勳、朱奕君、江舒婷、林睿珈一行人。
「這個可愛女生是誰呀？」黑皮膚小平頭的馬世勳一臉很有興趣地問道，夏天的他更像一隻猴子了，他強壯的手臂自白色背心伸出來，汗水爬滿肌膚。
「你忘了嗎？仲行哥哥徵信社的工讀妹妹！」馮竣茜快樂地介紹著。
林以寒勉強微笑跟眾人打招呼。
「姓林對吧？」朱奕君也開心地說，她用力撞了隔壁的楊惟嘉，「看吧！我就說她很眼熟。」
「是人家說她很眼熟！」楊惟嘉嘟嘴反駁，他的動作有越來越女性化的趨勢，「沒想到她變成學妹了耶！」
「妳直屬學長姐是誰呀？」江舒婷溫柔地問。
「我不知道……」林以寒小聲回道。
「妳一定沒看我們學會的部落格喔！學長姐和學弟妹的配對名單早就公布在上面了。公主，你去幫她查一下！」
楊惟嘉點點頭跑開。
馮竣茜跳到夥伴身邊，「我們全部都加入了系學會，學妹，妳有興趣的話也歡迎妳來喔！學會一年四季都在招收部員！」
「嗯……」
林以寒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此時周友瑤探出頭來說：「網路上說系學會是吃力不討好的組織，進去做白工、背黑鍋的機率很高，如果是黑心學會的話，女生要小心自己的貞操，通常有良心的人都不會去碰──請問是真的嗎？」
場面一陣尷尬，馮竣茜的笑容瞬間消失，江舒婷與林睿珈面面相覷，朱奕君和馬世勳看起來想打人，但一見到周友瑤的模樣，沒有人敢先說話。
「喔，」林以寒擠出微笑介紹道，「這位是周友瑤，我和她是高中同班同學。」
「好有緣分喔。妳好、妳好！」馮竣茜換回笑容打招呼。
「學妹，網路說的話最好不要全盤接受，別的學校、別的系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們系的學會絕對沒有妳聽到的那些狀況。」林睿珈推了推眼鏡，看向馬世勳與奔跑過來的楊惟嘉，「倒還滿多養眼的東西可以欣賞。」
「查到了！」楊惟嘉輕快地說，「是阿行啦！和阿行、靖盈學姐同一家！」
「都是菁英呢。」江舒婷說，「靖盈學姐也是學會的喔。」
「靖盈學姐的電話在這兒，」馮竣茜翻起林以寒手中的資料，她指著通訊錄中「學術部」那一列，「她是學術部長，仲行是她的副手，不過妳有事還是找靖盈學姐好了，仲行做事太不認真了。」
「可以想像。」林以寒在心中說道。
「喂！你們那群大二在幹嘛啊？」那位馬尾學姐跑進教室，臉很臭地吆喝著。
「小馬、公主！你們跟老耿去搬茶桶，搬完以後找筱雯學姐她們準備領餐點！小朱去告訴助教大概十點時可以過來，然後到歷史系叫會長死回來！睿珈、舒婷，妳們兩個把多的資料拿回會辦，然後去幫詩雅她們準備餐具！」
所有人聽到馬尾學姐這樣一喊，立刻一哄而散，林以寒還滿佩服她的，她將所有要做、要指揮的事都記在腦子裡。而在馬世勳跑過她身邊時，她突然敲敲馬世勳的頭，要他搬走門口給眾人簽到的桌椅。
「竣茜！」
「這邊！」馮竣茜揮了揮手。
「找到曾仲行了嗎？」
「還沒……他手機不通……」
「告訴他！」馬尾學姐惡狠狠地說，「下次見到他，我會剝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
「學妹，」那位學姐離開後，馮竣茜雙手合十，一臉無辜地向林以寒說，「妳能不能打到徵信社，幫我問問看仲行是不是在那裡？」
「我可以給妳徵信社的電話。」
林以寒掏出徵信社名片時（曾伯良要求她每認識一個人就得塞一張名片給對方，只是林以寒從不這麼做），馮竣茜將手機遞到她面前。
「我昨天和仲行吵架了，」馮竣茜不好意思地說，「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林以寒不發一語，馮竣茜又喊了聲「拜託」，她還是默默接下手機了。
那只手機背後貼了一張她與曾仲行合拍的大頭貼，上頭畫滿粉紅色愛心，還寫著「Forever」字樣。
「嘟嘟」聲在林以寒耳邊響起，「喀」一聲之後，曾伯良昏昏沉沉的聲音傳進她耳中。
「這裡………是無所不辦超級便宜絕對划算的馬車道徵信社……我是偵探……曾……伯良……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伯良哥，是我。」
「小丫頭啊？妳今天怎麼沒來上班啊？」電話那頭的曾伯良不停打嗝，「我和我家小老弟喝了整晚的酒，到處都是酒罐耶……」
「他還在嗎？」
「誰啊？」
「曾仲行。」林以寒沒好氣地說。
「他在我旁邊，Ishikoka睡在他肚皮上，哈哈哈哈……」
「他在徵信社，」林以寒放下話筒對馮竣茜說，「喝醉了。」
「那個大笨蛋！」馮竣茜生氣地跺腳，「學妹，妳叫偵探大哥替我賞仲行幾個巴掌！然後說千屏學姐要拆了他的骨──」
「妳自己跟他說吧。」
林以寒將手機交給馮竣茜，馮竣茜立刻捧著手機，高亢的嗓音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她邊叫邊走出教室。
林以寒稍稍環顧整間教室，前面五排幾乎坐滿了新生，新生與工作人員學長姐比起來，臉上就是有股茫然的稚氣。
此時黑板已被一片電動白色布幕遮住了，電腦桌面投射在那上面，前門出現一名劉海染了抹紅的英俊男生，他正與馬尾學姐比手劃腳地解釋著。
「我很期待大學生活。」周友瑤沒頭沒腦地說，她深邃的大眼珠看向林以寒，「妳呢？」
「我也是。」
林以寒又說謊了，老實說，她的未來之路仍然煙霧瀰漫，她不抱任何期待。
「哎呀，酒量不好和我拚什麼酒？」
宿醉的曾仲行將手搭在哥哥肩上，頭戴著附風鏡安全帽的曾伯良，有些辛苦地將弟弟抬出徵信社，鎖上門後再拾階而下。
「今天學校有活動也不說一聲，你學姐說要拆了你的骨啊！小老弟！最後還來麻煩我這個哥哥，送你去學校萬一錯過了什麼大Case你說該怎麼辦？」
曾伯良嘴邊不停叨叨唸唸著，雖然如此，卻仍看得出來他對於「拜訪Ｆ大」這事非常有興趣，為了送麻煩弟弟一程，他特地換了黑色皮衣、皮褲和黑色靴子，外頭罩著一件白色薄和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的裝扮。
曾伯良讓曾仲行倚靠公寓木門後，取下弟弟腰間的鑰匙，隨後發動門邊一輛銀灰色摩托車。
「不過呢，Ｆ大特產──大學美少女，去看看也不錯。」曾伯良咧嘴傻笑，他從座椅中取出一頂安全帽，粗魯地替曾仲行戴上，然後跨上摩托車對弟弟吆喝，「喂！上來啊！你宿醉得那麼嚴重啊？」
「混蛋！你昨天把所有酒混在一起灌我！」曾仲行一臉痛苦地吼道，他搖搖晃晃地來到摩托車邊，嗚咽一聲坐上後座。
「少說廢話啦！這趟運輸委託，我可是到站收費喔！」曾伯良點了根煙說道，「算你一千元就好啦。」
「我昨天才請你吃牛排！」曾仲行抱怨，「那一客六百！你還想敲詐我？」
曾伯良沒有回話，他吐口煙後，隨即緊催油門，摩托車像槍中子彈一樣噴射出去，曾仲行差點沒吐出來，他幾乎忘記曾伯良無論騎車、開車，都搞得像參加賽車比賽一樣！
銀灰色摩托車在車陣中穿梭，街邊建築不停後退，幾乎模糊成一片片的色塊，夏風與豔陽一同打在兄弟倆身上，曾伯良不時發出愉快的歡呼，他叼著煙恣意扭動車身，不一會兒便來到車陣前頭，一溜煙騎上橋。
即使面對下坡路段他也不減速，唯獨遇到紅燈時，他才停下腳步，吸口煙。
曾仲行自認騎車不慢，但像哥哥這種不要命的騎法他可從未嘗試。平時自徵信社出發到達學校，曾仲行大概要花十五、二十分鐘，如今曾伯良不到十分鐘便進入Ｆ大寬闊的校門口。
曾伯良熟練地掏出證件，在警衛室換證後，直往文學院騎去。
「呼！學校還沒開學人就這麼多啦？」曾伯良邊喊邊回頭追看一群女學生。
「老哥！你騎車看前面好嗎？」曾仲行大聲吼著。
「哇──不虧是正妹大學，每個人褲子在比短的！」曾伯良樂得幾乎要吹起口哨。
「拜託你不要這麼丟臉！」曾仲行緊抓著後座握把怒吼。
轉眼間，挺立在大片草坪後方的磚紅色文學院出現在兩人右手邊，文學院校舍共四層樓高，一樓是中文系、二樓歷史系、三樓哲學系，四樓是後來加蓋，為全校各科綜合使用的教室。
曾仲行本想叫曾伯良送他到這兒就好，曾伯良卻一古腦兒騎進草皮間的小道，飛也似地來到荷花池畔。
「噹噹！安全抵達！」曾伯良刻意將車頭往反方向扭轉，作出一種類似汽車甩尾的危險動作，此時迎新茶會好像告一段落，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一年級新生三三兩兩地坐在荷花池邊或是走廊矮牆上聊天，一些身上別名牌的學生忙著搬桌子和一盒盒香氣四溢的餐點。
「喔！有東西吃耶！」曾伯良開心地說，「這個委託還不賴嘛！」
「混蛋！你根本是為了吃才載我過來！」曾仲行耍帥跳下車，頭又痛了起來，他彎下腰按摩太陽穴。
曾伯良不理會弟弟，自顧自地將摩托車停靠到荷花池邊一個「禁止跳水」的告示牌下，將車鎖好後，他很有興趣地跳上池塘邊緣，認真觀察那群異常茂盛的荷花。
曾仲行蹣跚地走向走廊，四處奔走的胡千屏學姐正巧看見他，她將手上那盒蛋糕交給路過的江幼伯學長，手叉腰，右腳不耐煩敲著地面，一臉「你完蛋了」的表情，曾仲行頓時有種步向刑場的錯覺……
一陣宛如巨石崩落的重響響徹整座文學院，曾仲行機警地轉向荷花池，原本極為憤怒的千屏學姐也匆匆跑出走廊，三層樓矮牆上全冒出學生們的頭顱，大家都想知道巨響究竟從何而來。
曾伯良跳下池塘邊緣，他快步地繞到校舍走廊與池塘間的小道，匆忙跑到幾乎是池塘中線的位置，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同時響起，整座文學院像要暴動一樣鬧哄哄的。
曾仲行瞇起眼，看向綠意盎然的荷花池中央，有一處荷花似被重物壓到而斷折。曾伯良已經跳上那邊的水泥邊緣，曾仲行觀察數秒，跟著跳進荷花池中，走廊上幾位男學生也翻牆過去幫忙。
不久之後，他們合力將一位渾身泥巴，額上滴落紅色鮮血的女生抬了出來，更多的尖叫聲散布在文學院校舍中……
「發生什麼事了？」楊靖盈學姐急急忙忙地從教室跑出來，「仲行？發生什麼事了？」
「學姐，請妳打電話叫救護車好嗎？」曾仲行冷靜地說，他喊住出來看熱鬧的馬世勳、趙安琪與陸詩雅。「小馬！可以請其他學會的人幫忙制止無關人士接近荷花池嗎？」
「喔……喔好！」
「詩雅學姐、安琪學姐，請將所有新生集合至會場！」曾仲行指示道。
兩位嚇傻的學姐趕緊回神，照著他的話做。曾仲行忍著頭部陣痛，快步跑向曾伯良……
跑步過程中，他似乎見到學姐們驅趕的新生內，有著一張他熟悉不過的面孔，柳眉、大眼，白皙的皮膚，看起來聰明卻冷淡的面孔……
「看錯了吧？」曾仲行甩甩頭，像想將那個人的面孔拋到千里之外，「林以寒才不會出現在這兒呢。」
【附錄】系學會組織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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