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哇!你的視窗好有聖誕節的味道喔!
不冬眠的蛇:嗯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是你自己弄的嗎?怎麼辦到的呀?
不冬眠的蛇:一點小技巧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好厲害喔,哪像我,名副其實的電腦白癡^^”
不冬眠的蛇:……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喲?真難得你今天沒有附和呢!平常不是最喜歡罵我「笨蛋」、「白癡」嗎?
不冬眠的蛇:……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你……是不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不冬眠的蛇:沒有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可是你變得好沉默寡言喔,平常不是話很多嗎?
不冬眠的蛇:……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到底怎麼了嘛!
不冬眠的蛇:蘊懿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嗯?
不冬眠的蛇:我問妳……妳為什麼最近對我這麼好?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你在說什麼啊?@@我本來對你就很好啊!
不冬眠的蛇:為什麼?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最近好多電影可以看喔,我想看「納尼亞」跟「無極」……
不冬眠的蛇:不要轉移話題。蘊懿,告訴我為什麼?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你很煩耶!就沒什麼啊!對人好還要有理由喔?
不冬眠的蛇:……真的沒什麼?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嗯……
不冬眠的蛇:喔,我有事先走了。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等一下!
不冬眠的蛇:幹嘛?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那個……我……
不冬眠的蛇:?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我……會對你那麼好……最近……
不冬眠的蛇:什麼東西?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我說……我會對你那麼好……是因為……
不冬眠的蛇:因為什麼?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因為……
不冬眠的蛇:嗯?
落葉的期盼*片片左右為難: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秋天瞬間來臨,綠葉燃燒成枯紅,憂鬱的青色小人搖晃身子,化成紅色容貌,消失於上百位聯絡人清單之中。方型電腦前,她的臉被光線照得忽明忽暗,身子僵直無法動彈,桌上擱著的湯圓糾纏在一起,黏稠無法分離。
猛然低首,如同凋零的鮮花,隨著幾十年前的黑白電影卡答卡答旋轉放映,她的動作分格停頓,殘影混合頰邊的淚珠,像歐洲唯美的雪花一樣飄落。
而那雪,仍下著,在MSN對話視窗中紛紛下著。
☆ 記得嗎,去年的那一場大雪?
▲ 那似夢非夢的真實,是神徒的祝禱、神的禮讚
◢◣ 還是惡魔的詛咒?
◢█◣ 記得嗎,那位深夜敲響你窗子的陌生人?
◢██◣ 在什麼都是速食的社會裡,連願望也是速食的
___▂▂█▂▂__ 耶誕節二十四小時,你的願望將再度實現……
▩ Zenky西元2005年耶誕賀文 ▩
薄雪草
Edelweiss
澄澈的藍天和燦爛的陽光交織出冬季最怡人的景貌,只可惜在沒有太陽的地方,溫度極低的寒風總是給人穿透皮肉的痛楚。街道上大清早奔走的行人無不裹上大衣圍巾,雙手環胸彎腰疾走,使得這城市看來更加冷漠。
非常難得地,今日的謝蘊懿對窗外任何景色、任何行人毫無興致,她兩眼無神地直視膠皮椅背,面色比美術教室的石膏像還要蒼白。
再熟悉不過的建築迅速退後,公車不安穩地抖動,天花板拉環搖擺著,等待能夠緊緊抓住自己的乘客,空出來的座位少了爭奪博愛座的趣味,老舊橡膠皮像老人一樣萎縮,即使陽光散上點點金眼,也無法穿破時間劃下的膜。
「過去的事,再也無法挽回了,除非指針能夠撥回去。」
一本藍色封面的書攤在腿上,粉紅色蠟筆悄悄畫下這一句話,之後,她再也沒有繼續閱讀下去。
另一頁的插畫裡,一位褐髮女孩緊握男孩的手,他穿著與他年齡不符的耶誕老人裝,躲開女孩的視線,低下的面孔百感交集。插畫下方端正的新細明體摘錄了故事裡其中一段話:「如果,那些字眼都是從你的口中說出,挾雜了你的呼吸、你的感情的字眼,一定更讓我心痛。」
謝蘊懿皺緊眉頭,她後悔昨天放學回家時,何必一時衝動買下這本名為《耶誕二十五夜》的小說,現在每看一字,都牽動起昨夜電腦前的無聲對話。
那一個個冷冰冰的方格字,比他親口說出還要殘忍。
「我真的……是個大笨蛋,」謝蘊懿用力蓋上書本,頭靠著車窗一震一震,「超級大笨蛋……」
十二月二十三日,隨著寒流和耶誕老人登錄的太陽,包裹這座位於海中央的小島。水泥建築林立的北部都市裡,灑上西方特有的過節氣氛,只是陽光替代了雪,但寒冷沒有人願意替代。
清晨六點五十分,開往學校的空蕩公車上,唯一的乘客順著車子擺動節奏抽噎起來,握著書本的手漸漸失去力氣,失去再次面對他的勇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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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光、小光、小光!」第一堂國文一下課,蕭雅芽立刻飛奔到我身邊,緊緊抓著我的手臂興奮地搖晃,快要把我的小說搖到地上去了。
「妳幹嘛呀?一大早就這麼開心。」我睨了她一眼,默默收起書洗耳恭聽。
「妳看嘛。」蕭雅芽靠在我耳邊,指指坐在教室最前方的謝蘊懿,平時下課最吵鬧的謝蘊懿,此刻竟然反常地趴在桌上聽MP3打盹,我搔搔下巴,思緒不停翻滾。
「妳猜她怎麼了?」
「失戀了吧。」我打了一個哈欠。
蕭雅芽像斷電一樣詫異地看著我,又驚又喜,然後以高分背嗓音大喊著,繼續瘋狂搖晃我的手臂:「小光!妳怎麼知道!好厲害喔!」
「小聲一點啦。」我皺起眉頭,教室內除了謝蘊懿以外的同學全轉向我們,交頭接耳了起來──自從蕭雅芽在楊怡璟桌上刻字的事件後,和楊怡璟較親近的那掛同學仍不願接近她,不過很奇怪的是,她們並不會連帶地疏遠我,也許對她們來說,我在某方面上還有極高的利用價值吧。
「我們到外面談。」我拽著蕭雅芽的衣角,連拖帶拉地走到後走廊上,原本三四位楊怡璟那一掛的,一見到蕭雅芽到來,立刻嗤之以鼻地竄回教室。
「好溫暖喔……」蕭雅芽故作鎮定,趴在圍牆上學貓咪享受日光的溫度,「告訴我啦,小光,妳怎麼知道『硬硬』失戀了呢?」
「硬硬」是謝蘊懿的綽號,她說那是她幼稚園同學取的,因為這兩個字對幼稚園孩子來說,不是普通的難唸,唸快了聽起來和「硬硬」差不多,於是這個綽號一直跟著她,直到高中。
「平常班上最吵的她,今天安靜趴在桌上,想也知道一定是心情不好。」俯看藍綠色球場,五班的男生瘋狂地剝光衣物,追逐搶奪那一顆橙色橡皮球,我知道劉睿杰也在那裡面──球場旁坐了一排啦啦隊,膚淺地對著劉睿杰尖叫嘶吼。
「硬硬是個很難心情不好的人,最近唯一能影響她情緒的──諾!」我的下巴點點那個仗著身高高,搶下籃板球的劉睿杰。
「劉睿杰?」蕭雅芽瞪大眼睛,「小光居然連硬硬的對象都知道,會不會太強了點?」
「妳忘了嗎?」我瞪視那群扯嗓尖叫的神經病,淡淡地說,「他們班國文老師跟我們班是同一位,所以之前參加『詩吟隊』時,我跟硬硬就認識劉睿杰了。」
「他是網路票選全校自然組最帥的校草耶!」蕭雅芽激動地說,「難怪硬硬會那麼難過,可是……話說回來,硬硬的情敵那麼多,要和劉睿杰在一起也太困難了吧!」
「那傢伙看起來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能在一起就算了,」我說,「不如放學拉硬硬去拍貼,轉換一下心情?」
「好呀!」蕭雅芽像個孩子一樣跳了起來,「我們三個『沒人愛俱樂部』VIP在耶誕前夕一塊兒留影紀念吧!我現在就去跟硬硬講!」
她闖進教室內再度大吼大叫,我搖了搖頭,趴在圍牆上享受難得的日光浴。
劉睿杰漂亮地抄下球,甩開一身後一票追兵,快攻上籃,拿下分數,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又起,顯然她們不是為了得分尖叫,而是受不了劉睿杰上籃時的帥氣動作,我不以為然地大聲哼了一聲,竟然引起劉睿杰的注意,他丟下球,面帶笑意地走到我們教室正下方的位置,仰起頭揮了揮手。
「小光!」
「我跟你很熟嗎?」我毫不留情地回應。
「至少認識嘛,」他的笑容真討打,此刻他身後的啦啦隊正凶狠地瞪我,恨不得一口吞了我一樣,劉睿杰忽然換上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擔心,又好像炫耀,他毫不避諱地大聲問道,「蘊懿還好吧?」
我迅速瞄了一眼教室,正和蕭雅芽說話的謝蘊懿一定聽得見劉睿杰的聲音,她瑟縮了一下肩膀,假裝不在乎,熱絡地和蕭雅芽交談著。
「我很擔心她……」劉睿杰懊悔地低下頭。
我才不管他是真的擔心還是太蠢,或者是故意炫耀,我真想抽出我的弓箭射死他──只是我若這麼做,今晚鐵定會被「怪傢伙」冷言冷語嘲諷一頓。
劉睿杰,一百八十多高分高,瘦得跟竹竿一樣,卻是校內的風雲人物,不但蟬聯多次自然組第一名,又得過許多電腦、程式設計之類比賽的獎項,再加上他運動細胞發達,身兼桌球、籃球、排球三大隊的校隊選手,而那一張我一看就想吐的蒼白俊秀書生臉,更是勾走全校不知道多少無知少女的魂魄。
看他們男女合班的班上,那票神經病啦啦隊就知道這傢伙有多受人歡迎。
我真搞不懂,謝蘊懿怎麼會愛上這種傢伙?前兩個月詩吟隊集訓,劉睿杰的確和她走得挺近的,老師在宣佈事項時,這兩個人老是在咬耳朵,此舉不知道羨煞了隊內多少為了劉睿杰進來的女生。
「你如果沒事要說,快點滾吧。」我冷冷地說,「少防礙我曬太陽。」
那群啦啦隊似乎很生氣我用這種語氣和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攀談,不停大聲地交頭接耳。
「我只是想……關心一下蘊懿……」
我的腳輕輕移動,一不小心踢到值日生擱在那兒的水桶,我瞇起眼睛,腦筋還來不及理解自己的動作,嘩啦一聲,桶內滿滿的冰水應聲落下,重重砸在劉睿杰羸弱的身子上,啦啦隊開始尖叫,指著我臭罵,或是衝上前關心劉睿杰溼透的白色球褲,東拉西扯的。
「你再不滾,老娘一箭射穿你的心臟。」我在心中怒罵,被怪傢伙的老師昭曜衡影響,害我現在動不動想罵上幾句粗野的話。
上課鐘悠揚地響起,我帶著勝利笑容放下水桶,意氣風發地走進教室,楊怡璟張著嘴巴,傻傻地問我:「妳剛剛潑劉睿杰水?」
「是啊。」
「妳真有膽量,」楊怡璟膽卻地說,「上次我在合作社不小心踩到他的腳,一結完帳就被五班女生圍住了──今天放學,我看妳小心一點。」
「沒在怕的啊!」
「我上次去發班聯會開會通知時,拍拍劉睿杰的肩膀,下課去廁所就被人反鎖在裡面了。」廖思晴害怕地說。
「沒在怕的啊!」
「我跟劉睿杰是國中同學,上個月他生日時我拿卡片去他們班,卡片當場被一票女生撕爛!」柯宜芳憤慨地說。
「沒在怕的啦──」我握拳說道,不少人被我的誇張動作逗得哈哈大笑。
倒是講桌前,聽著蕭雅芽滔滔不絕的謝蘊懿,帶著憂鬱的笑眼,沉默地看著我,眼眶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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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さん、に、いち!」
機器模擬的快門聲不真實地響起,蕭雅芽不斷地把我往下壓,深怕我會擋住她的臉一樣;謝蘊懿站在我們前面,開心地微笑著,但是我和蕭雅芽都知道,她的內心並沒有表情那樣快樂。
「硬硬,給妳!」蕭雅芽將感應筆交給謝蘊懿,「我們一人畫一張吧!」
她看起來好像剛從夢裡驚醒,看著手裡的筆一時反應不出自己該做些什麼,還是靠蕭雅芽的大嗓門嚷著時間快到之類的話,謝蘊懿才在那張照片上點下第一顆愛心。
我站在她身後不發一語,蕭雅芽一直用誇張的表情對我擠眉弄眼──似乎拍大頭貼也無法讓謝蘊懿的心情好一些。
「好了。」
我接下筆,輕敲螢幕,透過上方黑色鏡頭反光,我能看見蕭雅芽正誇張地摟住謝蘊懿的手臂,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我負責的這一張照片,蕭雅芽的眼睛閉了起來,謝蘊懿嘟起嘴裝可愛,整個畫面看起來相當的和諧平靜,只是謝蘊懿的眼睛茫然飄向外面,使整個畫面看起來有點詭異;選了華麗的黑色外框圍住這一張大頭貼,並將三個人的臉部打亮,接著我選了應景的耶誕素材,在每個人頭上戴了糜鹿或是耶誕老人帽,最後寫上「耶誕節」等字樣,點了幾朵雪花。
「快點啦!小光!快!換我了!」蕭雅芽瞄了一眼剩下時間,還有五十五秒,立刻二話不說地奪走我手中的筆,見她手忙腳亂地點上幾朵小花,還非常多餘地寫上「沒人愛俱樂部VIP」。
「我先去外面等,這有一點悶。」謝蘊懿拉拉制服裡的白色高領,隨後轉過身掀開布簾走出去。
「小光,妳跟硬硬先去外面等吧,等一下我會把這個分成二十四張,別擔心!」蕭雅芽七手八腳地揮了揮手,我只好乖乖走出機器。
眼神一拋向外面光亮的世界,我就傻住了。
謝蘊懿不知道愣在那兒多久了,就連她的白色圍巾落到地上也沒發現。
「嗨。」
該死的劉睿杰正對我揮手,一股莫名怒氣突然上升,我大步走到他和謝蘊懿之間,冷冷地說:「你想要幹嘛?」
「我只是路過,看到妳們順便打個招呼。」劉睿杰說,他的肩擔著沉重書包,可是身後少了一大票狐群狗黨,還有吵死人的啦啦隊。
「現在你要做的事已經達成了,嗨!我們很好,再見!」我拉著謝蘊懿地手想鑽回拍貼機裡。
「欸!等一下,蘊懿!」
「你給我閉嘴!」我受不了地大吼,「我從以前就很討厭你了,沒想到你還這麼死纏爛打,到底是想怎樣?我們硬硬是跟你很熟嗎?你憑什麼叫她的名字?」
「我……」劉睿杰似乎被我的氣勢嚇到了。
「我什麼我啊?」我冷冷地說,「你不是路過嗎?路給你過,快點走好不好,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只是想和蘊懿說句話。」
我看了一眼躲在我身後的蘊懿,她低下頭,示圖躲避劉睿杰的目光。
「硬硬一點都不想跟你說話。」
「我又不是問妳。」劉睿杰看起來也有點生氣。
「劉先生,請你搞清楚狀況,」我面無表情地說,「你都已經拒絕人家了,現在還想怎樣?纏著硬硬不放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纏著……」
「好了!小光!硬硬!印好了喔,我們拿去壓……」蕭雅芽從機器的另一頭跑出來,她的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劉睿杰的存在嚇到了,她頓了幾秒,立刻改用超高分貝的尖銳嗓音大叫,「劉睿杰!你這個死沒良心的負心漢來這邊幹嘛?」
「啊?」我錯愕地看著蕭雅芽(死沒良心的負心漢?),此刻她一手拉著書包背帶,一手揮著剛印好的拍貼,擋在我前面指著劉睿杰的鼻子大罵特罵。
「你滾不滾!你滾不滾、滾不滾、滾不滾?」蕭雅芽瘋狂地大叫著,彷彿她是被劉睿杰劈腿的女主角一樣,劉睿杰只是無可奈何地站在原地,不管蕭雅芽罵了些什麼,他的眼神一直想搜尋到謝蘊懿的目光。
「我去壓膜。」謝蘊懿抽出蕭雅芽手中的拍貼,走向櫃台,我急忙跟了過去,劉睿杰也想過來的樣子。
「你給我站住!劉睿杰!你這個不要臉的大白癡!三類組的低能兒!」
我趕到謝蘊懿身邊,她已經付了工本錢,反常地挑了星星圖案的壓膜(平常她是心型符號愛好者),不發一語地看著工讀生工作。
「對不起,硬硬。」我打破沉默,「很抱歉,我一看到那傢伙就控制不了自己,都沒有顧慮到妳的感受……」
「沒有關係,」謝蘊懿抬頭看著天花板懸掛的「新機種」牌子,「我早就猜到小光知道了,就算我不說,妳總是能猜出每個人心裡在想什麼。」
「既然妳這麼肯定我看人的能力,」我搭上謝蘊懿的肩膀,「聽我的話,不要再理劉睿杰那傢伙了,他呢是個笨到極點又很煩的男生,而且他身邊圍了一大票女生,就算你們倆真的交往了,也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知道嗎?」
「我知道。」謝蘊懿看著我,她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只是,那種感覺,還有心情,真的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忘記……小光,我不會再奢望自己跟劉睿杰在一起,可是……妳知道,我現在還是喜歡他的,所以……」
我沒有多說什麼,接下工讀生包裝好的三份拍貼戰利品,拍拍謝蘊儀的肩。蕭雅芽也來到我們身邊,她很得意地告訴我們,劉睿杰那傢伙被她罵跑了,還抱著謝蘊懿說了一大堆我認為沒什麼營養和效用的話。
走出「蓋酷」(拍大頭貼的店),十二月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失去陽光後氣溫與風變得更加寒冷。
我們一行人打算去附近總是人山人海的關東煮專賣店吃晚餐,一路上謝蘊懿已經抹去眼角的淚光,和蕭雅芽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開起玩笑來。
我走得很慢,出了蓋酷之後,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地刺殺我的耳朵,而且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偏偏我一停下腳步,聲音立刻消失不見,我繼續往前走,它又肆無忌憚地聒噪起來。
到了轉角處,我迅速地回過頭,一把抓住那隻不要命的白色鴿子,一旁逛街的情侶和下課的學生被我的舉動嚇著了。
「我就知道是你。」我氣呼呼地對著鴿子低喊,牠歪著頭,站在我手指上舉起右爪,一小塊白色絹布纏在上面,我輕輕一拉便取了下來。
鴿子對我咕嚕咕嚕啼了幾聲,然後振翅飛走了。
我打開那條布──想也知道,會用這麼愚蠢的方式通知我的,就只有那個傢伙而已──果然,上頭潦草又自認為帥氣的字樣,毫不避諱地宣告今晚的集合事項。
給我親愛的徒弟小光:
台灣北部的眾位黑衣神徒,將於二十三日午夜零時,集合於台北車站車頂,交待每年耶誕節的歡樂任務。大概十一點半左右我會去接妳,請在十一點前進房睡覺,以免妳父母起疑。
偉大又神秘的老師
對街廣場佇立的鐘塔敲響七點鐘聲,我估計一下時間,最後還是決議先行回家。與蕭雅芽和謝蘊懿告別時,我突然有一種感覺,似乎在這個耶誕週末,我將以另一種身份和她們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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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傢伙,嗯,我是說「老師」。
他怪雖怪,但是個挺守時也很守信用的人,至少他沒有騙過我任何事情,這一點我對他還頗滿意的──一向自認為天賦異稟的我,是無法接受任何人欺騙我的事實,那會讓我覺得羞愧、無地自容。
怪傢伙在十一點半整出現於我的臥室窗台上,臉上還是戴著那副小丑又哭又笑的白色面具,他漾著笑容,誇張地揮手要我跟上,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踏上窗台,身上原本穿著的藍色制服立刻變成一件黑色大衣,隨著風鼓動。
我們在寒冷的十二月夜空中飛行,我冷得直打哆嗦,這件大衣的禦寒效果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差。
到達台北車站的屋頂時,已經有好幾對我見過與沒見過的神徒在那兒等候了,他們不是發呆,就是大打哈欠,有幾個剛成為黑衣神徒的年輕人抱怨耶誕節居然還要出任務,有幾個孩子樣的神徒已經睡倒在地了。
「晚安,冰刀仔。」一位單邊眼珠被挖掉的大漢親暱地拍拍怪傢伙的肩膀。
「冰刀仔」是大部份神徒稱呼怪傢伙的方式,除了我叫他「怪傢伙」外,還有一個人不叫他冰刀仔,那就是怪傢伙的老師老昭;至於怪傢伙被稱作冰刀仔的原因,大概跟他使用的武器有關吧。
話說回來,到現在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叫過他的本名。
「晚上好。」怪傢伙回應道,左手一翻,一顆包裝精緻的糖果送到獨眼龍面前,都是鬍渣的嘴笑得咧了開來。
「我就知道冰刀仔最大方啦,還記得我愛吃糖,感謝啊。」獨眼龍拿到糖後道了聲謝,立刻跳回他的老師──一位濃妝豔抹的女性──身邊。
「喂,那我的呢?」我嘟著嘴問道。
「嗯,」怪傢伙裝得很苦惱一樣,「妳那麼大的年紀了,還討糖吃啊?而且妳的蛀牙不是很多嗎?」
「我蛀牙哪裡多了。」我輕輕跳上屋頂邊緣,設計成中國風味的屋簷上,坐在那兒看天上的雲快速奔走。
怪傢伙坐到我身邊,懶洋洋地躺了下來,他吹了聲口哨,四五個白色小點從高空降下,那是他飼養的白鴿,牠們聽話地站在怪傢伙的身上,東張西望互相啄彼此的羽毛。
「喂,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小光,妳平常不愛叫我老師就算了,但在其他神徒面前妳還是盡量守點行規吧。」
「是、是、是,」我不耐煩地說,「親愛的偉大的老師,到底為什麼每年耶誕節神都要派給我們這麼無聊的任務啊?挑一個人幫他實現願望,真的很愚蠢又沒什麼必要!」
「妳以為上面給我們的目標都是普通老百姓嗎?」怪傢伙伸出一根指頭在我面前搖啊晃的,「嘖嘖嘖,上面的人厲害極了,祂們派給的對象才不是抽籤抽出來的,當神徒這麼久,還不知道『事情冥冥之中都有注定』這個道理嗎?這樣不行喔──」
「喔,閉嘴。」那個瘋子又開始唱歌了,我乾脆掩住耳朵補個眠。
忽然,我們身後炸出一道火花,一張張紙條箭一樣飛了出來,神徒們一陣鼓動,紛紛跳起,高舉手抓住紙條。怪傢伙頭也不回地舉起手,輕輕鬆鬆接下直往我頭頂衝來的紙頭。
「怎麼樣?」我湊了過去,「我們要去哪兒?」
怪傢伙迅速收起紙條,咧嘴而笑,我不高興地瞪著他──這傢伙分明是怕我看見他的名字,我真的搞不懂,他的名字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明晚這個時候,我會到妳房外接妳,」他唱歌般地說,花俏地轉了個圈,「妳的弓箭可要準備好啊,別忘了──」
「『事情冥冥之中都有注定』。」我不耐煩地回答。
「答對囉。」他擺擺手,又轉了圈,「明天見。」
所有的神徒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空蕩蕩的台北車站屋頂,只剩我一個人佇立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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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懿拾起書籤輕輕挾進《耶誕二十五夜》之中,她伸個懶腰,懶洋洋地躺在柔軟大床上,床頭的鬧鐘跳進十一點五十分,牆上的日曆畫有片片雪花,包圍紅色的二十四日字樣。如果能夠靜心傾聽,在遙遠的國度,此刻夜裡一定四處迴響著基督教特有的音樂與詩歌吧。
今天是平安夜,也是難得的週六,電影市場紛紛搶攻這個黃金假期,謝蘊懿也有很多部想看的電影,像是史詩與童話結合的奇幻鉅著「納尼亞傳奇」,那是她小時候讀故事的記憶;還有砸下大筆錢,特效加倍,金獎導演彼得傑克森執導的「金剛」;以及她認定世界上最帥的男子金城武與歌神張學友合演的歌舞劇「如果‧愛」;此外,還有一部她原本要去看首映場,中國奇幻風,結合中港台日韓各地演員的「無極」,她自己也滿喜歡謝霆鋒的。
只是,這個美好的假日,她什麼也沒有做,除了吃飯上廁所洗澡外,她都一個人鎖在房間裡,靜靜讀著那一本《耶誕二十五夜》。
沒有關機離線的電腦不斷「噹噹」響著,那個吵雜的單音擾亂了Media Player正撥放的劉?宏專輯──謝蘊懿會買這一張CD,主要是因為前幾天小光傳了「彩虹天堂」的MTV,她深深被那個MV吸引……
「至少……片中的女主角還有兩個深愛她的男人,就算自己不記得那些回憶,至少還有人愛著她……」
MSN繼續噹噹叫著,像吵著母親喝奶的嬰兒。謝蘊懿知道那是誰,想也知道──一定是劉睿杰,想必他是受了蕭雅芽和小光那頓罵,以及自己那憂鬱的MSN匿稱,才會一直找自己吧。
謝蘊懿本想「拒看」他,只是每當滑鼠油標移到「拒看」的小人按鍵時,食指偏偏不肯狠心、捨不得按下去……
「啊──謝蘊懿,妳真是個大笨蛋!」她大叫,用力地丟著枕頭,房外母親不斷吆喝要她安靜,但她就像個孩子一樣不停地在床上打滾。
叩叩叩。
謝蘊懿停了下來,有個節奏輕輕敲擊著,她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尋找發出聲音的地方。
叩叩叩。
她知道了。
有人在敲窗子,謝蘊懿嚇得不敢動彈,深怕是什麼妖魔鬼怪、小偷宵小作亂,下一秒,窗子自動拉了開來,兩個人影敏捷地跳進她的房間,忽明忽滅的燈光下,她訝異地認出其中一個人,竟是同班同學小光!
「小光?」
貌似小光的女生穿著一襲黑色大衣,裡頭的短裙和靴子也是黑色的,她和小光幾乎一模一樣,只差沒戴眼鏡而已,而那女生看都不看她,只是倚著牆站著,等另一個人爬進來。
另一位奇怪的訪客穿著有點破舊的灰色大衣,他沒有很高,大概一百七十幾公分初頭,和那位女生比起來,他的打扮真的非常怪異──頭上頂了一頂紅色耶誕帽,臉上卻戴著小丑專用的半截面具,沒有遮蓋的嘴巴咬了一朵玫瑰,嘻嘻哈哈地笑著,還不停搖晃腦袋。
「你、你們是什麼人?」謝蘊懿動也不敢動,她也不像蕭雅芽那般尖叫,只是傻傻地坐在床上。
「晚安,耶誕快樂,美麗的女士。」戴面具的鞠了個躬,取下口中的玫瑰,溫文儒雅地送到她面前,謝蘊懿遲疑了一下,正要接下那朵花時,戴面具的卻搖了搖手,變出一隻白色鴿子來。
「你們……」謝蘊懿是個喜歡魔術和各種不可思議事件的女生,她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地問,「你們是小偷嗎?會變魔術的小偷?還是耶誕老人?或是……某個國度的使者?」
「妳小說是不是看太多了?」長得像小光的女生不以為然地說,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像小光,只是她看謝蘊懿的眼神彷彿在看陌生人一樣。
「妳說的那些身份都算啦。」戴面具的說。
「所以,你們是小偷?」謝蘊懿似乎想跑去房外通知父母,「你們要什麼東西?我先說,我們家很窮……」
「既然是偷,又怎麼會告訴妳我們要偷什麼呢?」戴面具的端詳著謝蘊懿的臉,愈靠愈近,謝蘊懿嚇得紅了臉,他壓低聲音,悄聲說,「其實,我想偷走妳的心……」
「咳咳!」站在牆邊的那個女生一腳踩上謝蘊懿的床,一把拉開戴面具的,她冷冷地說,「不要理那個瘋子,他看到任何女生都會說這種話。」
「這是妳對待老師應有的態度嗎?」
「喔?你還記得你是老師啊?」那個女孩子手插著腰走到窗邊,柔聲地說,「我還以為你連我們的任務都忘了呢?」
「我怎麼會忘呢?我只是想跟謝小姐增進感情嘛。」
「神經病。」那個女生淡淡地說,「我們是來實現妳的願望的。」
「我能免費送妳一個願望,時限是耶誕節當天二十四個小時,快許個願吧!」戴面具那位笑嘻嘻地說,手裡不斷變出玫瑰花,那位貌似小光的黑衣女子則坐在窗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夜空。
「許……許願?」謝蘊懿敲敲腦袋,「真的會實現嗎?」
「信不信由妳囉,快許願就是了。」一直在天花板盤旋的鴿子輕輕停到他的帽子上。
「任何願望?」謝蘊懿試探地問。
「呃,」戴面具的擺一擺手,「我盡量啦。」
突然要自己生出一個願望,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要過濾腦中一大堆想做的事,然後再挑一個絕對不會後悔的願望……
「我希望變成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妳真現實,」戴面具的嘆了口氣,「孩子,如此一來妳只能當二十四小時的有錢人,有什麼意義嗎?」
「呃……那我希望我每次許願都實現!」
「拜託。」窗邊女子不耐煩地說。
「想一個天馬行空的吧,」戴面具的提示道,「記得去年的雪嗎?那正是別人許下的願望。」
「天馬行空?」
「越離奇、越奇幻越好!」戴面具的雙手一舉,無數的雪花飄了下來。
「那……」
謝蘊懿苦惱了,她撿起扔在一旁的《耶誕二十五夜》,MSN的噹噹聲繼續響著。
「這個,」謝蘊懿靈機一動,她將那本書遞到面具男面前,「可以讓我進到這本書裡嗎?」
「真天馬行空。」戴面具的開心地搖了搖頭,他拍拍謝蘊懿的肩膀,「書本是別人的想像,如果妳要進去一本書的世界,等於進入了他人的想像,這只有在睡眠中,以作夢的方式達成,這樣一來,妳的耶誕節一整天都會在睡覺中度過。」
「不過,」黑衣女子開口,「我們可以讓妳遇到那本書裡的事件。」
戴面具的有點訝異,他詫異地轉過頭,不理解地聳聳肩。黑衣女子淺淺地笑,她拿起那本書看了看。
「妳可以準備睡了,」握著書本的手發出一道銀白色光芒,謝蘊懿突然覺得眼皮沉重,眼前模糊一片,「明天一早,妳一睜開眼,這本書的故事都會發生在妳身上。」
「妳將會化為書中的主角。」戴面具的補充道。
謝蘊懿躺了下來,她緩緩閉上眼,黑暗之中,那兩名奇怪的訪客爬出窗子,此刻,陣陣讚美詩和風琴的悠揚樂聲傳了進來,十二點的鐘聲響起,謝蘊懿似乎聽見麋鹿脖子上的鈴鐺聲,和耶誕老人渾厚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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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妳瘋了嗎?」
我們停在謝蘊懿家不遠的高樓頂樓,強大的風吹得我打了好幾個噴涕,我突然希望老昭能跟在我們身邊,至少他能替我烤烤火,而不是變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花花草草和鴿子。
「我沒有瘋啊。」我說,「長久以來瘋的好像是你耶。」
「哎,我們哪有那個能力讓書裡的世界重現?」怪傢伙第一次展露出緊張的表情,他抓著頭抱怨著,平常那張玩世不恭的臉消失無蹤,「還讓一個人成為故事主角?這真的是太離譜了!妳知道那本書在說什麼嗎?」
「當然,」我搖了搖手中那本書,那是從謝蘊懿家摸出來的,「這本書的故事很簡單,就是耶誕老人得罪了人,於是他罷工跑路,去有海灘的地方渡假,臨走時他把工作交給一個英俊小夥子,那小夥子繼承耶誕老人的工作後,不但沒好好發送禮物,還和一個女生談戀愛──因為那女孩在給耶誕老人的信裡寫上『她要一個男朋友』。」
「好爛的故事。」怪傢伙抱怨,「女生都喜歡看這種東西嗎?」
「至少我不是。」我闔上《耶誕二十五夜》,「你還沒聽出硬硬真的想要的願望嗎?」
怪傢伙張大了眼睛,他欣喜地給了我一個緊實又噁心的擁抱:「太棒了,小光!這種願望難怪她說不出口!原來謝蘊懿是想要一個男朋友?」
「她是我同學,我怎麼會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那我們要上哪兒去找那個男生?」怪傢伙變出一大束玫瑰花給我。
「謝謝,」我收了下來,結果那些花居然對我噴水,我氣得把它們砸到怪傢伙臉上,「反正,我自己有辦法,這樣一來短短二十四個小時,也能讓硬硬看清那個傢伙的真面目,讓她對他死心。」
「女人真恐怖喔。」怪傢伙怪腔怪調的說,「等會兒對我們可憐的男主角施展『明心』時就靠妳了,妳知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設計別人了。」
「才怪。」我墊起腳尖俯看整個都市,尋找劉睿杰家的方向,「老昭什麼時候會來?」
「時候到了,他就會來了。」怪傢伙走到我旁邊,不停地搖晃腦袋。
「『事情冥冥之中都有注定』。」我們倆異口同聲地說,下一秒我們跳上圍牆,直往劉睿杰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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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懿仍無法平靜下來,她的心和手都被劉睿杰緊緊牽著。
走在人潮擁擠,基隆河截彎取直的大彎段新生地之上,謝蘊懿抬起頭看著那個巨大的摩天輪,那個作夢都會夢到的摩天輪,天空慢慢暗了下來,只要到了晚上,摩天輪便會綻放光彩炫麗的燈光表演,就像一顆閃亮的巨大寶石。
謝蘊懿不敢相信自己會站在這兒,站在長長的排隊隊伍裡頭,陪在她身邊的竟然是那位才拒絕她不久的劉睿杰。
她還記得今天一早,自己是怎麼被劉睿杰吵醒的。
這個傢伙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套耶誕老人衣服,還背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泰迪熊出現,更令謝蘊懿吃驚的是,劉睿杰試著從她臥室的窗子爬進來,差點沒有從二樓掉下去。
原本對那兩位說要實現她願望的怪人不怎麼信任,但現在,謝蘊懿真的覺得自己遇上神仙了,她宛如化身成《耶誕二十五夜》中的女主角,劉睿杰則是那位代替耶誕老人的倒楣男孩。
「妳會不會冷?」劉睿杰體貼地問。
「還好……」謝蘊懿抱著手裡的熱紅茶,那是前幾分鐘劉睿杰買給她的。
「會冷的話要跟我說。」劉睿杰笑了笑,他牽著謝蘊懿的手往前走,然後彎下腰跟售票亭的小姐買了兩張票。
謝蘊懿並非沒有想過劉睿杰到底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只是因為愧疚而裝裝樣子?甚至是昨晚的怪人,對劉睿杰施了什麼魔法,讓他對自己百依百順?
「我們走吧,排隊好像要排很久喔。」劉睿杰笑著說,「天快黑了呢。」
「沒關係,天黑才漂亮呀。」謝蘊懿也笑了──不管劉睿杰到底在想什麼,還是這只是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願望,等明天睡醒,到了學校,兩人又會變成沒有交集,這些都不重要。
至少,自己保有這一段美好的重要回憶。
前面的情侶共圍一條白色圍巾,嘻鬧著,後面的情侶互摟著腰,小聲地交談著,整條走向摩天輪搭乘處的隊伍全是滿滿的情侶;晚餐時間接近,本館五樓美饌娛樂湧入另一票人潮,全家福們牽著孩子,提著大包小包走近不同的餐廳,準備享用耶誕大餐;各家店面都擺了耶誕樹,天花板垂下一條條奪目炫眼的彩帶,玻璃窗上噴有雪花,有個店面還擺了雪人燈籠,孩子們紛紛擠上前搶著合影留念。
「蘊懿?」
「嗯?」謝蘊懿轉過頭,每一次她這麼近看見劉睿杰的臉,心跳都會猛然加快,「什麼事?」
「晚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呀。」謝蘊懿嘟起嘴,「不要太貴就好。」
「我請妳。」
「這怎麼好意思呢?」
「不用客氣了。」劉睿杰靠到她耳邊,「今天是耶誕節呢。」
隊伍慢慢被輪流降下的車廂咀嚼吞嚥,黑夜降臨,明亮的裝飾燈像煙火一樣亮了起來,謝蘊懿就像天真的孩子,緊緊抓著劉睿杰的衣服,大聲嚷著:「亮了!亮了耶!好漂亮喔!」
「對呀……」
前面的情侶進了車廂,兩個人還是緊緊暱在一塊兒,下一個車廂慢慢轉到他們面前,劉睿杰給了票,扶著謝蘊懿走包廂,坐下。
摩天輪轉呀轉的,台北盆地的夜景即將映入他們眼中,踩在他們的腳底下。
「劉睿杰。」謝蘊懿輕聲地說,她的臉貼在窗邊,遠望燦爛的風景。
「怎麼了?」
「謝謝你。」
沉默,摩天輪緩緩上升。
「幹嘛突然說謝謝?」劉睿杰淡淡地笑著,「玩得開心嗎?」
「嗯。」謝蘊懿不敢轉過頭看劉睿杰的臉,她怕一見到他那張臉,想說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今天,我很開心,也很謝謝你陪在我身邊,我想──我們還是好朋友的。」
「妳在說什麼?」劉睿杰笑出聲來,他搖了搖頭,「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知道,你會陪我,是出於對我的愧疚,你只是和昨晚那兩個人說好,演了這一齣戲,」謝蘊懿淡淡地說,「真的很謝謝你。」
「什麼兩個人?我不懂……」劉睿杰靠了過去,長長的手指撫弄著謝蘊懿的頭髮,「妳怎麼了嗎?」
「其實,你根本不用這麼做的……」她的聲音開始哽咽,「打從那天MSN談話之後,我對你已經死心了,你根本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好……」
「蘊懿?」他想握住她顫抖的肩膀,卻又放了下來。
「我很清楚,耶誕節一過,你就會變回原本的劉睿杰,而不是帶給我願望的耶誕老人,但是,」謝蘊懿轉過頭,她的眼淚掉了下來,緊緊握住劉睿杰的手,「能夠擁有這一段重要的回憶,那就足夠了,那就足夠了……」
「到底怎麼了?蘊懿,妳為什麼要哭呢?為什麼?」劉睿杰緊張地問,「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摩天輪轉呀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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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不斷改變顏色的摩天輪,怪傢伙在我旁邊,和他養的兩隻白色兔子玩撲克牌,怪傢伙的老師昭曜衡站在圍牆上,環顧整個美麗華商圈,我知道他已經等不及大開殺戒。
「刁羽告訴我這次事件又是黎黲那傢伙搞出來的,」老昭氣急敗壞地說,「他總是有辦法和那些妖魔鬼怪掛勾,哼。」
「上面沒有辦法抓住黎黲嗎?」我問道,「就算他再怎麼厲害,神也不可能拿他沒輒呀。」
「你以為上面沒抓過他嗎?那傢伙就是活生生地從牢裡跑掉!」老昭生氣地大吼著,「今天若讓我遇見他,我一定要剝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再用我的鞭子狠狠甩上四百鞭!」
「只怕你甩到一半就沒力氣囉。」怪傢伙悠哉地說,從手中的牌裡丟出一張老K。
「你老師我身子硬朗的狠,還能砍死上千萬隻妖怪,我在殺樹姥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撒野咧!」
「我那時在唸書啊,你這句話還是跟小光說吧,她才真的不知道在哪兒撒野。」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摩天輪上昇,記得不久前謝蘊懿和劉睿杰才進去裡頭,希望接下來的事件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約會。
但是,我猜錯了。
摩天輪毫無預警地搖晃了一下,尖叫聲此起彼落,我走到牆邊,看著摩天輪冒出一陣陣火花,底下負責控制機台的人慌張地揮舞手臂,更多的工作人員跑過去察看情況。
摩天輪突然又頓了一下,一邊搖晃一邊以很快的速度旋轉,裡頭的乘客嚇得驚慌失措,在車廂中翻來覆去的跌倒著;底下觀望以及排隊的顧客瘋狂地尖叫,指指點點,替整個商場增添更多的緊張氣氛,忽然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摩天輪又震了一下,停了下來,卡在半空動也不動。
我想,正巧到摩天輪頂端的乘客一定嚇得不得了。
「怎麼有燒焦味?」
「火災了嗎?」
有人似乎故意想製造慌亂一樣,一邊猜測情況一邊尖叫,更多的工作人員跑來了,商場廣播響起,要所有顧客不要慌張,盡可能保持冷靜的離開摩天輪,什麼公司要進行維修之類的──我想他們一定沒料到人們走愛唱反調,要離開的不保持冷靜,只會咿咿呀呀大吼大叫,互相推擠,而且有更多人想湊到摩天輪旁,似乎想一睹摩天輪倒下來的盛大畫面。
「幹,是黎黲搞的嗎?」老昭怒罵,「徒弟,你很聰明,居然猜到他會在這邊下手。」
「那是因為『事情冥冥之中都有注定』,」怪傢伙要兔子們跳進他的口袋裡,他一邊跳著舞一邊來到我身邊,「我們的任務對象也在摩天輪上呢。」
「就跟去年你的對象被雪妖抓走一樣嗎?」我嘲諷地說,「兩個還正巧都是我的同學。」
「這樣妳才會認真執行任務嘛。」怪傢伙舉起左手,開始倒數,「最大的火燄就要出現囉,三、二、一──」
商場的門口憑空炸出一道火燄,所有的顧客嚇得又退回商場中,一切就跟看電影一樣不可思議,那小小的火燄竟然圍繞整個商場外圍,兇猛地燒了起來。
「太離譜了吧?」我驚呼,「這裡有很多很多無辜的人耶!黎黲到底在想什麼?」
「他老以前當的是死神,大概又故計重施,想替陰間多添點亡者吧。」怪傢伙說。
「不,」老昭皺起眉頭,「他那次是和一些死神聯手,亡者數算進陰間,但亡魂全交給妖魔鬼怪。」
我憂心地抬起頭,看著摩天輪裡騷動的乘客。
「徒弟,你知道放火的傢伙在哪兒嗎?」老昭問道。
「那邊。」怪傢伙總算收起笑容,嚴肅了起來,他指指商場外圍烈燄沖天的民宅,「火燒得最猛的地方。」
「原來那兒就是他的根據地……」老昭大喝一聲,「我們走!」
白衣、灰衣、黑衣猛然躍起,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火燄包裹的民宅,我忍著高溫和難聞的熱煙,跟著怪傢伙鑽進那片火海。
火蛇飛舞,怪傢伙的老師昭曜衡不知道為什麼停下腳步,他的思緒好像飄回好久好久以前,佇立在那兒,回想生命中最重要的回憶。
怪傢伙高舉右手,那把利刃從他凍裂的掌中穿出,藍光所及之處,火蛇無不熄滅。
「小光,」怪傢伙說,戴著面具的臉在火光搖曳之中顯得更加詭譎,「等一下衝進內部時,準備好妳的箭。」
「這還要你提醒嗎?」我笑著攤開手掌,一團銀光冒了出來,緩緩舉起右手,那團銀色光芒變成一只細長的弓。
「師傅,停在這兒幹嘛,快點進去呀!」怪傢伙推推老昭的背,然後領著我們穿進一層層火燄簾幕,那冰製的武士刀隨意揮砍,擋在前方的所有火燄瞬間熄滅,不時又有活像電影才會出現的噴火龍火燄,朝我們激射而來,幸好怪傢伙的刀派上用場,要不我可不確定自己能夠躲開那麼多的火燄。
我們來到源點主臥室,裡面的家具全被燒得焦黑,裡頭又悶又熱,我完全猜不到究竟會是哪一種妖魔鬼怪會造成這麼大的火災。
怪傢伙的刀鋒利一斬,斬掉最後一片巨大的火幕,始作俑者正安穩地坐在床上等著我們,那和我以前見過妖魔鬼怪完全不同,是個長得人模人樣的長髮男子,穿著一襲紅袍,身上火蛇鑽動,正用他修長的指頭和泛紫的長指甲撥弄頭髮。
「就是他!」我舉起弓,準備隨時放箭,「那是什麼怪物啊?」
「燭精,大概是廟裡那種特大蠟燭化身的,好的不學,偏要變成精怪害人,我生平最恨亂放火的傢伙了!」老昭右手一翻,那條燃燒的長鞭立刻按捺不住地蠕動起來,「老子不宰了你就不配叫昭曜衡!」
「等等,師傅!你的火燄和他的合在一起,只會讓火災更加嚴重!」怪傢伙擋到老昭之前,不讓他往前移動。
「喲?這就是白衣神徒嘛?沒想到還要徒弟替你出主意呀?真讓人看笑話喲──」我差點沒吐了出來,這個燭精有著男人的外表,聲音和動作卻跟女人一樣。
「幹!你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死人妖!憑什麼取笑我!我要剝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老昭瘋了似地大吼大叫,怪傢伙拚了命地擋住他,並揮了揮手,要我上前,他小聲地交待我:「等一下我會去尋火種。」
「火種?」
「這是一隻燭精,他不會自己放火,在這棟民宅裡一定藏有火源,只要滅了它要殺這怪不是難事!等會兒妳在這兒放箭,阻止燭精的行動,千萬不能讓他走出這間房間!等火一熄,妳就叫老昭逮住這傢伙回去交差!」
「知道了。」
怪傢伙瞬間消失不見,我趁著燭精還沒反應過來,立刻拉弓,放出第一根箭,正中眉心,他慘叫一聲,倒了下來。
「射得準呀!小丫頭!」
「當然,」我得意地說,搭上第二枝箭,「我還沒有失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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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美麗華商場旁的民宅火警已經受到控制,索性無任何人傷亡,屋主顏姓夫婦一家人正好不在家,返家時對於家中面目全非深表痛心,但顏先生也表示,只要家人平安就好……」
「而一旁美麗華摩天輪的故障意外已經排除,被卡在高空摩天輪長達三個小時的乘客也平安回到地面,回想這三小時,每個人都是心有餘悸,商場負責人表示今晚摩天輪將會延長營業時間,並讓所有乘客免費搭乘第二次,並贈送兩張抵用券表示歉意……」
「兩場意外發生讓購物和用餐的民眾驚慌失措,甚至因為奪目的火光而導致暫時幻覺,總計有一百名以上的民眾宣稱看見火燄圍住整個商場,還有一群年輕人聲稱看見一位紅衣男子和一位白衣男子在空中打鬥,精神科醫生表示……」
記者和SNG車收拾好器材,結束了他們的現場恐慌新聞直播,隨著車潮緩慢離去,老昭也帶著那名不男不女的燭妖回上面交差,但是,我跟怪傢伙還不能走,畢竟謝蘊懿的任務還未完成,我們必須等到十二點時,帶他們兩人回到各自的家中,才算結束這個任務。
我和怪傢伙依舊坐在商場屋頂,忙著治療怪傢伙手上的傷,他在除去火種時被一些小鬼割傷手臂,雖說神徒的自我治癒能力很強,可是怪傢伙一直喊疼,我只好幫他包紮。
「好了!下次不要再弄傷啦!」我剪掉繃帶,故意在包紮好的傷口上拍了幾拍。
「那兩掌就免了。」怪傢伙吐吐舌頭,隨即躺了下來,「哎,我好想回家睡覺啊。」
「不行,我們的任務又還沒結束。」我看著緩緩轉動的摩天輪,打了一個哈欠。
「小光。」
「幹嘛?」
「妳的朋友真的會對那個男孩子死心嗎?」怪傢伙問道。
「當然啦!」我跳了起來,得意地說,「我施展『明心』的技術可是一流的耶!昨晚我就下好命令,要劉睿杰那傢伙雖然對硬硬很好,但一路上都在注意其他的女生,到處招蜂引蝶,而且還想在摩天輪的密閉空間裡對硬硬做出不軌的事!」
「真可怕,哎,女人呀。」怪傢伙搖了搖頭,「小光,如果我說妳的『明心』沒有作用呢?」
「那怎麼可能。」我笑了出來,「除非有比我厲害的人破解了我的魔法。」
「是啊,我就是那個厲害的人。」怪傢伙坐了起來,笑著說,「小光,劉睿杰沒有中妳的『明心』。」
「什麼?」我大叫,整個人跳了起來,「你在開玩笑!」
「不,是真的,我跟那個男孩有別的協定。」怪傢伙收起笑容,認真地說,「妳走了後我又回去劉家,解除了『明心』。」
「你在胡說什麼啊!你不能這麼做,」我氣得瞪著他,「你少騙我了!你根本不可能這麼做!你這麼守神徒規則的傢伙,怎麼會去跟劉睿杰見面,還訂下約定?」
「我真的這麼做啦。」他唱歌般地說。
「你這傢伙!」我大吼起來,抓著怪傢伙的衣領,「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有別的想法也該先告訴我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徒弟啊?」
怪傢伙指了指我的手:「你也沒有把我當成你的老師啊。」
「算了!不跟你吵!我要去阻止他們!」我放開手,卻又被怪傢伙一把抓住。
「小光,放輕鬆一點嘛!妳幹嘛這麼在意呢?順其自然、順其自然──當初妳施『明心』就已經違反了規則,我解除掉是對妳好呀,況且我跟劉先生訂下約定,也不見得對妳的朋友有壞處嘛。」
「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你根本不知道我這麼做的苦心!」我怒吼,氣呼呼地坐了下來。
「哎,難道上自刁羽、老昭、到我跟你,我們四人師徒之間都要大吵特吵才行嗎?」怪傢伙無奈地說,我真的好想拿箭射死他。
「都是你害的!」我說,「你這個笨蛋!」
「好了啦,別生氣了。」怪傢伙握住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小光,妳知道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冷冷瞪了怪傢伙一眼,他戴著面具的臉搖了搖頭,終年不變的笑笑得更燦爛了。
「妳知道Edelweiss的花語嗎?」
「喂,老師,我的英文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哼了一聲,「誰知道Edelweiss是啥花啊?」
「妳該找個時間看看電影『真善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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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切倒帶重來一樣,兩人又搭上摩天輪,不久前的沉默、哭喊、恐慌,都過去了,摩天輪緩緩上升,台北美麗的夜景再一次展現在他們面前,耶誕鈴聲的音樂響著,再過不久,耶誕節就要過了,她的願望,也將要劃下句點。
劉睿杰的眼神一直停在謝蘊懿的身上,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謝蘊懿的目光徘徊在窗外風景,她保證最後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不會再哭了,哭,只會讓這段美麗的、重要的回憶變得濫情,像三流言情肥皂劇一樣。
「蘊懿。」劉睿杰突然開口,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什麼事?」
「昨晚,有個戴面具的人來拜訪我。」
「我知道。」她無奈地笑了,她早就料到,那兩個說要實現她願望的人,是跟劉睿杰串通好的。
「我和他有個約定。」劉睿杰緩緩地說,他似乎一直在思考適當的用詞,「耶誕節過後,妳的願望就結束了,而我的任務也結束。」
「我知道。」任務,原來陪著自己過耶誕節這件事,只是一個任務。
「他交待我,在結束前,要把這個東西給妳。」
謝蘊懿轉過頭,劉睿杰跪在地上,遞給她一朵銀白色的小花,她不懂這個東西的涵義,疑惑地看著劉睿杰。
「這叫作薄雪草,那個面具人交給我時,什麼也沒說,我是自己查資料的。」
「我知道你厲害。」謝蘊懿淡淡地說,「生物是你的強項。」
「我不是這個意思。」劉睿杰苦惱地抓抓頭,然後指著這朵小花解釋了起來,「它生長在海拔三千三百公尺以上的高山岩壁,雖然花期是夏天,但在它開花時,高山上仍然很寒冷,所以──妳仔細看──」
薄雪草上有一層綿密的絨毛。
「像不像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劉睿杰興奮地問。
「所以呢?」謝蘊懿的語氣仍是淡淡地,她發覺得,自己對這個男孩已經徹底死心了,她突然好想打開門,跳出去,躲避他熱情的視線。
「他是奧地利的國花,」劉睿杰微微笑著,「它的花語是『重要的回憶』。」
謝蘊懿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緊緊握著那一朵小花,劉睿杰的手又包裹住她的,他收起笑容,默默地說:「蘊懿,今天我也玩得很開心,我很喜歡跟妳在一起的短暫日子。」
摩天輪轉呀轉的……
「也許我現在才體會到,已經太晚了,」劉睿杰別過頭,苦笑道,「有很多人,想靠著時間忘記過去……那天MSN時的事、後來在拍貼店的事、以及好多好多對於妳,我深感抱歉的事,還有妳的話,那一句我明知道妳會這麼說的話,我都想靠著時間忘記……我也奢求妳能忘掉。」
「什麼意思?」謝蘊懿茫然地問,「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那個面具人要我陪妳過耶誕節,而且還告訴我該做一些什麼事,他說我深深的傷害了妳,而他又受命要替妳完成心願,」劉睿杰說,「我答應了,同時我也請他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謝蘊懿的聲音在顫抖。
「幫我忘記我想要忘記的那些事,那些重要的回憶,包括今天。」劉睿杰失聲笑了,「很傻,對不對?」
「你很想這麼做,這種要求,並不傻。」謝蘊懿說,「如果可以,我也想忘記我對你的感覺,只要保留今天這段開心的回憶就好了。」
劉睿杰搖了搖頭,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越來越小的台北夜景。
「妳還可以保留妳的回憶,而我的,卻再也留不住了。」
「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會忘了妳,現在,我後悔了。」
劉睿杰轉了過來,低下頭。
「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太遲了……」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灰姑娘失去的是一套禮服、馬車和僕人,而他失去的是對於一個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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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坐在美麗華屋頂,看著七彩摩天輪轉呀轉,她和他的車廂就快要昇到最頂端了,怪傢伙在我耳邊倒數計時,再過幾秒,耶誕節就要過去了……
她的願望也將在那一刻劃下句點……
而他的記憶,也將永遠消失……
「老師,你的協定真狠。」我冷冷地說,「竟然要他忘了一個人。」
「這對他們彼此都好。」怪傢伙說,「忘記了,在失去的時候,才不會那麼痛苦,這也讓他們學會一件事──」
「什麼事?」我笑了,「『事情冥冥之中都有注定』嗎?」
怪傢伙搖了搖頭,伸了個懶腰。
「『懂得珍惜』。」
╭ ╮ ☆
╰The End╮
☆ ╰ ☆
不冬眠的蛇:對不起,打擾一下。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什麼事?
不冬眠的蛇:請問你是誰啊?為什麼會在我的MSN清單裡?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會不會是你加錯了?
不冬眠的蛇:我加錯了?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常常發生這種事不是嗎?
不冬眠的蛇:喔──那將錯就錯吧。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
不冬眠的蛇:你不介意交給朋友吧?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不會……
不冬眠的蛇:你是男生還是女生?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你猜呢?
不冬眠的蛇:女孩子吧?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你怎麼知道?
不冬眠的蛇:看你的匿稱啊,女生比較感性一點,你的文筆應該很好喔?
╰☆我不聞不問 也許好過一點 被遺憾關在房間 掙扎只是拖延: 那個是歌詞啦!
雖然,記憶是可以忘卻的,但有一些東西,是不會憑空消失的。
或許他無法保留自己的回憶,無法保留對於我的印象,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吧?
就像換上空白畫布的畫架,一切都可以重來。
電腦旁,那一朵像被施了魔法,永遠不會凋謝的薄雪草依舊開著,每一次,我看見它,都會想起它的花語,和耶誕節那一段重要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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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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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好後記啦,這一篇賀文是邊聽那一首歌和看那一首歌的MV亂七八糟湊出來的。至於是哪一首,在文中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篇文打得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直逼兩萬字。
唯一可惜的一點是,跟本文呼應的HP耶誕賀文《耶誕二十五夜》還沒完成(倒)。
而且當我打到快結束時,電腦突然當機!我的檔案居然毀損了!差點以為要重打!幸好開了隱藏檔,發現暫存檔還在,可是跟我原本的進度差了兩千字!
不過重打兩千字比重打兩萬字好多了。
就這樣吧,文中沒有影涉任何人,都是掰的,可以跟去年的《雪禍》一起看。
祝大家耶誕節快樂!